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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泯浩?!”正祖大王在内侍的伺候下,漱口洗面,换上黄袍王冠,看在跪在眼前的洪国荣,寻思一会儿,“寡人怕是也对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啊,莫不是那蔑视朝堂的疯人状元,后来被先王抄了家,贬黜了全族。”
“正是。不过,其父后剃度出家,代先王在佛前修福寿,令家小得蒙宽恕,而他也曾是个着僧帽僧服的人。那寺院,碰巧-就是京郊王室参拜的古佛寺。”
“洪大人,您那语气让寡人心中隐隐不悦。您只是找到了这刺客与我李氏的渊源,知道吗?!”正祖大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浑厚而阴沉,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拙劣的日光焚烧着洪国荣藏着蔑笑的脸,容不得任何有辱王室尊严的揣测。
“下臣,正是此意,主上。”洪国荣拜倒在地,用余光偷偷扫视着陛下。莫非是那假惺惺的女人吹了什么枕边风,让大王妄自摆起了帝王威风。很是时宜,但对于此刻的他却不是。
“做你该做的事去。寡人还要向大妃和王大妃娘娘跪安去。让‘刺客’惊扰了娘娘凤体的您,可别怪寡人这回难再庇护了。”
正祖大王说完,摆驾离去,袖端化一阵寒风扇过洪大人面上。
“下臣-领命。”洪国荣一个人跪在原地,恨得发抖。
不择手段。这正是要成大事必须先有的魄力。如今,不再是自己一遍一遍地规劝着大王放下妇人之仁,而是大王在命令他不惜一切达成目的,并且一肩承担下成或败要付出的代价,蒙受的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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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陛下。”王大妃娘娘宫中的侍女纷纷跪拜行礼。
“听说昨天夜里头,你们让肖小之徒闯入,惊扰了凤驾,娘娘现在可安好?”大王用责备的眼神瞪着嬷嬷。
“启禀陛下,娘娘受了惊吓,到天明才睡下的,奴婢实在不敢打扰,待娘娘醒来,必当转答主上的关切之情,孝义之心。”嬷嬷跪在地上,这么说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只想着王大妃娘娘这会儿面容憔悴,还是不面见大王的好,以免被看出了端倪。
“嬷嬷啊,大王他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腾出时间来关照下我这祖母,岂可让陛下吃了闭门羹。”王大妃娘娘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沙哑,“陛下,有劳您费心了,进来吧。”
“娘娘,孙儿给您请安了。”正祖大王恭敬地拱手请安,看着比自己的生母后生许多的祖母虽然眼里泛红,装满了疲惫,但梳妆得体,依旧不失威仪庄重,“见到娘娘尚且安好,寡人甚是欣慰。”
王大妃娘娘勉强地笑一笑,示意大王坐下,沏一杯茶推到大王面前,“区区一个捂在深宫里的老妇人,总是不及正当年的圣上您风流潇洒的。”娘娘把杯子贴在唇边,眼神忽明忽暗地瞥一下大王微微皱眉的脸,“来来去去,怕是都给您心上添堵了,手头添麻烦了。要是谁都能把哀家给忘了,那大王必定是清闲许多,只可惜啊,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是来了。”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有您坐镇宫闱,寡人又怎会时刻鞭策自己要做个比之先王更威武贤明的王者。守护娘娘的安康,乃是寡人为人,为人孙的头等大事,是守着宫门的奴才们不争气,一时懈怠,才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歹人蒙混了进来,大不应该!!”大王拍案,眼睛直瞪着,娘娘房里的仕婢们,像是在指责她们,“不过,娘娘您大可安下心来。那歹人现时已深陷囫囵,面对的是我朝鲜最严酷的审讯,寡人势必要撬开那大不敬的罪人的嘴,要他在临死前坦诚和忏悔自己所有的罪。”
娘娘的拳头一下子握紧,缓缓把手里的茶杯按到了桌上,一笑,音调有些怪异:“陛下。既然那人也没本事伤到哀家,他的出现不过像是往这一池快死的水里投了石子,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哀家年岁长了,得要点时间平复一下罢了,再者,是我宫中守卫打了马虎才令人能轻易潜入此地。那人看模样只像是一介文弱的凡夫,必是有着莫大的冤屈才铤而走险。如今,那人既然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惩戒,便已足够了,何必,何必要取他性命呢。”
大王看着王大妃娘娘不安地转动着杯身的手,扬起眉,一脸正气:“娘娘您如此仁慈宽厚,真如先王说过的,社稷有您,便是孙儿的一面明镜,若不能像太阳一样灿烂,便只有在漆黑中一无所有......可惜,孙儿这回可参不透娘娘您这般佛心。即便只为了杀一儆百,寡人也要用那大胆狂徒的尸骨,震慑某些胆大包天,口蜜腹剑,自以为能在暗处扰我朝纲,动摇我李氏江山的肖小之辈!”大王直瞪着王大妃娘娘,眯起眼睛,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你们要战,便战,你们若想死,那寡人便成全你们!!”
王大妃娘娘睁大了眼睛迎着正祖大王的目光,心头一抽,表面上却一点没乱了阵脚,轻轻地一笑,掩着嘴低下头去:“大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是清国的戏本看了太多了,只道自己是里头的山大王?!”
正祖大王跟着收起了戾气,敷衍地扬起了笑,话锋却没怎么转:“娘娘,戏文或是假的,寡人所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孙儿在这里向您保证,若要有谁敢亵渎我李氏王朝的尊严......寡人,绝不手软。”
娘娘深深地吸气,稳住重新开始打颤的双手,满不在意地欣赏着杯中土褐色的渣滓随着水涡且浮且沉,到最后还是被淹没了,死一样地躺在幽远的杯底。
“寡人看娘娘您面色有异,可要唤御医来诊治一番?”
“不必了!”娘娘着急地打断了大王的话,“哀家怕是该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儿了。还请陛下您见谅啊。”娘娘拿手支着额头,半是做个样子一心送客的,还剩下一半那便是此刻真像有什么东西让她头疼欲裂了。
正祖大王即刻站起来行礼,“是孙儿的到访让娘娘您劳心伤神了啊,真是不该。娘娘您好生歇息吧,孙儿这就告退了。”
“大王慢走。”王大妃娘娘回礼。
正祖大王离了王大妃娘娘的处所,便直奔自己的生母-大妃娘娘的处所,而王大妃娘娘则一下瘫软在了卧榻上,面色苍白,令嬷嬷都揪心发愁。
大妃娘娘才近双十就蒙受丧夫之痛,还顶着罪人遗孀的名号,在危机四伏的宫廷里忍受着众人白眼,辛苦将稚子抚育成人,并教他要怀善刚直,贤明宽厚。她或许不懂男人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究竟为的什么,但她是正祖大王这一生最敬重的人。
“陛下啊,不管别人对您做过什么,没有害您性命,没有害您身边的人的性命,还让您站起来,站得比从前更稳了,那便算不得十恶不赦的罪人,您若只想着要还以颜色或者更甚,那才是连人都不如了。妇人家,不懂男人们说的‘不得以而为之’......可是,您或许也不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幽怨女人。哀家是幸得有您,时时看望,处处照料,是至亲的骨肉,暖在心里......”大妃娘娘温婉柔顺的模样,双眼里有的便只是母亲的温柔,像还面对着年幼的儿子一样,轻轻摸摸大王留起胡须的脸,“但王大妃娘娘,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啊,那么些年头,虽是辈分悬殊,可她毕竟是年下于我的女子啊,较您都大不了多少年岁,试问,您怎么能狠得了心,吓得了手呢?”大妃娘娘知晓了儿子眼下在筹措的事情,即便很清楚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踏过界惹恼了素来敦厚的大王,也还是愁眉不展起来。
“母亲,请不要担心,孩儿不会忘记您的教诲。毕竟是长辈,毕竟同是李氏王族的一员,孩儿自然不会对她做出大不敬的行为。只是,孩儿必须要让她还有别的一些朝中大元知道,这江山是有主的。法理就是法理,大罪之人为王的自然也不能轻易姑息。为了先王,为了父亲,朕都要震住宫廷,稳住了朝廷,然后造福万民。”
“您记得就好了。哀家的担心或许真是多余的。”
“母亲的提点,做儿子的哪里会觉得多余呢,何况,您的忠言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些话那么逆耳。”
“陛下,您这话还真会挑地方搁啊,这会儿,哀家还有想开口说的,却都不知道能不能说了。”
“李祘在這裡只是您的孩兒,您就是要數落兒的不是,也是名正言順的。”
“唉......就是元嬪洪氏早些時候來過了......頗有些......不是滋味呢。不過還是為您擔心的多。”
話到這裡,正祖大王也便明白了母親要說的是甚麼,只是點了點頭。
“哀家自然是知道,您和成尚儀大人若擯棄了身份地位的悬殊,便算得上是這宮中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而您和門當戶對些的洪氏完婚多少也是被逼無奈的......可是,元嬪畢竟是您的髮妻啊。暫且不論她的父兄從以前到現在一路輔佐少主立下多少功勞,您才登基那麼些年,便......雖然哀家也清楚成氏也算是個能母儀天下的好姑娘,可是......您怎麼也不能枉顧朝中大臣們的反對,將一個官婢出身的女子拉拔到了和功臣之女平起平坐的位置。”
“母親,孩兒此生至亲的只有您一個,至愛的也只有她一個。她是為我折斷了翅膀的,而不是為了爭甚麼地位。而今,木終已成舟,兒自知對不住髮妻,從今往後在私事上絕不會再奢求甚麼,從今往後,兒自會更加對元嬪遵從有加。可是,眹一定要給眹愛的女人一個名分,不必是眹的中殿(王后),但一定要是眹的妻子!”
糾結而出的每一個字,莫不是太清高比了伯牙撩動琴弦之聲,世上既不存子期,又何必高山流水徒留孤寂。
孽啊。非我負蒼松喬木,凡塵先棄我於黃土萬里。
何必道掛牽。一方青磚葬了便足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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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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