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预报的暴雨,像守约的访客,在周四傍晚准时叩响天空的门。墨色的云沉甸甸地压下来,转瞬,雨帘就将世界切割成模糊的碎片,把一切都笼在朦胧的纱帐里。
林听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眼前的雨幕,水洼里倒映着支离破碎的灯光,晃啊晃的,像被无数只手揉皱的锡纸,明明灭灭。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侧袋,折叠伞的金属骨架硌着指尖,带着冰冷的触感,一下又一下,提醒着它的存在。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雨后的潮湿与温热。林听猛地抬头,就看见陈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发梢还滴着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校服肩膀洇开一片深色,像一幅洇染的水墨画。他怀里抱着篮球,左手腕的红绳被雨水浸成暗红,湿漉漉的,缠着说不出的故事。
“我...” 林听攥紧伞柄,指节发白,“我等雨小一点。” 声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飘在雨里。
陈风笑了笑,酒窝里盛着走廊昏暗的光,暖烘烘的:“巧了,我也没带。” 他的目光扫过她鼓起的书包侧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听说这场雨要下到明天早上。” 那语气,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林听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心里痒痒的。
远处传来陆远的喊声:“风哥!走不走啊?老张开车来接了!” 声音穿过雨幕,带着几分急切。
“你们先走。” 陈风头也不回地应道,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灵活得像只听话的小鸟,“我等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林听身上,又迅速挪开,可那瞬间的温热,却烫得林听心跳加速。
林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帆布鞋边缘已经沾上水渍,像一圈溃败的防线,一点点侵蚀着原本的干净。她突然把折叠伞塞进陈风怀里,转身冲进雨里,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喂!”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透校服衬衫,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林听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可她跑得更快了,像是在逃离,又像是在奔赴。拐角处回头时,看见陈风站在原地,右手悬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抓住。那把伞始终没有打开,静静躺在陈风怀里,像一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林听在课桌里发现叠成方块的伞,伞面干燥蓬松,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夹着一张便利店小票:「谢谢。欠你一次。」背面画着简笔乌云和雨滴,歪歪扭扭的,却格外可爱。林听盯着这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像揣了块蜜糖,甜甜的。
她抬头看向教室后排,陈风正趴在桌上补眠,后脑勺的发旋像个小风暴中心,转啊转的,要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他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有道新鲜擦伤,红通通的,让林听忍不住心疼。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像一只突然出现的小兽,吓了林听一跳。她今天涂了橘子汽水味的唇膏,甜得发腻,“哟,这不是你昨天...”
“不是我的。” 林听迅速把伞塞进抽屉,动作太急碰倒了水杯。水流漫过桌面,淋湿了周媛摊开的数学作业本,蓝色的墨迹瞬间晕开,像一幅失控的画。
“你故意的吧!” 周媛尖叫着跳起来,作业本上的字迹已经晕成蓝色河流,“我今晚就要交的竞赛题...”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满是委屈和愤怒。
班主任沈老师闻声而来时,林听正用纸巾徒劳地吸着水,可水太多,怎么吸都吸不完,像她此刻的慌张,怎么都压不下去。周媛抽泣着展示湿透的作业:“沈老师,我今晚就要交的竞赛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砸在林听心上。
“林听,” 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冰冷又锐利,“放学留下做值日。”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林听的心猛地一提,就看见陈风站了起来:“老师,昨天篮球赛的奖状还在教务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光,照亮了林听陷入黑暗的心。
等沈老师带着周媛离开,林听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她展开皱巴巴的纸巾,上面粘着一片被水泡发的蓝色纸屑 —— 是周媛作业本的一角,像一个小小的、破碎的梦。
放学后的教室空荡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寂静得有些可怕。林听踮脚擦黑板时,粉笔灰像雪一样落在睫毛上,痒痒的,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粉笔灰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需要帮忙吗?”
陈风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篮球,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的校服领口敞着,锁骨处有一道未愈的擦伤,红红的,让林听又心疼又心慌。
“不用。” 林听用力擦掉最后一道公式,粉笔灰呛得她咳嗽,“你不是去拿奖状...”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风打断。
“拿完了。” 陈风把篮球抛向角落,球在空荡的教室里发出沉闷的回响,“咚” 的一声,像敲在林听心上。他走到窗边,动作利落地翻上窗台坐下,双腿悬在窗外晃悠,像个调皮的孩子,“等你弄完,有事问你。”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林听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吵,“砰砰砰” 地响,仿佛要冲破胸膛。她机械地排着椅子,听见窗外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乐章。第七把椅子的腿卡在了地板缝隙里,她用力一拽 ——
“嘶...”
木刺扎进拇指指腹,渗出一粒圆润的血珠,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陈风不知什么时候跳下窗台,抓过她的手查看,动作又快又急,像一阵风。他的掌心很烫,指腹有打篮球磨出的茧,粗糙又温暖,蹭得林听的手痒痒的。
“别动。” 他从裤袋掏出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卡通恐龙,可爱极了。贴的时候太专注,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像一把小扇子,一下又一下,挠得林听心里发软。
林听突然想起匿名本上那句话:「风会停在愿意等它的地方。」难道,自己就是那个愿意等风的人?而陈风,就是那阵捉摸不定的风?
“好了。” 陈风松开手,却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扑在林听脸上,“你耳朵好红。” 薄荷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少年的清爽与朝气。
林听慌乱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课桌,“哗啦” 一声,文具哗啦啦散落一地。那本蓝色匿名本从抽屉滑出来,摊开在两人之间,像一个被掀开的秘密盒子。
最新一页上,有人用红笔画了颗爱心,旁边写着:「今天该谁值日?」字迹龙飞凤舞,和陈风课本上的笔记一模一样,嚣张又帅气。林听看着这行字,耳尖发烫,心里却甜甜的,像泡在蜜罐里。
……
周末的图书馆冷气开得太足,林听把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面前摊开的《飞鸟集》,第32页有行被荧光笔标记的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墨色的字,在白色的书页上,格外醒目。
“这么用功?”
陈风拉开对面椅子坐下,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像一层细密的小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把冰镇柠檬茶推到她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一个小圆圈,慢慢扩散开来,像一朵盛开的水莲花。
“你怎么...” 林听看着眼前的柠檬茶,心里暖暖的,刚开口,就被陈风打断。
“陆远说你每周六都来。” 陈风翻开物理习题册,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像个灵活的小精灵,“下周期中考,抱个佛脚。”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林听却听出了关心。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像在他脸上演着一场无声的电影。林听小口啜着柠檬茶,酸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可心里却是甜的。陈风突然伸手,用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水渍,动作自然又亲昵。
“沾到糖了。” 他笑着说,然后很自然地舔掉指尖的糖粒,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林听的脑海里炸开一场海啸,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盯着诗集,却看见自己的倒影印在书页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像朵盛开的花。
“林听。” 陈风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又专注,“你相信心有灵犀吗?”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扑通” 一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我昨天梦到...” 他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歪歪扭扭的,“有人在我课本上写满小诗。”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林听,仿佛要看出什么。
林听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疼得厉害,可她顾不上。她确实曾经趁体育课时,在他课本扉页写过一句泰戈尔的诗,又用橡皮擦掉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守护一个珍贵的秘密。
“骗你的。” 陈风突然笑起来,酒窝里盛满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你刚才表情像见了鬼。” 他的笑声清脆又响亮,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图书管理员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同学,图书馆禁止喧哗。”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
他们同时低下头,肩膀颤抖着,像两株被风吹乱的芦苇,拼命忍着笑,可那股子欢喜,却从眉眼间透出来,藏都藏不住。
周日晚自习前,暴雨再次来袭,像一场蓄谋已久的约会,准时赴约。
林听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水在地上凿出无数个小坑,溅起高高的水花,像一朵朵盛开的透明小花。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陈风拎着篮球走来,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又没带伞?” 她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期待。
“带了。” 陈风从裤袋掏出折叠伞,正是她上次塞给他的那把,伞面上还留着她的温度,“但我想等雨停。”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亮的,像藏着一汪星辰。
远处传来闷雷,像天空沉重的叹息,轰隆隆的,震得人心慌。林听突然想起书包里那盒快过期的薄荷糖,那是她特意留着的,想在某个特别的时候送出去。她掏出来,递过去的手有些抖:“要... 吃糖吗?” 声音轻轻的,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期待。
陈风的眼睛在雨中亮得出奇,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他接过糖盒,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带着温热的触感,让林听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上次那把伞,我还没还。” 他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已经还了。” 林听望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物归原主。” 他剥开糖纸,薄荷绿在唇间一闪而逝,清凉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我说的是‘欠你一次’。”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听,仿佛要把她看穿。
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的,像在为他们伴奏。林听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听见他说:“下周六,要不要去看...” 那后半句,像被雨困住的小鸟,怎么都飞不出来。
“陈风!” 陆远的声音打断了他,像一道突然响起的惊雷,“老班找你!急事!” 声音里带着急切,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陈风啧了一声,满是懊恼,把伞塞回林听手里:“帮我保管。” 他冲进雨里,又回头喊,“刚才的问题,下次告诉我答案!” 声音被雨水打散,却直直钻进林听耳朵里,刻在心上。
林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那把伞在她手里慢慢变暖,仿佛有了心跳,一下又一下,和她的心跳同频。
她不知道的是,陈风的课本夹层里藏着一张被反复展开的纸条:「周六下午三点,中央公园白鸽广场。」字迹工整清秀,和周媛龙飞凤舞的笔迹截然不同,那是林听写的,藏着她最隐秘的期待与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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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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