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密道

一个时辰前。

天字一号。

戚骁遂一踏进门槛,先把小谨言给支开。

一个人轻手轻脚摸到窗边,见窗棂上那块墨玉还在,戚骁呼了口气,仔细着远观良久,才笃定了就是穆大相腰上那块、挂了小半辈子的宝贝玉。

戚骁在窗边静静地站了会。

可目力所及,除了在马车间穿梭的小谨言,并无一其他人等,踏歌楼的跑堂小厮都老老实实地坚守在各自岗位,一点异动都没有。

好半晌,都没人来给他对个暗号。

戚骁没摸透穆景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少顷,又思索片刻,干脆伸手取了玉,想察看内里是否有点玄机。

墨玉玉质莹润,入手微凉,没等他反应,身后蓦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吱扭——”

响声不大,可如今房中只有他一人,自然是听的真真切切,未等寒毛倒竖,感叹这一动静颇有女鬼索命的风范时,戚骁余光中正看到那红木圆桌移了位。

他心中一动,暗道这墨玉果然连着机关。

可急急转身,见到那机关的真面目时,戚骁一怔,果断送上包含着惊叹的赞许。

我去。

天字一号果真是有个隐晦的密道。

入口正在屋内圆桌之下,宽窄大约是两个成年人并肩通行的宽度,长度很深,阶梯很陡,约莫着是从二楼直直地修到了地下。

这得是一个怎样的二五眼,搁特么二楼修密道。

也怨不得踏歌楼里总有一根雕龙画凤、极其辣眼、三人合抱粗细的大台墩子。

戚骁一直以为这是穆大相对个人地位的彰显、以及个人审美的参差,横竖没想到,这原来是根儿运人的大吸管子。

这真是,但凡是个正常人,绝想不出的灯下黑密道。

戚骁百思不得其解,这穆神人是搁哪儿寻得的能工巧匠,在这另辟了一条鬼斧天工式的蹊径——之前他和佛渡在这住了有月足,竟没能发现这密道一丝一毫的痕迹。

戚骁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豆大汗珠,对着密道奏响了寂寞的掌声。

还得是你啊,穆大相!

*

戚骁沿着石阶顺势而下,抹黑了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不意外地寻到一间内室。

内室不大,一床一桌一油灯,三个书架。

戚骁伸手摸摸,积灰不多,他顿了下,干脆擦亮油灯,还不见外地抽了几本书出来看。

书都是崭新的,没什么涂抹与批注,好像就是为了充充样子,才整了这满满当当三个大架子——也不尽然,戚骁瞥了几眼,发现这些书的摆放、内容,完全不是随心来的。

这三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一架农书,一架商书,一架兵法,分门别类依次摆放。每类书籍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少有松散,大多紧紧的塞住,可见已是用心搜刮了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书目了。

戚骁对农商一窍不通,可兵法……

他目光缓缓滑过排列整齐的书脊,最终在一本上停驻了目光。

孙子兵法。

戚骁脸色蓦沉,眼中闪过薄怒的戾气,这份他亲手送给太和朝的礼物,又在太和十三年被列为太和**。

焚书、杀将。

御前的那些人最会见风使舵,对着一本书大行口诛笔伐,似乎谁骂这书骂的狠,谁就不是被戚家用几代忠血护了的黎民百姓。

天生的官僚,从不长在黍稷。

戚骁轻蔑冷哼,刚想把这书抽出来带走,身后却再次传来女鬼登场式异响。

“……”

戚骁没动,搁原地叹了口气:“穆大相,咱就是说这密道可以接地下,咱不能接地府,而且你这动静忒阴间了…”

身后无人接话。

戚骁一顿,他把孙子兵法推回原位,不着痕迹地移了半步,转身笑道:“穆景澜!别装神弄鬼了地唬人了…”

没人?!

这一下,戚骁的寒毛彻底倒竖,他急速靠近书架死角,悄悄伸手入怀,摸到之前藏好的匕首。

可还未等他备好,一道身影轻捷地落到他身后,戚骁猛地抽出匕首回刺,来人却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使了个不大不小的巧劲,将戚骁整个人扭了个转,后背抵在了书架之上。

“啪——”手中匕首也随之落到地上。

戚骁咬牙,心糟自己是落了圈套,可这来人也不是个走寻常路的,上来半声不吭就跟他贴身肉搏。

戚骁挣扎了几下,未果。

若是以他早前的身手,这种人形枷锁就是再来二十个,也全然摸不到他一片衣角,可现如今龙游浅水,健身房磨出的一层薄肌是完全的不顶用。

横竖,他知道自己又作了大死了。

这室内只有一盏昏昏黄黄的小油灯,戚骁方才翻书时,拿着它照亮,如今油灯落在身前不远处,他迎光,来人背光——他是看不清来人的详细模样,可来人估计连他脸上有几颗痣,都瞧的清清楚楚了。

戚骁摸不清来者何人,是何意思,是穆景澜背叛社会主义兄弟情前来收割人头,还是有谁暗中穿野区过来抢人头。

可甭管是哪路人马,今天多少是得撂儿点东西在这了,先前他摔了两条胳膊,按顺序来应该是卸腿,可腿没了,人就残缺了,佛渡要是嫌弃残缺的自己,那他就只能去安个假肢了,就是不知道这太和朝有没有这种好手艺,万一没有……

戚骁越拿不稳的时候,思绪就越飘,胆子就越肥,他喉结动了下,佯装惊恐道:“大哥,对不起大哥,我走错了,您看能不能给留个全尸,我真走错了!”

来人继续不动声色地把持着他。

戚骁赶紧摆出一副怕死的谄媚样子。

现今儿再穿来太和,他确实没太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一是他那本事挺唬人的发小,给他留了“信”在身上,二是他坚信自己只要灵魂不死,就还能腆着脸继续三穿四穿。

只可惜戚骁的躯壳只此一个,若是人家能留他个全尸,等下次再来时,也算是有个念想了。

戚骁乐此不疲地给自己的鲁莽寻借口——他来之前考虑过要给小谨言留个字条,可一个小孩外加一位身份不明张黛玉,真有点什么事指望他们救人,还不得一下子给对面整个四连超凡。

戚骁这人,浑身上下大毛病没有,臭脾气一堆,别人需要依靠他的时候,把这世上所有人摞一起都没他靠谱。可只剩他自己、让他必须依靠别人的时候,那股子不想拖人下水的犟驴劲儿就来了,敢于作死的精神约等于世间所有胆量匀一起,再幺上二两熊心,饶上四颗豹胆。

当年,戚老太爷和国寺的小活佛秉烛夜谈时,两人都对戚骁勇于开拓的作死精神表示,竖子该揍——戚骁向来不肯苟同。

但数年前是这样,死了一次,数年后是这样,马上再死一次。

可等了良久,来人除了捏着他命运的小喉咙外,竟全然没有其他索命动作。

连落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匕首,都不曾一脚踢远。

戚骁象征性动了几下,见来人还是没反应,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一脚偷偷侧伸够匕首,一边则准备套近乎。

然而,来人却突然警惕到他的小动作似的,轻轻松松一抬长腿,小匕首瞬间飞旋着甩到了墙根。

戚骁:“……”

戚骁勃然,又实在看不清来人面容,他压低嗓子怒道:“这位壮士,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跟捏耗子似的捏着我!你再捏信不信我喊非礼了!”

来人一愣,似是刚听明白戚骁的话,手下微微松了点劲儿。

“不杀你。”来人声音极轻。

戚骁心中没来得及松气,就听来人接着道:“……你的脸皮,是假的。”

戚骁心里霍然一坠,手脚并用猛地挣扎起来。

可来人看似松松垮垮地摁着他,手劲却力大无穷,戚骁死死挣扎几下,竟然纹丝未动。

来人是真的高手。

“看来我说对了…你的面具下,藏着别人。”

“藏着谁呢?”

高手仗着自己对戚骁的钳制,一面嘀咕着一面凑头过去,似是要仔细寻他带假面的证据。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戚骁颈侧,他耳尖泛红,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戚骁暴怒低吼:“妈的死变态,别碰你爹!”

“找到了……”

高手仿若松了口气,轻松切换成单手压制,另一手则迅速探到戚骁耳后。

轻轻一扣。

一张面皮缓缓坠落,露出了戚骁原本的面容。

明眸、皓齿、桃花目,剑眉、薄唇、鼻侧痣。

*

灯黄室暗,有个人突然忘记了呼吸的诀窍。

他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却又忍不住想要大口吸取面前充满着戚骁气息的空气,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也像是沙漠中快要枯死的草,遇到了千载难逢的甘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日思夜想、却只是偶在梦中出现的人,他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绘着眼中人熟悉的轮廓,脑中心中、所想所忧所怖的一切,都在看见这人的瞬间,化成了万千飞舞的轻絮。

风一吹,就散了,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只剩下他的小将军。

这个人突然想起,那年,在戚府院中,戚骁亲手种下的一株西府海棠。

这株海棠还未种成,却已不见外地晒起了戚府的太阳。

他陪戚骁种树,被太阳晒的发晕,偷偷躲到檐下避暑,吃着戚骁给他准备的冰露。等戚骁终于种好树,找到檐下的他时,他已经快把戚骁的冰露也偷偷吃完了。

大道寺从不会苛待他们的小活佛,可小活佛还是觉得,戚府的东西样样都比寺里的好。

就连戚府的冰露,都比寺中圣上特赐的要香甜些。

戚骁没了冰露吃,也不恼,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冰水,压着暑气,笑道:“等海棠长成,我们就可以去树下乘凉了。”

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这株海棠长大。

这人的嘴唇微微颤动,他想亲昵地蹭一蹭戚骁的脸颊,却目触到人嫌恶的目光。

他的动作缓缓顿住。

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戚骁,却又不敢等人的反应,匆匆拎起地上的油灯,不在乎那点扬起的灰土,紧紧贴在自己的跟前。

他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阿骁…阿骁你还记得我吗,是我…是小僧,是佛渡啊。”

谁?佛渡?

戚骁脸上的血色瞬间尽失,他兢兢抬头,目中混着突至的希冀与不敢置信,他牙关紧锁,直直看向前!

昏黄的油灯光终于不再单单地映照戚骁,不吝啬的分出光来,照亮了来人清隽的面容。

面色苍白如雪,眼眸深黑似墨。

戚骁死死抵住自己的舌尖,他眼中失神,睫毛不住颤抖,他想伸手摸一摸眼前人,看看是不是梦中的造景,可心中倾泻而出的万千情绪,深深堵住了他喷张的血脉。

他想,他是疯了吗?

戚骁想仰天长笑一声,可笑意堵在他的内脏,化成了一声不可闻的呜咽。

他仰起头,伸手轻抹去油灯沾在佛渡脸颊上的灰土,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掖在佛渡耳后。

“你这头发,咋能这么长了呢……”

佛渡喉咙哽了下,眼眶通红,他咬牙忍住,小声道:“你之前说想看我有头发的样子,我就好好蓄了。”

戚骁再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他轻轻偏头:“……佛渡”

戚骁哽咽道:“…你终于找到我了。”

一盏小油灯终于耗尽了它的心力,摇摇曳曳的灯光愈发昏暗,倏地,熄灭了。

黑暗的突至让戚骁有些慌乱,他拽住佛渡的手将他拉到身边,还没来得及安慰人不要害怕,却猛地感觉到有什么柔软且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一触即分。

突然的碰触,似点燃了内心沉寂已久的火焰,二人于彼此内心深处达成协议,戚骁一把拽过佛渡,捧住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下去。

佛渡上前一步,一手护住戚骁后颈,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推靠在书架上。

“咻——”,小油灯又晃晃悠悠地亮了起来。

佛渡经年不念佛了,可那股子檀香气还萦绕在他身边,仿若还是那个疏离人间烟火的小佛子——如今的戚骁却能堂而皇之地在佛渡的唇齿间攻城略地。

戚骁丢失的珍宝在今日复得,他亲的愈发浑然忘我,来不及发现他的境地,早从独自站立变成了双腿架靠在佛渡劲瘦的腰上。

等他整个人被佛渡囫囵抱起,二人一起跌落在那岌岌可危的小床上时,戚骁才隐隐察觉出有点不对。

自一开始就不复存在的城池如今更是失了个彻底,佛渡的面色苍白可怜,可剥他衣服的手却冷静且不含糊,戚骁唔唔哼了两声,想抓住自己的腰带,直接被佛渡一个反手控制。

戚骁没抓住腰带,却被腰带抓住了他。

“…唔!”

佛渡把戚骁的手捆好,终于如愿蹭到了戚骁的鼻梁小痣,他摩挲着戚骁微凉的脸颊,轻轻呢喃:“阿骁,小僧…很想你…”

戚骁本就被佛渡亲的晕晕乎乎,正在暗叹他家小活佛怎么就堕落了,冷不防被佛渡一句想你,攻破了所有本就不坚固的防线。

那边强取豪夺,这边丢盔弃甲。

佛渡再次压着亲了上去,这次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而是轻轻分开戚骁的唇齿,勾着戚骁的舌尖,细细吻着他每一处不设防的城池。

戚骁喉间忍不住发出模糊的细碎呜咽,被佛渡完整的尽数咽下。

他脑中起雾,任着眼前人松开他的唇齿,轻吻他的下颌、颈间。

遥知己处不是雪,是君为有暗香来。

戚骁第一次被折腾,有点气短,软塌塌靠在佛渡肩上装死,老实歇了半晌,才有点气不过地拽着佛渡的一缕发,小声叨叨:“缘客扫啊可真是。”

佛渡失语,知道自己方才不受控,刚见面就唐突了人家,内心羞愧想道歉。可一垂头,正看见戚骁被自己搓磨的面色泛红,佛渡顿了下,果断负责:“阿骁,小僧还没开透…”

戚骁慌忙抬手捂住人嘴,见人不再崩清冷小佛子的人设,才堪堪松手,捋巴捋巴自己混乱的衣衫。

虽然没开透是真的,可方才佛渡这一整套完整动作,却实打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佛渡垂头的样子、不受控坠落在他胸前腰间的墨色长发,还有最后那几个动作——

你可真是头好牲口啊,戚骁暗骂自己。

有点心虚的瞄了瞄佛渡,戚骁轻咳一声,看似坦然:“……我帮你?”

佛渡盯着他看了会,片刻,十分老实地说道:“不够,你的小厮还在上面寻你。”

“什么…”戚骁下意识想问什么不够,一抬眼正看到佛渡认真的表情,得,他悟了。

戚骁的城墙老脸再次飘红,有点语无伦次:“不够…不够好啊…好啊。”

佛渡失笑,替戚骁捋好褶皱的衣襟,率先向外走去:“走吧,先上去。”

戚骁腿软,落后几步,刚想迈腿,倏地想到什么似的,喊道:“佛渡!”

佛渡应声:“我在,怎么了?”

戚骁沉了沉心,佯装着镇定自若:“佛渡,上去后,你也还在,对吗?”

佛渡答道:“在,阿骁你也在,对吗?”

戚骁勉强压住自己不住颤抖的手腕,笑道:“在。”

戚骁于黑暗中不动,又补充道:“上去了,你把你的经历告诉我,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我们谁也不隐瞒对方,好吗?”

佛渡轻声笑了笑,回身拉住戚骁的手,同样修长好看的十指相扣,他随口承诺:“好。”

今日有幸请到了作死三角前来接受采访!

我:第一个问题,请问穆大相把密道修成电梯/隧道/滑梯的感想?

穆大相:可曾听过灯下黑?

突然闯入的戚骁同学:你他娘的拿脚后跟想也不会修这种鬼玩意罢!

骂骂咧咧的戚同学被纪律委员佛嘟嘟同学拽走.gif

我:第二个问题!请问戚同学对于作死是个什么想法?

端庄的戚同学:没什么想法,我有金手指,我死不了,我还能三穿四穿五穿...

我:纪律委员不要骂骂咧咧!

金手指.发小:我在这本书里都没有姓名,你看我像金手指吗?

我:过!第三个问题!嘿嘿嘿嘿嘿嘿mua的开心吗?

戚&佛:你知道这章会被待高申的对吧,你知道你的读者老爷可能都看不到这章的对吧,你知道可能会被锁的对吧?

我:T-T(审核大大就放过)

诗句指导:

1、王安石《梅》后两句

2、杜甫老爷子《客至》颔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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