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一手拉着戚骁，一手在道壁上摩挲。

两人相携，摸黑儿爬了几十阶台阶，才终于摸到这密道的天灵盖——一块触感冰凉的铁板。

戚骁蹭着佛渡的肩膀往前，与他站到同一级石阶上，伸手把这四四方方的铁板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处能把那玉塞进去当钥匙的凹陷。

他不信邪，又在周围摸了一圈，还是没有。

虽然看不清佛渡的表情，但戚骁能明显感觉到，这小佛子的下颌线倏一下绷紧了。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会，戚骁轻贴了贴佛渡的手臂，干巴巴笑了两声，满是谄媚:“这踏歌楼真是个黑店，没想到连密道都是只需进不许出的哈，佛渡渡你往后退退，让戚哥把他推开开。”

戚骁从小到大，每每心里发怵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用亲昵的称呼去讨好人，这一招屡屡奏效，让他在茁壮成长的路上逃掉了好几次胖揍。

戚骁成竹在握，自信如此一撒泼，佛渡断然不会与他生气。

而佛渡确实冷静，他无甚表情地后撤一步，站定在下一级台阶上，看着戚骁摩拳擦掌、准备拖着两条肿胳膊去推精钢铁板。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出去?”佛渡乍然发问。

戚骁更怵了，可还没来得及把借口磋磨成个圆儿，就听佛渡继续说道:“在里面等着谨言报官来救你？原来穆遥藏的密道，连县衙的歪瓜裂枣都能翻出来。”

“断食断水断气，是那三架子书能当饼，还是那被褥能当包子?”

“也对，小僧看方才那小油灯，也甚是可口的样子。”

“五载不见，看来戚将军是神功大成，不日便可羽化登仙了。”

佛渡最后更是满口赞赏：“嗯，都是上上策。”

戚骁: “……”

我靠，这小秃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损了!

见戚骁半晌未应，佛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话。”

戚骁抖了一下，忙不迭道:“不成仙不成仙，啊不是，佛渡渡，我错了。”

“错在哪了？”

错就错在穆景澜这瘪犊子修密道不长脑子，坑害他打不开密道跟着吃挂落！

戚骁不敢把自己的腹诽真的抖搂出来，但又尽心尽力地想祸水穆引，试探道：“错在没找到正确的出口？”

佛渡在先前后撤的同时，就已经精准找到了自己的站位，听到这胡诌扒瞎似的回答，登时利利索索、毫不留情地给戚骁屁股来了一下。

“啪”的一声，在寂静空荡的密道里回声久久不息。

戚骁脸腾的红了。

可他没胆儿质问自己挨揍的原因，只敢暗暗地直了直身体。

佛渡眼中含怒，不动声色地把刚打过人的手藏到身后：“小僧记得，多年前一直跟戚施主强调，不要逼小僧揍你——”

“可是你没有真的揍过我”，戚骁有点绝望，“你之前最多轻轻踹我两脚！”

佛渡：“是，小僧反思，今后一定说到做到，该揍的小僧绝不手软。”

戚骁辩驳：“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戚骁？”

佛渡突然发力，勾住戚骁的腰向后一拉，戚骁一个没站稳，踉跄地跌入到佛渡怀中。

温热的鼻息再次喷在戚骁颈间，他打了个颤，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又被佛渡摁着，一下抵在了道壁上。

戚骁天真以为自家小和尚是想再亲他，赶紧主动凑上去，可佛渡却一偏头，躲开了。

哦豁！这才半个时辰就不想亲了？！

戚骁舍了老脸，凭直觉追着佛渡的薄唇。

现在的戚骁目力大不如前，自己伸手看不见五指，就以为佛渡也瞎在其中。

他想不到，其实他的一举一动，全印在佛渡沉远的眸中，亦如方才纹丝不动的铁板，和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哆嗦的指尖。

下一刻，佛渡准确捏住戚骁乱晃的脸颊，把他轻轻嘟起的温唇捏成一个小鸟尖嘴。

佛渡如他所愿，低头在小鸟尖嘴上轻啄了一下。

但这次是个教训戚骁的好机会，他万万不能因为戚骁的刻意讨好就再次忽略过去。

佛渡保持着捏脸的动作，把掌控权牢牢握在手里。

佛渡嗓音颇冷，道：“你不知道你错在哪了，阿骁，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胆大妄为，甚至是，天真的发傻。”

戚骁：“唔！”

佛渡又道：“戚家的两位老将军教会你忠君，教会你爱民，教会你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他们却没告诉过你，这世间的人，大部分都像阴沟里的蛆虫，他们污秽、龌龊，他们每天睁眼想的都是如何去化天地利益为己用——那些阴沟里的蛆。”

戚骁：“唔唔！”

佛渡将力道减小了些，戚骁终于卡着牙缝喊出一句响亮的辩白。

戚骁喉咙微动：“我从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

佛渡再次把戚骁捏成了小鸟嘴。

“所以，你能揣测到的最大的恶意，就是景帝一句放我出国寺，你就敢去打鲜卑十二部？你就敢去单枪匹马去北疆？你就敢不召集九卫，顶着个假面具出来招摇？你就敢揣着个小破匕首独自下这密道？”

“还有，路上随便碰到个想搭车的，就敢自己一个人，跟人家主仆两人同坐一辆马车？”

戚骁突然清醒，忙问：“等会——那张黛玉好像就是你吧。”

佛渡没接他的下茬，自顾自说：“戚骁，我有的时候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天真还是傻？”

佛渡勃然大怒：“你的脑子也出家了吗？你都不如空悯！”

破防了，真的，戚骁攒了攒半生的尊严，大方发誓，眼前这个凶了吧唧的佛渡肯定是个假佛渡。

他之前从来不会这么凶自己！

也许是感受到了戚骁发自内心的不敢相信，还有些许真情实感的委屈，佛渡终于放开了戚骁被钳制许久的俊脸。

佛渡揉了揉眉心，把自己快堆在一起的眉头推开：“你…之后，我便还俗了，这五年我想了很多事，所以我跟之前比起来，变了很多……”

佛渡再次蹙眉：“你自己适应一下吧。”

戚骁：“……”好哇，好一个我知道错了但我就是不改。

其实从和佛渡相认的瞬间，戚骁就已经发现眼前的人与往昔大有不同，性格、秉性、脾气，都有了不小的差异。

以至于他与所谓张渡同行良久，半点自家小和尚的影子也未曾发现。

戚骁心里苦哈哈，琢磨着有的没的，料想要是以前的佛渡在这，自己这相思恐怕会单到下辈子。

虽然他也想不透，为什么如今的佛渡突然与自己过分亲近，甚至愿意进行一些恋人间的亲密举动，可这对于多年求而不得的他来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就算怀疑是馅饼疯了，他也绝舍不得把馅饼还回去。

戚骁又想，如果让人把“戚将军是个天真的傻子”写在几张大纸上，分别送到东西洋、十二部，那他们一定会愤而起兵打到景帝的龙椅前，一起咆哮着为戚骁正名，以此说明他绝不是个天真的傻子。

戚骁夸了夸自己的聪明劲儿，暗瞥佛渡，得意的直哼哼，这小秃瓢才是最天真的，他一定不知道我好多年前就想搞他了。

——眼看着戚骁的表情开始走神儿放空，佛渡以为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开始了积极的自我反思，心中满意，点了点头。

可转念间，佛渡又觉得自己的一顿训斥颇为严厉，戚骁脸皮又薄，只怕会让他觉得丢面子，丢了面子，戚骁就一定会不高兴，若是不高兴了，只怕不会想再跟自己相处了。

佛渡有所察觉，用披散的墨发遮了遮颈上愈发明显的红痕。

戚骁是必须跟他一起走的，打折腿绑也得绑走，那既然之后的路有他陪着，阿骁若是想继续天真下去，其实也并非不可。

就算他不在了，也有南疆的人好好护着阿骁。

佛渡轻咳一声，引回了戚骁的注意，他眸光不动，试探着宽慰道：“阿骁，你也不必太自责，以后行事三思即可。”

戚骁摇了摇头：“佛渡，你刚才很凶，我害怕。”

这下，直直戳了佛渡担惊的肺管子，佛渡舌根泛苦，不知道说点什么，下意识道：“我，阿骁，我方才——”

“可以补偿我吗？”

戚骁小声叨叨：“要亲亲。”

“……”

佛渡摁着戚骁，实实在在的、进行了全方位、立体化、多层次的补偿，还附赠了几下恰到好处的揉捏。

戚骁腿又不直了，他抓着佛渡的前襟，趁着换气的间隙含含糊糊地打岔：“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佛渡没抬头，指尖搭上铁板，轻轻一点。

一声轰响，铁板缓缓侧移，丝丝光亮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戚骁：“——？”你特么搁着装相就为了训我一顿是吧！

戚骁可算看透了这坏佛渡的本质，手下没轻没重的到处乱捏，佛渡没太理会，只是轻而易举剥夺了人换气的权利。

怎会如此，戚骁模模糊糊地想，这小秃瓢竟然比他还会。

我从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化用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

私设如山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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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