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岚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姵儿着人去寻处安静的园子,她想着有了这样一处地方以后见面就方便多了,总是比外面要安全稳妥,铃岚回想今日景云握住她手时的情景,心里一阵阵发烫。
不出两天姵儿就选好了几处,铃岚一一看了,最后选中了一处带有人工水池的小庭园,园子不大,但十分清净,铃岚亲自布置,将厢房与水榭连通,又在室内置了竹榻,竹桌,竹椅,更种上了紫藤,入夏之后自是一处清凉好地方。
铃岚很喜欢这间小园子,她觉得景云也一定会喜欢
而且这样的小园子寻常有钱人家也会有几处,虽然想必景云也在猜测她的身份,但总归不会往太离谱的地方去想,他俩十分默契的从未问起过对方的家世,如果对方愿意说起一些事情也会欣然的听着,不说也不会去问,对于景云,铃岚是知道一些的,而铃岚自己景云知道多少,她就不知道了。
园子布置完的那一刻,铃岚就开始期待与景云的见面,他们平时一般每十天见一次面,离下一次见面还有五天,铃岚恨不得这五天时间眨眼就能过去,自从与景云在翠屏山相遇,铃岚就一心想着景云,也无心注意别的,如今稍有空闲,才发觉好久没见灵叶了。
一向顽皮的灵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安静了不少,听照看她的顾嬷嬷说最近迷上了画画,每天起来就让准备笔墨纸砚,也不听先生教授,就自顾自的乱画一通,倒是能坐住了,不大出去乱跑了。
“小小姐这是长大了,总算有些小姐家的样子了!”姵儿闻言笑道。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铃岚倒是不太乐观,但对于灵叶的表现也算是喜闻乐见。
“要叫小小姐过来吗,说起来小小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呢!”姵儿问道。
“不了吧,难得她能专心做点事情。”铃岚想了想摇了摇头,让顾嬷嬷退下,又开始想着下次与景云见面时要说些什么才好。
想着想着铃岚突然心中一动,她也可以给景云画像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铃岚没去找灵叶,灵叶却是憋不住自己上门了,铃岚刚准备午睡,小丫头就蹦蹦跳跳的进来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了什么。
“藏的什么啊?!”铃岚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灵叶过来。
“你猜猜!”灵叶笑嘻嘻的跑过去坐到铃岚身边,依旧背着手。
铃岚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但是一下子说破难免灵叶会失望,便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嘻嘻,我专门带来送你的!”灵叶见状得意不已。
“哦,是吗,是什么?!”铃岚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自己画的!”灵叶说着将背后的手挪过来,白嫩的小手中是一副水墨画。
灵叶得意洋洋的将宣纸展开,上面画着一株墨兰,走笔十分稚嫩,兰花叶子时有歪斜,兰花样子也十分奇怪,但乍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错嘛!”铃岚欣慰的摸摸灵叶的小脸。
“你喜欢吗,姑姑?!”灵叶把画放到铃岚膝上,偎到她怀里。
“喜欢,我要让姵儿把它裱起来挂上!”铃岚笑着说道。
“姵儿!”铃岚说罢就唤姵儿。
“公主。”姵儿笑着走到近前。
“看看我们灵叶的大作,画的多好,拿去裱起来挂上!”铃岚说着把墨兰图递给姵儿。
“哟,真是,我们小小姐真厉害!”姵儿捧着欣赏夸赞了一番,才转身出去。
“姑姑,你好像很开心啊!”灵叶眨着眼睛笑道。
“是吗?!”铃岚真的开心,从心里觉得欢喜,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嗯,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灵叶点点头道。
“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灵叶在床上打了个滚,笑嘻嘻的问道。
“什么好事?!”铃岚依旧笑盈盈的。
“不知道,是不是遇见心上人了!”灵叶说完自己就捂着嘴笑起来。
“人小鬼大!”铃岚嗔笑道。
姑侄俩一起午睡,又一起用了晚膳,铃岚才让姵儿把灵叶送回自己的宅子去。
到了跟景云见面的日子,铃岚早上一起来就开始挑选衣服,她平日出门走动一直都是扮作男装,此刻对着清一色的长衫发愁,姵儿在一旁直捂着嘴偷笑。
“公主干脆就恢复女儿打扮,给世子一个惊喜好了!”姵儿说道。
“还是等等吧!”铃岚想到自己要以女子打扮跟景云见面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此刻已经入夏,衣衫也单薄了起来,铃岚最终选了一件云绿色绫绡绸长衫,外搭雾纱罩衫,描着银线刺绣的云绿色绫绡绸腰带,既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又是温柔俊俏美娇娥。
最后铃岚又选了一条堇色丝带束发,因为扮作男装不能施脂粉,又不想太过清减便在面颊上施了薄薄一层珍珠粉,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凝玉膏,这种油膏是用北海鱼油制成,无色无味,轻薄滋润。后宫嫔妃,士族小姐都会用它来保养双唇。
就如铃岚所想,景云果然也很喜欢这间园子,一进屋就躺到竹榻上,枕着双臂,看着紫藤垂落的水榭,午后阳光下的水池,十分惬意的闭上了眼。
“你在想什么?!”铃岚坐到景云身边。
景云只是微笑却不说话,小时候夏日午后,他也会一个人溜到没人的地方,这样静静的躺在草地上,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渡过一个下午,南楚的夏天比这里要炎热的多,没有风的午后又长又慢,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般,跟如今这光景比起来却也欢乐自在许多。
经常都是一个人消磨的年少时光,就这样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跟其余兄弟一样受命于父王,娶了一个在他看来跟自己还算门当户对的女子,不好也不坏,总算又多了一个名义上的亲人,一起生活的几年也算是些慰藉,孤独的时光有人陪伴总是好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是一生中难得的真正欢喜的时刻,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仿佛所有的遗憾都终于有了可以弥补的机会一般欣喜若狂。
而如今那些感想都远去了,又仿佛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年少时代,一个人面对一切,熟悉的,陌生的,未知的,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铃岚等了好一会见景云还是闭着眼不理她,便有些生气,抬手去推他,景云睁开眼,见身侧女子正低头看着自己,表情娇憨,眼中似怨似嗔,明明是位清丽佳人偏偏每次见面都要扮作男装。
“你想什么呢!”铃岚见景云睁开眼,便又问道。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头发放下来给我看看了!”景云说着微微一笑。
“什么?”铃岚没听明白。
“我说把头发放下来!”景云的笑里带着一丝促狭,微微垂下眼睑的样子似乎有有些羞涩。
“我为什么要把头发放下来!”铃岚这回听明白了,脸颊发起烫来。
“你说呢?”景云反问道。
“我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铃岚哼道。
“这位姑娘,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景云笑道。
“谁是姑娘!”铃岚又是气急又是害羞,伸手推了景云一把。
“好好好,我错了,我赔礼道歉!”景云说着坐起身来,半真半假的给铃岚作揖。
铃岚气的别过头去,刚转过头就觉得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发带,心道不好,可惜为时已晚,转过头去想要责难景云,却正好发带掉落,水墨云雾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飘转出一种缠绵的旖旎之美。
四目相望,两人一时间都呆住了,景云的手还停在半空,堇色的发带从指尖垂落,随风轻动的发丝,迷惑了谁的目光,缠绕了谁的思绪?
“你满意了吗?!”铃岚又羞又急。
“很好看啊!”景云轻声道,他本是玩笑之举,此刻却心如擂鼓,背脊发直。
铃岚雪白的面颊此刻满是红晕,不知是急是羞还是委屈眼眸里浮着迷离的水气,衬着如墨般的乌发,炫目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景云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轻轻将铃岚额前的长发拢到肩后,然后微微使力将如玉佳人揽进自己怀中。
铃岚一惊,抬眼去看景云,景云也正看着她,目光如水,温柔而沉静,嘴边带着浅浅笑意,就是这点点笑意,总是显的略有羞涩的笑意,让铃岚沉醉,之前的情绪统统散去,只余下浓烈的不知该如何言喻的爱慕。
铃岚的变化景云自然都看在眼里,心里大为触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爱慕自己,关心自己,明明相见不过数面,明明都不了解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要一个吻就好,景云想着低头吻上了铃岚的嘴唇,只要一个吻就够了。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景云从怀里取出一枚黄玉玉佩递给铃岚。
黄玉是南楚特产,虽然珍贵但也算不上价值连城,这枚玉佩玉质虽好但也只能算是上乘,雕的也不过是南楚常见的流云纹,与寻常人家或许是件宝贝,若是进贡到王室又恐怕品格不够,而且依铃岚来看这只玉佩应该是件旧物,想来是景云母妃进宫前的东西。
只是,景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铃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喜悦将她密不透风的围住,万千珍宝也抵不过这一只玉佩。
“你收着吧。”景云将玉佩放进铃岚手中,有些留恋的看着它说道。
“我会好好带着的。”铃岚小心的将玉佩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才仔细的收起来,这是景云送她的,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在铃岚看来这无异于定情之物。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与铃岚的欢喜不同,离开世外桃源般的小园子,回到自己被安置的质子所居中的宅子中,一路走来让景云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这里才是真实的,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法跨越的障碍,注定没有结果的纠缠,只会让人伤神而已,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任谁一个人久了都会渴望别人的温暖,但这是错的。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不能再继续牵扯下去了,景云在宅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此刻的铃岚握着景云送给她的玉佩喜不自禁,想着下次见面就不用再扮作男装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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