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离合铃岚在书里看过很多,但真的亲身经历才知道那些描写都绝非虚言,她已经三天米粒未进了,岳府上下都战战兢兢,也问不出什么缘由,王妃专程去了法隆寺祈福,岳天腾甚至还去了星仪司,请教了苏长思。
不过这些都并没有让铃岚的情况好转,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都不好,少言少食,总是一个人静静的躺着。
又是一年七月十九,宫里例行举办赏莲宴的日子,不过今年因为乐天公主临盆在即,星耀公主身体有恙,两位公主第一次都未出席赏莲宴,灵叶本来今年是可以去了,但因为铃岚的缘故也没有去。
平日铃岚再烦心,见了灵叶也总能欢心起来,如今任灵叶使出浑身解数,也换不来姑姑一个笑容。
“你去玩吧,灵叶,我乏了,想自己待一会。”
一向喜欢自己陪伴的姑姑如今总是这样说,让灵叶也跟着担心起来。
不仅仅是灵叶,岳府的每一个人都在她的影响下变得低沉起来,铃岚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
“公主,多少吃一些吧,侯爷,王妃都急死了,连小小姐也愁眉不展的。”姵儿端着莲子羹侍奉到铃岚面前。
那精致的莲花造型彩釉瓷碗,寻常男子恐怕一两口就能吃完,铃岚却愁的皱起了眉头,在姵儿锲而不舍的劝说下,好歹吃了一口。
“公主,您这样奴婢实在担心,你要生气就告诉侯爷,让他把世子抓来任您处置不就行了。”姵儿虽然生气,但也有所顾忌,说的声音极小。
“这事千万不可让哥哥知道!”铃岚正色道。
“可是.....”姵儿仍旧十分介怀,她家公主何等尊贵,竟然受了这等欺负,若是别人早该酷刑加身,诛灭九族了。
“昨儿您没去赏莲宴,王后还说要来探望您呢,王妃说您需要静养婉言谢绝了。”姵儿说道。
铃岚点点头,她母亲自然知道她不喜欢应酬这些事。
“对了,南楚使臣什么时候进京?!”铃岚突然问道。
“说是后天就能到了。”姵儿顿了顿说。
“您还管他们做什么!”姵儿还是没忍住,气道。
“不是这么简单的。”铃岚轻声叹息道,这些天她也想了很多,最初的难过稍微缓解之后,也冷静的分析了目前的情形。
“北靖对南楚多年来一直虎视眈眈,王上提出要南楚岁贡翻倍,其实就是有所动作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南楚就会一直逆来顺受吗?!”
“如果南楚打算一直逆来顺受的话,送质子来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铃岚像是在对姵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姵儿一脸茫然的看着铃岚,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景云又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也不可能像使臣那样谈判沟通,那么送质子的意义在哪里呢?!”
“奴婢不知道。”姵儿摇摇头。
“他知道我的身份不简单,以他如今的处境想要生存下去的话,如果是你,姵儿你会怎么做?!”铃岚看向姵儿。
“奴婢不知道。”姵儿不知道公主突然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你身处险境,明知道有人可以帮你,你会推开她吗?!”
“当然不会了,除非.....”
“除非什么?!”
“额.....”姵儿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除非你已经不想活了。”铃岚替她说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世子他.....”姵儿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不知道。”铃岚并不确定景云的心意到底如何,但她知道景云一定已经做出了选择。
南楚使臣入京,带来了今年的岁贡,拜见过北靖王之后,还是去景云处看望他们的小王子,这一次除了特产之外还带了一只盒子,这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只豌豆大小的红色小丸,一只看似普通的发簪,一只玉色小瓶。
景云知道那红色小丸,这不起眼的小弹丸之内是炽麟蛇的翼粉,炽麟蛇剧毒,身侧生有两翼,遇敌振翅时会产生一种粉末,在空气中会形成雷电一般的炸裂,极为凶狠霸道,南楚人费劲心机收集炽麟蛇的粉末制成弹药,这样小小一颗,便足以让一只猛兽立时毙命,足见其威力,只是炽麟蛇本就极其少见,收集翼粉更是不容易,所以这种弹药虽然厉害却也未能应用于战争中。
其余两样不必说自然也是杀人的利器,发簪暗藏机关,只要触动便会有毒针射出,玉色瓶子里的也是至毒,见空气扩散,吸入的人都会中毒窒息而亡,景云倒是觉得这个不错。
“若是行刺成功,岂不是给了北靖发兵的理由?!”萧景云冷笑道。
“风昊天一死,风文寒,风子麒定会先夺王位,北靖内乱一起哪里还有闲心管别的,到时候我们南楚先发制人,再也不必忍气吞声。”使臣低声道。
“风昊天高高在上,刺杀谈何容易!”萧景云嗤笑道,如意算盘打的都挺好。
“这个还得殿下斟酌了。”
“我一个人能成什么事!”萧景云冷笑。
“必要时这个人会帮你。”使臣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人名。
景云心中了然,原来早已里应外合,竟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无论如何,他在这个局中都难见活路,何不来个玉石俱焚?!
只是可怜灏儿才刚满三岁,景云心中一痛,萧显拿住灏儿就等于拿住了他的命门,罢了,罢了。
使臣朝贡,照例都是要宴请的,景云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行刺的好机会,但是再三斟酌还是将藏有毒针的发簪带上了。
景云没跟使臣一起进宫,而是从自己的宅子直接去赴宴,他刻意稍微走的晚了一些,省去了开宴前的无聊等待,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在御花园遇上了三王子一行人。
“哟,这不是质子吗?!”世子刘安眼尖,第一个看见了萧景云。
“说什么呢!”二王子揶揄的笑笑,拍了刘安一下。
“对对,是世子,世子,瞧我这嘴!”刘安装模作样的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世子进宫赴宴啊!”刘安说着走进景云。
“南楚纳了这么多岁贡,世子赴宴还不是应该的吗?!”风正阳笑道。
风文寒在一旁作壁上观,近来风子麒跟他多有作对,风鸿杰司农令做的也不错,他也找不到机会发作,心情抑郁,正好可以拿这个南楚世子消遣消遣。
“三殿下,二殿下,世子!”景云淡淡行了个礼,不欲多做纠缠。
刘安却不肯作罢,拦在景云面前。
“殿下,世子在此处耽搁不怕误了时辰吗?!”景云淡淡道。
刘安,风正阳看向风文寒。
“误不误时辰原本也不打紧,父王赐宴已经是抬举你们了!”风文寒仰着下巴说道。
“既然是王上恩典,臣更不能误了时辰,不然岂非是对王上不敬。”景云道。
“你倒是识时务,既然如此就向着朝英殿扣三个响头,表示一下崇敬之心吧。”风文寒挥了挥手干脆在石凳上做了下来。
“就算要谢恩,也要对王上谢恩。”景云眼中闪过一次冷厉。
“哼,你一口一个王上,看似尊敬我父王,却不肯表示,在这里耽误时间,真是其心可诛,我看南楚跟你一样,都不是真心臣服我北靖。”风文寒冷声道。
“就是啊,世子,你还是听从三殿下的话比较好!”刘安说着抬手按上萧景云的肩膀,欲迫他就范。
谁也没想到一向收敛不争的南楚世子神情骤冷,一把挥开刘安的手,刘安毫无防备晃了一下竟然向后摔了出去。
风文寒和风正阳脸色骤变。
“来人,将南楚质子拿下,竟然突施毒手,意图对世子,不,对本王不利!”风文寒喝道。
景云后撤一步,暗自握紧了拳头。欺人太甚!
“慢着!”一个清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只是此刻少了往日的温柔甜美,多了一份冷冽威严,是她,景云浑身一震,竟动弹不得。
“星耀妹妹。”风文寒皱起了眉头,星耀公主怎么会突然管起这档闲事。
星耀妹妹?她竟然是北靖的星耀公主吗?!景云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脖子仿佛铸了铁一般,分毫转动不得。
“王上宴请南楚使臣和世子,三王兄却在这里刁难前来赴宴的世子,不知是何用意啊?!”铃岚说着已走到近前。
今日的铃岚穿着七彩金丝刺绣百凤朝服,头戴七宝九凤流云冠,这是她成年正式册封公主的大典上穿戴的礼服,是王上钦赐。
“星耀妹妹这话是何意,分明是他意图不轨!”风文寒沉声道。
“公主想来没看分明,我好意为世子引路,他却.......”刘安分辨道。
“我看的十分分明!”铃岚冷声打断刘安的诡辩。
“星耀不仅看的分明,听的也清楚明白,一会若是需要在王上面前陈情,星耀必然一字不落!”铃岚冷冷的看向刘安。
刘安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星耀公主,赶忙站到风文寒身后,此事本来无关痛痒,就算这世子出了什么事,王上知晓有三王子挡着,也不会怎样,可如今星耀公主突然插手,事情完全超出控制,若真闹到王上面前,两位王子尚且好说,他是肯定难逃惩处,如此想来又恨又气又是心虚。
“星耀妹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风文寒脸色十分难看,除了风子麒还没人敢这样当面给他下不来台。
“自然知道!”铃岚上前一步挡着萧景云面前。
“即便是你,也不能忤逆我!”风文寒沉声道。
“即便是你,也不能妄加罪名!”铃岚丝毫不惧。
景云拉住铃岚的胳膊,示意她不必为他强出头。
铃岚看向景云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她只是轻轻摇摇头,让景云放心。
“你居然为了一个质子跟我作对!”风文寒目光森然,瞪视着面前这个女子,这个他一心求娶的女子,竟然这样跟他作对,简直可恶!
“景云是我选定的未婚夫婿,三王兄以后说话还请客气些!”铃岚说着伸手挽住萧景云的胳膊,冲着他嫣然一笑。
“你说什么!”风文寒眼眶欲裂,一拳擂在石桌上。
“你别乱说!”萧景云也是一惊,此事非同小可,怎可轻言。
“还遮掩什么,一会我就向王上禀明,请他为我们赐婚!”铃岚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景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超出控制了,一切都乱套了。
“你以为父王会答应吗!”风文寒几近咆哮。
“自然会答应!”铃岚与其坚决,仿佛早有打算一般。
风文寒脸色铁青,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也不是去往宴会方向,倒像是直接回寝宫了,风正阳跟刘安见势也赶忙溜走了。
“谢谢你为我解围。”萧景云有些别扭,但还是礼貌的道谢了。
“不必谢,以后你要受我关照的地方还很多!”铃岚淡淡的回道。
“你不要胡闹!”萧景云想起铃岚刚才的话,急道。
“跟我成婚,可保你在北靖安枕无忧。”铃岚看着景云说道。
“我是不会答应的。”萧景云冷声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过了,我已有妻儿,我们是不可能的!”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会改变主意。”铃岚坚决道。
“那样我会恨你的。”
“那样无所谓。”
“为什么?!”萧景云看向铃岚,今日的铃岚看起来有些陌生,坚定而冷静,他突然意识到过往的自己只是沉溺于她的温柔之中,却没有仔仔细细的去看过她,去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
而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不能看着你去死!”铃岚直直的看着景云的眼睛说道。
“胡言乱语!”景云那一瞬间有种被戳中心事的懊恼,又有一种被人看透的如释重负,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这样死去,孤独而又悲惨的死去,而在这之前总还是有一个人是了解一切的。
景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注视着他的人,于是他丢下一句胡说八道便快步离开了。
“公主!”姵儿担忧的看向铃岚。
铃岚抬手制止了她说话,什么都不需要说,她已经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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