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府里差人送了碳来,要点个火盆吗?!”腊月搓着手从屋外进来,自从来了南楚,一年四季潮湿闷热,如今突然骤寒一时间难以适应。
“哪里来的碳?!”铃岚抱着手炉问道。手炉是个搪瓷小瓮,里面灌上热水,外面用絮了一层薄棉的锦缎套子包着。
“听说是南楚王室专门派人从北靖购置的,还有王上赠予的一些,说是帮助南楚百姓过冬用的。”腊月道。对于腊月来说虽然来了南楚,但仍旧是北靖的子民。
“说是帮助百姓,又有多少能分到百姓手里啊!”铃岚轻叹道。
“夫人,如今不比从前,我们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腊月想了想还是说了。
“送来了多少?!”铃岚点点头。
“送了四大筐呢!”腊月喜道。
“节约点也够一冬用的,谷内避风,倒是不甚寒冷,夜里再点火盆吧!”铃岚想了想道。
“好。”腊月点头道,正要出去又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夫人,前些日子您让打造的火锅已经送来了,您看中午要不要准备一下?!”
“好。”铃岚听到火锅也是一喜,往年冬天,火锅便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每月少说也要吃上三五次。
“那我就让他们准备去了!”腊月笑道。
“什么是火锅?!”一旁阿青听的一头雾水。
“是北靖都城特有的一种美食,特别适合冬天吃!”腊月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特别适合冬天吃?!”阿青生于南楚,别说火锅,冬天也是第一次见,此刻穿着厚厚的棉衣,鼻尖还是冻得发红。
“等中午你就知道了!”腊月笑着便要出去吩咐厨房。
“我跟你一起去!”阿青忙道。
“你在这陪着夫人吧!”腊月道。
“不用管我,你们去忙吧。”铃岚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
腊月点点头,阿青便跟着一起去准备了,不多时,两人便陆续将东西端了进来,腊月捧着中空的铜锅放到桌子正中,用夹子夹了已经点燃的木炭放在中间,又在锅子里注满烧开的热水,阿青则将切好的牛羊肉片,丸子,鱼虾摆上桌子。
今年南楚遭遇严冬,新鲜青菜是很难吃的上了,却不知腊月哪里弄来的白菜,冬瓜,又准备了一些豆腐,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又将三份调好的芝麻酱分别摆在三人的位置前。
“这些菜是哪里来的?”铃岚问道
“今日一并送来的,应该也是从北靖采买的。”腊月解释道。
“冬日能吃到青菜实在不易,今天便当提前过节了,以后可不许这么铺张!”铃岚皱眉道。
“是,夫人!”铃岚一说,腊月才想起已经临近冬至了。
“水滚起来了!”阿青指着铜锅惊讶道。
“吃吧。”铃岚见水开了便不再说什么,眼神也柔和下来。
“我告诉你火锅要怎么吃。”腊月说着夹起几片羊肉放进滚开的水中涮了了几下,鲜红的肉片被开水一烫立刻变了颜色,原本滚开的沸水沾了生食一下子归于平静,少倾又复开起来。
“这就叫涮!”腊月一边向阿青解释一边将肉片捞出放到铃岚碗中。
“你们吃吧,我自己来就行!”铃岚说道。
腊月点头称是,却不动筷子,铃岚便夹起肉片在盛着芝麻酱的碗里沾了沾吃了,香醇的芝麻酱遮去了羊肉的膻味只留鲜美,带着火锅特有的暖意让铃岚立时温暖起来。
腊月和阿青见铃岚吃了,就也开始动筷子,阿青第一次吃火锅,简直赞不绝口,一顿饭吃完,人和屋子都暖和了不少。
“换一锅新汤,再弄些肉菜,晚上也让前院尝尝!”饭后铃岚说道。
“是,夫人,他们一定喜欢!”腊月说着开始与阿青收拾东西。
铃岚身上暖了便披了斗篷走出屋来,此处谷地十分避风,竟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只是虽说暖也暖的有限,铃岚拢拢斗篷走出院子,后山的植被因为天寒已近枯萎,天空中乌云密布,让人压抑,不多时竟真的下起雪来。
原来南楚的冬天也会下雪。铃岚伸出手接住空中悠悠落下的雪花,雪花触到那纤细手掌的一瞬便化作微凉的雪水,消散于无形。
立了片刻,铃岚便转身回去,踏进院门前又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侧目向东边的山壁望去,风吹雾散,却是空无一物。
南楚虽遭遇百年不遇的寒冬,但好在终究不似北方冬天那般漫长,又陆续下了几场雪后便转暖了,新年一过更是温暖如初。
“夫人,符大总管来了。”腊月端着莲子茶进来,表情有些疑惑。
“哦?请进来吧。”铃岚接过茶盏啜了两口。略一沉气便来到前厅,符海已经等在那里了。
“夫人,近来可好?!”符海并没有落座,而是恭敬的站在厅堂里,一见铃岚便赶忙行礼。
“当不起,符总管为何事来而,但说无妨!”铃岚侧身摆手,不受符海的礼。
“无甚要紧事,只是王爷惦念夫人,夫人搬来西华山也近一年,山中条件难免不周,如今春暖花开,王爷怕夫人待得烦闷,菱湖在南楚一向以风光秀美为人称道,夫人若是愿意老奴就安排人送夫人去游玩些日子。”符海恭敬道。
“是询问我,还是告知我?”铃岚闻言知道了符海的来意。
“自然是询问。”符海忙低下头去。
“那我不去。”铃岚道。
符海没料到铃岚拒绝的如此直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铃岚挥挥手,腊月便退了出去,顺手把屋门带上,屋里只剩下铃岚和符海两个人。
“符总管有话就直说吧!”铃岚正色道。
“请夫人去外面住一段时间,待安稳了再接夫人回来。”符海仍旧恭敬,言谈却多了一分不容商量。
“一段时间是多久?若是一直不安稳呢?!”铃岚直入主题。
“夫人无需担忧,王爷自然都已经为您安排妥当。”符海深吸一口气道。
“他是要动手了吗?”铃岚心中叹息,她何尝是担忧自己。
“一旦形势有变,再想出乐都就难了。”符海没有直接回答,但算是默认了。
“有几分把握?!”铃岚又问道。
“并无几分,所以王爷害怕政敌对夫人不利。”符海沉声道。
铃岚如何不知,今非昔比,如今无权无势,莫说助力,便是自保都难,可是要她离开是非之地,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铃岚心中百味杂陈,刚安顿不多时又要去往他处,自岳家倾跨之后便一直在辗转流离,哪里都不是家,再也没有家了。
符海恭敬的立在下首,等铃岚做决定,即便是大势所趋,总还是要等她点头首肯。
“何时走?!”眉头皱了又皱,拳头握了又松,最终铃岚叹息着点了头。
“明日一早夫人带上腊月,阿青只做寻常出门游玩便是,中午便去竹泉居用膳,老奴在此恭候,夫人只需让腊月收拾贴身之物,其他都已安排妥当。”符海道。
“这么快!”铃岚有些吃惊,说明景云已经等不及了,或者说是等不了了。
“王爷说日长梦多,不如早做决断。”
“知道了。”铃岚闭了闭眼。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明日午时在竹泉居恭候夫人。”符海说着又向铃岚行了个礼。
“夫人,您怎么了?!”符海一走,腊月便进来,见铃岚神色忧伤忙关切道。
“腊月,咱们又要搬家了。”铃岚伸手去握腊月的手。
“夫人,天涯海角奴婢都是跟着您的!阿青也是一样!”腊月握住铃岚的手诚恳道,她的手宽大粗糙,如所有劳作的女子一般,却温暖有力,让铃岚安心。
“难为你们跟着我辗转流离。”铃岚叹道。
“我倒是不知道谁家的主子能比夫人还好,跟着您去哪里都是好的!”腊月笑着说道。
这笑容让她铃岚想起了姵儿。
“这是怎么了?!”阿青进来见夫人有些伤神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咱们要搬家了!”腊月轻声道。
“搬去哪里啊!”阿青问道。
“去菱湖。”铃岚道。
“啊呀,菱湖可是好地方,是咱们南楚风景最秀美的地方,民风也好,不似都城,虽然繁华但是没有归属感!”阿青兴奋道。
“你们去收拾一下贴身物品,其他一概不带。明早就走!”铃岚见腊月与阿青两人并没有因此伤怀,心里便也舒服了一些。
“是,夫人!”两人说着进屋去收拾,两人俱是铃岚贴身丫头,什么该带什么不必带自不用问。
铃岚看着两人身影,也许她们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是以如此从容。
“王爷!”符海穿过挂着灯笼的长廊,来到花园。
景云一身玄色锦袍坐在木棉树下的石桌旁,一手拿着茶盏似在品鉴又似在沉思,听到符海请安便缓缓放在茶盏转过头来看向他,这是自幼便跟随他的忠仆,如今两鬓都已经斑白了。
“都已经安排妥当,夫人明天就走。”符海汇报道。
“你要亲自护送,安顿好她。”景云想了想又道:“王上免除她奴籍的密旨也一并带去吧!”
“是!”两日前符海便以回乡省亲为由告了半个月的假,此刻也不是在王府中。
“不过先不必让她知道!”景云又道。
“是,王爷!”
“你这个年纪,还要为本王奔波,若此番成事…..”景云起身拍了拍符海的肩膀,他没有说下去,他与符海原本是无需说这些话的。
“老奴为王爷,王妃肝脑涂地!”符海说着跪拜下去。
“快起来,这事非得你去本王才能放心,自岳家倒台,她虽跟着本王却一路辗转流离,如今又要她离京,哎…….若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想必会好受点。”
“王妃若知道王爷的苦心,一定不会怪王爷的!”
“她可有说什么?!”景云犹豫了须臾还是问道。
“王妃不想走,老奴知道王妃放不下王爷!”符海道。
“是放不下本王吗,还是放不下别个!”景云突然烦躁起来。
“王妃待王爷的心意,王爷是知道的!”符海说着便心酸起来。
“罢了罢了!”景云走至中庭,负手望天,他如何能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