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本就落后北靖许多,百姓大都从事农耕,养殖一类劳力营生,除乐都,临越,樊乡几个大城郡外经济都很落后,曲川等边境城郡更是尤甚。
整个曲川除去郡衙,郡丞府邸,驿馆,为数不多的几户商贾宅院,一两处酒楼商号还算拿得出门,其余民宅皆老旧破败,不少流民沿街乞讨,每次官吏出行,郡里守卫需得先行开路,驱赶流民。
如此贫困的郡县,自然无从谈什么水利设施,景云用两天时间把曲川郡及临近乡村走访一遍,情况已大致了解。早年兴修的简单引水水渠无人管理,已近荒废弃用,堵塞的堵塞,干涸的干涸,且曲川地处蒙江下游,因为干旱,蒙江下游几近断流,水渠便能引水此时也无水可引,只是,说来也奇,景云到了没几日,曲川便狂风大作,迎来了近半年的第一场雨,虽然并不足足以解困,但却是个好兆头,也稍稍平息了曲川百姓的躁动。
“先安排些人手将那些引水的水渠整理疏通出来,若郡里杂役不够就招些百姓做劳工,一日五文钱,管三餐。”回到郡衙,景云就开始安排。
“流民也先寻处地方安顿下,每日午时施一顿粥,若有可用的便征做劳役,一日三文钱。”景云想了想又道。
“王爷宅心仁厚,只是这半年大旱,库里实在没有什么存粮了。”郡丞江龙愁道。
“曲川郡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景云看向江龙。
“这个....”江龙闻言汗如雨下,赶忙低头躬身十分惶恐。
“说啊!”景云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案几。
“回…..回王爷,曲川贫困,每年地里产出的能够百姓裹腹就已经不错了,这税收实在是....实在是指望不上啊!”江龙结巴道。
“到底有多少?”景云沉声道。
“是赤字。”江龙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景云面如寒霜,江龙等曲川官吏大气都不敢喘,低头躬身等候发落。
“罢了。”半晌之后景云长叹一声,这种状况早在他意料之中。
“胡明。”景云轻呵道。
“下官在。”农政司参事胡明听见王爷点名,赶忙上前两步。
“本王来时向王上请了一千两银子用作赈灾,你带二百两即刻启程去附近郡县采买粮食回来,带上官文,告知那些郡丞这些粮食都是用于救灾,需得按收购价买进,不得按市价购进,明白了吗?”景云沉声道。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借粮,不过胡明只是应付公事并不会真的为此事卖力,便不如直接采买来的省心,以免节外生枝。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胡明忙道。
“江大人,你调一队人跟胡大人同去,越快越好!”景云又道。
“是,王爷,下官这就安排!”江龙赶紧点头。
“再领一百两交给主簿,去备些粮食种子,一旦雨季开始可以复耕就将种子分发下去,督促耕种,余下的便用做修缮水渠支付工钱,但凡支出需得把账目登记清楚,本王是要查的!”景云冷声道。
“是是!”江龙点头哈腰,心里却大骂景云,先前他倒是小瞧了这平王,没想到还真有点东西。
景云交代完便带着家仆回了驿馆,曲川贫困,驿馆自然也打理不周,好在景云半生跌跌宕宕,享过荣华富贵,也尝过酸甜苦辣,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曲川虽贫困,但江龙等人的不作为才是导致如今困境的根源,先前朝廷也几次拨款,却不知被用在何处,此间猫腻,景云自然心知肚明,只是这次前来不是为了查贪污**,便全做不知,可要是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就别他不客气啦,江龙等人见无利可图,想必心中十分恼恨。
南楚自上而下都烂透了,官员皆出自士族之家,无论是早先向北靖纳贡,受兵戈之扰,还是每逢天灾**,民生艰难,朝臣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偶有有志之士,直言进谏,可若是涉及自家利益,也是闭口不言,这样的王朝救无可救,只有灭亡。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王朝更迭古来如此,治国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看用什么样的人。
“王爷,用饭吧!”符海推门进来打断了景云的思绪。
窗外晚霞西去,天马上就要黑了。
景云点点头,符海便去传膳,下人捧上一只大瓦罐,里面是符海早早命人煨上的土鸡汤,另外还有一条红烧鱼,一份腊肉炖豆腐,一碟木耳炒山菌,曲川干旱已久,青菜比肉都要珍贵的多。
“实在采买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王爷将就着吧!”符海说着揭开瓦罐盖子,给景云盛了一碗鸡汤,又将鸡用筷子勺子简单拆分,夹了只鸡腿放到景云面前的碟子里。
“无妨。”景云摇摇头就开始吃饭,他对吃穿想来不计较。近日一直忙于勘访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倒是这些日子吃的最舒服的一餐了。
饭菜味道着实一般,鸡汤倒还算清香,景云连喝两碗,昔年在岳府时,铃岚便时常亲自下厨给他做饭,铃岚从小锦衣玉食却从不浪费,以前在岳家虽然吃的精细将就,但绝不不铺张。
想到铃岚,景云心中轻叹一声,不知道她在菱湖过得如何,从前她常说想要跟自己一起去游历山川,菱湖风光秀美,想来她是喜欢的。只可惜自己并不能陪着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景云将这些念头驱赶出脑海,摆摆手示意自己吃饱了,符海便唤来小厮收拾碗筷,自己则去给景云沏茶。
景云喝过茶便上床就寝,这些天实在是有些疲惫,躺在床上身体酸乏精神却还清醒,于是又将先前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方才沉沉睡去。这一觉便到了半夜,昏昏沉沉间听见外面乱作一团,却不知是真实还是做梦,待终于觉察不对睁眼去看,只见屋外火光冲天,还有打斗之声,心道不好,赶忙抓起外衣摸了枕头下的匕首翻身下床,屋门却被猛的推开,两个持刀蒙面的大汉闯了进来,看到景云也不多问便要来抓他。
景云刚想拔出匕首威吓,两名大汉便被人从后面打晕,正是符海带着景云的两个家仆匆匆赶来。
“王爷快走!”符海一身狼狈,与家仆一起护着景云逃出驿馆。
“经….经查,昨夜纵火是山匪所为,可能…..估计是想趁乱劫走王爷要些赎金。”江龙跪在地上,抖的犹如筛糠。
“江大人在如此地方还能坐稳父母官着实不易,而且还是一坐十年。”景云坐在县丞的座位上,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下的江龙。
昨夜那场火已经把驿馆烧毁,若要重新修葺至少半月。景云带的衣物,用品都一并焚毁,银两不知是被匪寇抢去了还是烧毁了,符海和两个家仆也都受了伤,所幸不太严重,随行侍卫共十二人,四人随胡明前去购粮,剩余八人死两人,重伤一人,轻伤四人,来援官兵死两人,伤五人,山匪死六人,且没捉住一个活口。
自古官匪勾结也是有的,景云强压怒火,若非此时非常时期,他非斩了江龙不可。
“王爷,下官胆子再大也不敢勾结山匪挟持王爷啊!”江龙闻言脸色清白,赶忙磕头以证清白。
“不必再说了,此事就这样吧,若再有下次,江大人你就等着人头搬家吧!”景云冷声道。
“是,是,谢王爷宽宏!”江龙暗自松了口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说斩就斩。
“驿馆焚毁,本王就只能打扰江大人了!”景云又道。
“是,是,下官这就命人收拾!”江龙知道景云用意,住进他府里,再出什么事自然是都算在他头上了。
两日后,胡明带着从附近郡县采办的粮食回到曲川,景云害怕粮食一旦全部发放,多数百姓毫无计划,不足以度过灾荒,便安排胡明主管,着人手定量发放粮食,每户按人头领取,每五天领取一次。
又七日,水渠整修完毕,江龙陪同景云前去视察。
这段日子又下过几场雨,几近干涸的蒙江开始复流,水势虽不大,但已经可以为农田灌溉略尽绵薄之力。
“王爷,前面不远处有个观景台,那里能俯瞰蒙江下游和附近村落,去看看?”江龙陪笑道,因为水渠整顿的不错,景云心情颇好。
“嗯。”景云点点头上了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向半山的观景台驶去。
自从上次驿馆被袭,景云每次出门江龙都如临大敌,特意整顿了郡里的兵役,分两队白天晚上在府外轮值,出行更是至少一队侍卫随行。
曲川贫困,又在边陲,鲜少有官员前来视察,即便偶有来巡检的,也不过做做样子,一来搜刮不到什么东西,再者条件也确实不好,当地也少有文人雅士,商贾大户,这观景台年久失修,早先的围栏已损坏大半,不过倒确实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此刻的蒙江宽广而平静,犹如一道带着丝丝绣白的碧玉丝绦,在风中微微浮动,往年雨水充沛之时,江水湍急犹如万马奔腾,声势之浩荡让人赞叹,若是不慎坠入江中,可是…..
景云想到这里突然背上浮现一丝凉意,他猛然回头,果然见江龙正悄悄向后退去,躲在了众侍卫身后,大意了!
“动手!”江龙见景云觉察,立刻挥手呵道。
就在江龙开口的瞬间,打扮成侍卫模样的刺客已经掏出匕首分别捅向景云的两个家仆。
“王爷,快走!”
两个家仆一人被刺中胸口,一人被刺中腰侧,仍奋力挡在景云身前。
走,要往哪里走呢?
身后是悬崖,面前是敌人,避无可避,江龙早就计划好了,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会中了他的陷阱,马车上不了观景台,车夫和一半侍卫被留在下面,江龙早有准备,便是赶上来也来不及了,上次驿馆之事后景云竟安排自己人随时暗中保护,却没想到江龙竟然敢公然行刺他。
“江龙,你敢刺杀本王,不怕交不了差?!” 景云握紧拳头,狠狠的瞪视着江龙。
“不满王爷,下官敢这么做,自然是不怕的!”江龙笑道。
“王爷…..”家仆已支撑不住。
“快杀了他!”江龙喊道。
一个刺客抽刀向景云砍来,景云勉力避过,又深深看了一眼死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家仆,狠狠的咬了咬牙,纵身跃下观景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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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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