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景云从曲川离开返回乐都,胡明被留下暂管曲川诸事,自孟喆来后,铃岚还并未见过他,这天启程两人才终于见着,也不过远远的对望了一眼。
孟喆看见铃岚便露出一个笑容,因为碍于景云并没有走上前来,铃岚看见孟喆脸色也似乎温和了不少,唇边带上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先上车去!”景云因为腿伤走的慢些,仍是需要人搀扶,便警告的看了孟喆一眼让腊月先把铃岚扶上马车去。
景云只是看了看孟喆并没有说什么,神情也不似昨天那么冷淡,他知道孟喆说的道理都对,他需要他的帮助。
只有成功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首先是活着。
傍晚十分,景云一行在驿馆安顿下,解礼给景云检查了一下伤势又换了药,景云的腿骨已经开始愈合,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将夹板拆去。
“你准备怎么对付景垣。”铃岚看看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的景云,不知道他到底安排的如何,自从离开曲川,景云就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的闭着眼想事情,也很少有情绪表露。
“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景云向铃岚伸出了手:“上床来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你在担心什么?!”铃岚太了解景云,知道他并不只是为景垣的事发愁。
“解决景垣容易,瓦解士族难。”景云的眉头皱的很深,他与风鸿杰的约定是将南楚并入北靖,实现天下一统。
换个王容易,改朝换代难,瓦解一种现存的体系更难,要做到兵不血刃难上加难。
铃岚看着景云,没有出声,如果景云真的做到了与风鸿杰的约定,那他会不会被南楚百姓唾骂,成为南楚的罪人,百姓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吗,不,并不会,不会有人支持他的。
为国,国不是百姓的国,为民,民不过人云亦云,最后为的其实不过是无愧于己。
铃岚将景云搂进怀中,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慢慢揉了起来。
景云眉心瞬间舒展开来,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闭上了眼睛。
铃岚的怀抱让他安定下来,被万人唾骂又如何,成为当世的罪人又如何,是非功过自有后世人评说,就留给后来人去说吧!
“小姐,慢点!”从香伸手从马车上扶下凤心若。
凤心若下了马车,摘去斗篷的帽子,露出因为连续赶路而带上疲倦的面庞,眼中却隐隐泛着渴切的光芒。自从先王突然驾崩,景垣入主腾庆宫,凤家就派人把她接了回去,一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二是对外昭示凤家的女儿始终是凤家的女儿,联姻关系并不能代表什么。
对于凤家而言与平王的联姻关系随时都可以解除,待到时局稳定女儿再嫁仍旧有的是名门望族上门求娶,但是凤心若不是这么想的,自她嫁入平王府就想着能跟王爷一生一世,让她另嫁她宁愿死。
凤心若寝食难安,让从香到处打探消息,听说景垣派了孟家的人去曲川押解景云回乐都,又听说之前景云在曲川遇刺受了伤,便一刻也坐不住,带着从香趁夜偷偷跑出凤府,在平王府的两个侍卫护送下一路赶来,非要见到景云才能放心。
“小姐,您可想清楚了,您这一跑老爷可是要气死了……”从香自进凤府就没干过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难免心虚。
“我既嫁了王爷便该事事以王爷为重,无论王爷以后如何,我都跟着他。”凤心若不为所动。
从香见劝说无用便暗中疏通,带着凤心若偷偷溜出凤府又出了乐都,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找王爷。
驿馆守卫不认识凤心若,将其拦下,想要先行通报。
“大胆,这是王妃,你有几个脑袋敢拦着王妃去见王爷!”从香怒喝道。
平王府的家仆也出示了王府的腰牌,证明了凤心若的身份,守卫不敢怠慢,一边将凤心若请进内院,一边差人去请符海。
“王爷住哪里?!”凤心若片刻都不能等,只想立刻见到自己的夫君。
“王妃,您怎么来了?!”符海听了守卫汇报,匆匆忙忙赶来。
“我不放心王爷。”凤心若说着就向景云歇息的屋子走去。
“王妃,王爷已经就寝了,您一路辛劳不如先休息明日再…..”符海想要拦住凤心若。
“符总管,我一路辛劳而来正是为了见王爷,王爷是我的夫君,我要见我的夫君,不是明天,也不需要谁去通报,我不等,一刻都不等,就现在!”凤心若几乎要哭出来,她太想景云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见到景云。
凤心若快步走向景云的房间,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在外间值夜的阿青见凤心若突然出现一时不知所措,而凤心若也丝毫未在意这个丫鬟,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便急急忙忙的转向内室。
然而迈进内室的一瞬间凤心若的脚步便顿住了,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此刻正躺在另一个女人怀里熟睡,那神情既安稳又依恋,这个姿势睡觉很不舒服,但女子却一直抱着景云,这样亲昵的姿态,这样亲昵的姿态……凤心若只觉得从头冷到脚,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起抖来,虽然未曾谋面,但女人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面前女子的身份,北靖前朝星耀公主,平王前王妃,岳铃岚。
这个让凤心若一直如鲠在喉的存在,此刻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她面前,还与她的王爷抱在一起。
“小姐,您没事吧!”从香见状自然义愤填膺,一边搀扶住凤心若一边上前一步准备呵斥这大胆放肆的女子。却见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清冷,从香被那目光一扫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与她。
铃岚睡眠本来就浅,景云靠在她怀里的姿势让她也睡不舒服,凤心若推门的时候她就醒了,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铃岚看了看凤心若,美貌的女子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就像当初的自己,因为担心景云从乐都偷偷跑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眼睛却是亮的,却撞到了如此残酷的一幕,铃岚看着凤心若的脸色在伤心,嫉妒,不知所措中一分分苍白下去,心中轻轻一叹,也是个可怜人。
铃岚将景云轻轻放下,起身下床。
“去哪?!”景云难得睡得安稳,可就在离开铃岚怀抱的一瞬便不安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铃岚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景云迷蒙的睁开眼,铃岚已经下了床向外走去,景云转头方才看到被从香扶着的面色苍白的凤心若。
“你怎么来了?!”景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皱着的眉头有点不耐烦。
铃岚径自走了出去,除去最初的打量再也没去看风心若一眼,一贯跋扈的从香破天荒的没有吭声甚至还侧身让了让,风心若呆呆的看着铃岚,只觉得往日皆是迷梦,如今方才清醒,她怎会轻信了那些人的话,或是屈从于自己内心的希冀,竟然也能真的相信王爷从未眷恋过这位前朝公主。
“王妃,你怎么来了?!”景云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看着呆在原地的凤心若换上一副温和的口吻。
“王爷…..”凤心若看着坐起身来的景云,仍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姐,您不是一直挂念王爷吗?!”从香小声道,一边暗暗摇摇凤心若的胳膊示意她赶紧过去。
“夫人....”阿青随着铃岚离开,担心的看看铃岚脸色。
铃岚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向厢房走去。
“王妃,你怎么来了?!”景云拉过凤心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又温声道。
“王妃听说王爷受了伤挂念王爷,一定要来找王爷,说不见到王爷不能放心!”从香赶忙道。
“符海,让厨房给王妃准备点粥点来!”景云点点头,对符海吩咐道。
“不用了,我不饿。”凤心若还没有缓过神来,别说吃东西,现在她便是连口水也喝不下。
“你们下去吧,本王跟王妃说说话。”景云看了看凤心若便让从香跟符海退下。
“怎么了?!”景云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凤心若的脸颊。
“王妃不是千里寻夫吗,怎么现在见了面又不说话了?!”景云笑道。
“王爷,您的伤没事吧!”凤心若虽然心中有许多话想要问明白,但最关心的还是景云的伤势。
“右腿腿骨断了,不过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景云笑道。
“臣妾听闻曲川县丞行刺王爷,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他怎么敢?!”凤心若又是愤然又是心疼。
“嗯,是景启下令让他伺机除掉本王,王命不可违,也怪不得他。”
“是王上?!”凤心若惊诧道。
“恩,是先王。”提起景启景云笑意更浓,不着痕迹的纠正了凤心若的称呼:“不过先王驾崩,不用担心了。”
“可是摄政王对您……”凤心若从不涉足朝廷权利争夺,虽隐约知道形势险峻却不知道该如何对景云说起。
“本王都知道,王妃不必担心。”景云拍拍凤心若的手,示意她安心。
“王爷都知道?那…..”
“王妃不必担心,本王会处理好的!”
“我很担心,宫里发生了那样的事,王爷又远在曲川,心若没有一天能睡安稳。”凤心若说着红了眼眶。
“让王妃担心了,是本王的错。”景云轻轻擦掉凤心若脸上的泪珠,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直到她情绪缓和下来。
“赶了几天的路?累不累?”景云温柔的注视着凤心若的眼睛。
凤心若摇摇头,能见到王爷,听到王爷的声音,再远再累也不算什么。
“那早点休息?!”景云笑着勾了勾凤心若的下巴。
“王爷,刚才那位姑娘是…….”凤心若其实不愿意现在提起这件事破坏她与王爷独处的好气氛,但是让她不问她做不到。
“她就是北靖前朝岳家的公主啊。”景云说的轻描淡写,在听见‘姑娘’这个词的时候脸色略微沉了沉,却快的让人根本无从察觉。
“她不是在乐都吗,怎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凤心若心里一沉,凉意从脊背蔓延开来。
“本来是想着把她安排在别院算了,后来本王与王妃成婚,情深意笃,觉得若是这一辈子都拘着她好像有点残忍,就打发人将她送出乐都,想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却不想她听说本王被派来曲川,竟也跟随而来,倒是阴错阳差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想着她在南楚也算无依无靠,还是先带回乐都,待此间事了,找人送她回北靖去吧,那里毕竟是她的故土。当初带她来南楚皆是因为放不下心结,觉得妻子之死都与她脱不开关系,但如今…..自从与王妃成婚之后,这些事也慢慢想开了,能放下了。”景云说的十分坦然,期间还温情款款的看着凤心若。
“王爷….”原来竟然是这样吗?凤心若只觉得烦恼瞬间一扫而空,心中一片暖意洋洋。
“王妃别是误会了什么吧!”景云笑着捏捏凤心若的脸颊。
“本王这些日子思念最多的就是王妃,九死一生之时想的最多的也是王妃,就怕万一有什么事,却没能再见王妃一面!”景云说的动情,眼中隐约有些泛红。
“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凤心若赶忙抬手轻轻捂住景云的嘴,不让他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王妃这回不疑本王了吧!”景云抓住凤心若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了起来。
“当然不会。”这样亲昵的举动,便是新婚之时也是少有,凤心若陶醉不已,哪里还会疑心景云,倒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胡思乱想。细细想来,两人虽然同寝却都是合衣而睡,想来是清清白白的。
“此事确实有些不妥,不过王妃大度,想来不会计较,她毕竟曾经算是对本王有恩,这次又阴错阳差救了本王,此番与我们同行,王妃还要多多担待。”景云为难的看着凤心若,似乎自己提的是不情之请。
“王爷放心,心若不是没分寸的人。”
“嗯,王妃最懂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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