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喜几家愁,古来如此,这些日子凤心若的烟云宫死气沉沉,宫女太监出入都极为小心,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弄出动静。主子心情不好,做奴才的便更要谨小慎微,莫触了主子眉头,否则受罚不说,还要被说不知规矩。
自入了滕庆宫,凤心若就少见景云,景云新登王位,南楚百废待兴,忙于政务也是无可厚非,凤心若尚能说服自己体贴王上,可景灏的出现让风心若一下子乱了方寸,景灏是景云迄今为止唯一的骨血又分离多年失而复得,自然爱重的不行,而景灏这些因缘际遇背后连着的那一位才是凤心若的心头刺。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在凤心若眼里铃岚都成了从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人,而景灏此时的归来又被士族赋予了浓重的阴谋论调,成了处心积虑的佐证。
“她岳家毕竟与王子有着杀母之仇,王子现在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就明白了!”从香宽慰风心若到道。
“况且奴婢听说她并未与王子亲近,连面都没见过呢!”从香又道。
“你懂什么,北人向来弯弯绕绕,多计谋思虑,现在这样不过是惺惺作态,可叹本宫原来不懂这些!”凤心若懊恼道。
“你可知王上因着这件事念了她多少好处!”凤心若说着哽咽起来。
“王后千金之躯,千万莫为着这件事伤身,王子刚刚回宫,王上一时感动也是人之常情,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从香赶紧递上锦帕。
“你可知道王上因着她胃口不好专门派人去请了厨子来,那厨子还是以前在岳府伺候过的!自从王上继位便极少到本宫这来,如今更是有空便陪着景灏,王上一时心疼景灏也可以理解,但是除了正名之日,宫宴之时,也未叫他与本宫多多亲近,你说这是为何?!按理说如今本宫也算是他的母后!”
父亲说的对,她太年轻了还看不透人心,母亲说的对,她要多为自己打算,姐姐说的更对,王子失踪多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凤心若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谁也不能夺走他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景云。
“王上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小王子失散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王上与小王子分开时小王子不过两岁,如今这么多年,若有人真想心鱼目混珠也不是不可能!”凤心若急道。
“王后是觉得孤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吗?!”景云看着凤心若,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凤心若第一次见景云对她动气,不由得心里一紧,那孩子虽然与王上离散多年,也无可以验明正身的东西,可是那鼻子,那眉眼却分明是王上的模样,然而凤心若就是不甘心。
“王上,臣妾都是为了王上,怕王上关心则乱!虽说小王子与王上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可是这世上相似之人甚多,就怕有心人有意为之!”凤心若强辩道。
“王后若是真的为孤着想,就莫听信奸人挑拨,孤知道王后待孤一片真心,却也是应了关心则乱,灏儿能平安回来孤心甚慰,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想的,这些孤都知道,王后一向少涉外事,不知人心险恶,这也是孤最看重和珍惜的,切莫因此让人利用,离间了孤与王后的夫妻情分。”景云淡淡道。
凤心若闻言心里打了一串冷突,她今日会来找景云说这些,确实是因为听了家里人的话,可是,母家会害她吗?!她与景云成婚也有一年多了,为何还未有子嗣,南楚虽然没有立长立嫡的习惯,但景灏的出现确实让她感觉到了危机。她毕竟是凤家的女儿,总还是要为家族想一想。
凤心若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景云面色不愉,终于忍住了。
“孤最近忙于政务,灏儿又刚回来,孤自然要多陪陪他,这段时间没顾上王后,王后可是生气了?!”景云面色缓和下来,拉了凤心若的手柔声道。
“臣妾知道王上为国事操劳,也知道王上爱子心切,可是臣妾是王上的妻子,也希望自己能得到夫君的眷顾。”凤心若委屈道。
“是孤的不对,等忙过这几日,孤一定好好补偿你。”景云安慰道。
“王上与臣妾是夫妻,说这样的话不是见外了。”凤心若嗔道。
“是啊,王后说的对!”景云也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仿佛刚才并没有过任何不快。
“王上,您准备怎么安置岳姑娘?!”凤心若好似无心的问道。
“王后希望孤如何安置?!”景云漫不经心道。
“王上之前不是说想把岳姑娘送回北靖吗,如今大局已定何不尽早安排?!”凤心若望着景云,眼底带着期待。
“可是她在北靖已经没有家人了。”景云为难道。
“臣妾听闻成阳王的小世子一直钟情岳姑娘至今未娶,何不成乘人之美。”凤心若又道。
“王后知道的挺多啊!”景云若有所思的看着凤心若。
“臣妾想为王上分忧。”
“沈琰自幼便倾慕铃岚,若是铃岚有心两家早就结为秦晋了。”景云这样说便是拒绝了。
“那不如在乐都为岳姑娘寻一处好人家,臣妾之前在回都路上便看孟都统对岳姑娘颇有情谊。”凤心若不甘心的说道。
“王后今日是怎么了?!”景云皱眉,放开了凤心若的手掌。
“王上之前将她带在身边,她当时被充入奴籍也说的过去,如今除了奴籍又在北靖时与王上有过夫妻前缘,再留在宫中只怕不合时宜。”凤心若看着景云放开的手,心中只觉得又失落又难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是她控制不住。
景灏回宫之后,景云就立刻拿出了先前北靖王免除岳铃岚奴籍的密旨,景云回到南楚已经两年有余,这密旨是何时写的,又为何此时才拿出来?很多事根本由不得细想,凤心若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为孤保住了灏儿,孤要善待她。”景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王上善待她只是因为她保住了景灏吗?王上一直把她带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对她旧情难忘吗?!”凤心若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来人,王后累了,请王后回去休息,从今天起,凤家人非朝例,无旨意不许进宫觐见王后。”
“为什么,我说错了吗?!”凤心若看着景云,觉得他好陌生,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王后,请吧!”薛扬上前来劝道。
“王后,咱们先回去吧!”是从香的声音。
凤心若没动,只是呆呆的望着景云,那个笑的温柔又羞涩,眼神淡然又带点迷茫的人去了哪里,眼前的人只是不耐的挥挥手,便又有人上来,这次不再只是劝说,而是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请出门去,不,这不是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朝中关于景灏身份的讨论和猜测愈演愈烈,还有王上与王后至今未有子嗣,岳铃岚作为北靖罪女留在宫中也为人诟病,又因为王子是她保下抚养,便又多了许多恶意的揣测,景云每天上朝边都是面对这些无休无止的问题,他虽在宫变中成了南楚王,但士族仍然根深蒂固的盘踞着南楚的政局,凤家掌控着南楚的钱粮,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凤心若自那日回宫变憔悴起来,茶饭不思,每日闭门不出,从香时时劝慰,又将平日里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新鲜事讲给凤心若听,说是乐都来了个名匠人,正在修一个奇异馆,说是里面包罗了各种能工巧匠的奇技淫巧。
凤心若听着稀罕就让从香将人请进宫来,看看能不能在宫里也建一个,成了王后一点也不自在,既不能随便出宫,也不能常与家人见面,自从上次与景云闹了意见,不但家里人无旨意不许进宫,便是以前常在一起玩的贵妇也不许来了,说是怕有人故意误导于她,凤心若冷静了这些日子,虽未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再坚持,开始自己寻着方式解闷。
匠人姓邹名凡,十分斯文,穿着打扮不像工匠倒像个读书人。
“草民早年在北靖游历学习,十分钦羡北地技艺和文化,故而喜做读书人的打扮。此番在乐都建奇异馆也是希望能让这些奇技为更多人所知。”邹凡道。
“这奇异馆大概多久才能落成啊?!”凤心若十分想看看。
“无意外的话再有三个月便可落成。”邹凡谦恭道。
“不知道宫里是不是也可以建一个?”凤心若道。
“建自然可以建,不过若是比照都城内这个实在有些浪费,倒是可以造个微型的。”邹凡道。
“银子无需担心。”凤家有的是钱。
“宫中若是大兴土木,需得好好规划。”邹凡委婉道。
“本宫自会安排,你到时候奉旨就行。”凤心若不以为意。
“是,王后!”邹凡便不再说什么。
“对了,本宫有件事想问你,你即为建造巨匠,想来是熟知各种建造技巧了?!”凤心若想起了西华山别院的引水设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草民不敢托大。”邹凡仍是谦虚。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设计,是引泉水环绕屋殿,还可用机关调节水流大小,或关或通?!”凤心若问道。
“王妃真是见识广博,竟然知道曲老先生的绝妙设计!”邹凡脸上露一丝出惊讶和赞叹。
“偶然所见而已,不知道其中有何机巧。”凤心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说起来倒是十分可惜,这设计是曲亦叔老先生临终前最后一处作品,名为栖芳台,是为当时北靖望族岳氏的嫡女星耀公主所建,作为她十六岁的生辰贺礼。”邹凡一脸惋惜。
“栖芳台?!”凤心若脸色有些白。
“正是,栖芳台就是当时星耀公主的闺阁,是曲老先生依据春夏秋冬四季特点所造,这引泉绕殿驱暑的绝妙设计便是最先应用于此,可惜草民只是听闻,未有幸一见。岳氏失势后,岳府大半都被拆除,栖芳台亦未能幸免,草民只能从文字记载中略闻其巧,却不知道王后是因何机缘所见?!”
“既然知道这种机巧,若要仿造岂非容易?!”凤心若答非所问。
“王后有所不知,此等设计得以实现不仅是构思之精妙,更是需要能工巧匠,其中精密之设计可不是知道大概便能仿造,若非万里挑一的建造师和巧匠人,便是有详细图纸也未必能仿造成功。”邹凡闻言便知凤心若见的必不是原作。
“知道了,你去吧。”凤心若掩在袖子下的手死死按住椅子扶手,西华山别院的设计就是仿造当年岳铃岚闺阁而造。
景云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他早有岳铃岚免除奴籍的密旨还一路带着她来南楚,又派人按着之前她在北靖时的闺阁建造了西华山的别院,如今又将她留在宫中,分明,分明就是割舍不下。
更可恨那妖女,明明心机深沉,还做出一副冷冷淡淡,好不在意的模样,风心如觉得自己竟受了这样的蒙蔽,不由得恨意滔天,一夕之间物是人非,前尘皆成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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