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雨从来不喜欢姜原，同样不喜欢他的朋友们。

当下眉目一挑，也来不及安慰洛神，颇为不客气地对尹千秋道，“我们两个人说话，哭不哭的和你们关系吗？”没关系就滚远点。

尹千秋用手臂怼了怼姜原，表情贼兮兮的，潮流男大学生脸蛋上的帅气都被减弱了两分，“和我确实没关系，和姜原有关呀。”

姜冬雨瞪他们，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姜原，恨不得他永远消失，“姜原，你也走。”

姜原喉结微动，一头银发在阳光下张扬无比，他是个长相帅而冷的男孩子，身材高大，身高190，远远看都能引人关注，唯独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对姐姐的斥责没有多大反应，目光凝在裴洛神的脸上，藏了无数压抑。

看女孩稠密眼睫颤了又颤，莹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好似微风拂柳、海棠落雪，害羞又窘迫。

自然，裴洛神的表现当然与害羞无关，完全是因紧张和恐惧，肾上腺素不断分泌，才导致脸部绯红。

放在别人眼里，便是楚楚可怜，令人想用指尖拂去她面颊上残存的水痕。

可惜他没有这个资格。

姜原不知道，他该为裴洛神提起他而高兴，还是为提起他却是冲突而难过。

往好处想一想，是能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之前，无论多么努力，裴洛神都只把他当成好友不喜欢的弟弟，对待好友讨厌的人，自然敬而远之，只维持表面上的客气礼貌。

脚步往她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一步之遥，裴洛神指尖都在颤抖，大脑不断给予她预警。

跑。

快跑。

快跑快跑快跑——

内心不断涌现出逃的想法，像一只生活在地下水沟，脏兮兮的阴暗小老鼠，面对突然到访的猎人，恐惧着被吃掉的可能。

不能这样……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要正常一点。假装成……背后偷说人坏话被听到的样子。没关系的……姜原生气就生气，误会就误会，他难道会喜欢一个说他坏话的女孩吗？

“我……”

裴洛神极力压抑着身体提醒，在心里打着腹稿，却发现男声先她一步响起。

她抬起水眸，为姜原的话愣住。

这个人……

“洛神，对不起。”

姜原说，俯身，免得她要持续抬头。裴洛神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矮，但姜原太高，和他在一起，个头是很明显的差异，连他做这样的动作，都能把女孩全然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胸口银质的镂空十字架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惊人的体型差。

哪怕无意也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不断想起黑沉沉如乌鸦飞过的噩梦。

“我不该偷听你们的说话。可你说梦中和我起冲突，可不可以，告诉我因为什么事呢？”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姜原无论外貌还是打扮看起来都偏向冷系，姿态却放得低。

裴洛神秀眉微蹙，她没有想到姜原会是这种态度，印象里的他……很冷淡又蛮横，总是不顾她的想法，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

是因为有姜冬雨在身边，虽然是关系糟糕的姐弟，也要装成人样吗？

“是梦……所以前因后果都不记得了。”看他表现得温和，裴洛神逐渐镇定下来，姜原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神经病，现在说话还是蛮正常的，“你不用多想，我就是…随便一说。”

“只是一个梦引起的误会，没有说你真的要伤害我的意思。”

女孩声音柔和，态度冷淡。谁能想到她怕得连喉咙都在发涩，手指抖个不停。

“我和你姐姐认识很久，了解你是什么人。”才怪，裴洛神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才一度把姜原当成救世主，自以为他多少会看着姐妹好友的交情而拯救她。

她讨厌姜原，更恨他的愚弄和欺骗。

把她当成了什么？

也已然明白，姜原和姜冬雨不是普通的姐弟不合……而是，真正厌恶彼此到恨不得对方立刻死去。

“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姜原态度认真。

“说了，梦而已，你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裴洛神不想和他再说话了，也不想让指尖的颤抖扩展到全身，那样太明显，太羞辱。

“洛神！”他仍不想放弃。

裴洛神迅速打断他，“你叫我什么？”

姜原愣住了，脸颊泛起不好意思的薄红，“洛神。”其实一直在心里偷偷叫她。

“……请不要叫我洛神！”

裴洛神板着小脸，异于平日的温柔，冷淡道，“不许这么叫我。虽然我们是同期，但我和你姐姐是朋友，不称呼姐姐也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美丽的水眸里，盈满了厌恶。

姜原抿紧嘴唇，不说话，头微微低着，似乎被刺伤了。

裴洛神轻轻瞥了一眼姜冬雨。

对方立刻揽住她薄薄夏装下外露的纤细手臂，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如手腕上的钻石手镯一样醒目，为裴洛神对姜原的糟糕态度而兴高采烈，“就是就是，弟弟你呀，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对待姐姐的朋友都如此，对待外人更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她掐着嗓子，故意亲昵地叫他弟弟，是只有当目中无人、颇为高傲冷淡的姜原吃瘪时，冬雨才会做的事情。

“我们还有事情，就把这个地方让给你和你的朋友尹什么了……”好似冥思苦想了一下，姜冬雨眼带挑衅，“再见！弟弟！”

“姜冬雨！——”

姜原连声音中都带着愤怒，犹如无助地被主人伤害，又被主人邻居落井下石的小狗。

没办法怨恨主人，所以深深厌恨起落井下石的旁观者。

冬雨却不再关注，和裴洛神一起走远。

“终于远离了那个讨厌的人，附近饮品店新出了一款草莓奶油冰沙，杯子也很漂亮，要不要去看看或者找个甜品店吃块小蛋糕？”

“第一个。”

裴洛神一向注意每日摄入的卡路里，草莓奶油冰沙或者蛋糕必然糖分多，她之前多是吃两口满足味蕾，就交给男朋友处理剩下的。

不过，现在没有关系，她想吃冰沙，漫长的时间，充沛的快乐，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糖能给人带来幸福感。

廉价、轻松、易得。

连兜里只有很少零花钱的小朋友都能消费得起的快乐。

多么珍贵又遥远。

饮品店的氛围很轻松，门口系了蓝色明亮的羽毛风铃，风经过，便发出好听灵动的响声，放着一首目前大热电视剧的歌曲，店内到处是韩文或各种外文留下的打卡贴纸。

英文、日文、中文、法文、西班牙文……

像塞满玻璃瓶的千纸鹤，花花绿绿的缀满店内所有白色的墙壁。

除了一处。前台和连接它的饮品小厨房。

许是还没到中午或晚上的吃饭时间，暂时只有一位店员，穿印着饮品店名字的工装，个子清瘦而高挑，眉目俊秀沉郁，连对客人的笑都不够热情。

不像是勤工俭学的店员，倒像个身世多舛的忧郁美少年，随时会在万人观看的高台上拿起昂贵乐器演奏。

有人坐在一旁窃窃私语，将他的面容偷偷拍摄进屏幕，发出隐隐约约的轻笑。

裴洛神的目光从店内花花绿绿的贴纸漫不经心地转至他脸上，稍微有些惊讶命运的安排。

倒没有对待姜原时一样的惶恐不安。

不过，这才是她的本性。惶恐本就是猎物在长期受限的条件下被迫训练出的身体本能。

一旦面对其他人，女孩立刻恢复到自然。

“要两杯草莓奶油冰沙。”表情平淡，和其他任何顾客没有什么区别。

“好的。很快做出，请您坐在旁边稍等下。”

男孩子的眼睫毛又长又密，收款后认真又仔细地开始工作。

草莓奶油冰沙很快送了上来，看起来更像一大杯草莓冰激凌，甜美又细腻，最上方放了几颗去蒂切好的鲜艳草莓。

色彩明丽、装点可爱。

洛神小心地选择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等姜冬雨笑嘻嘻凑过来想跟她合照，又拍了几张。

过去的她是网红，在IG、油管或推特等平台上拥有许多粉丝。

重生后……还是不想放弃，要继续做以前习惯了的事，把日常的各种动作，都当成素材的积累。

冰沙在口腔里渐渐融化。很凉爽，是炎热夏天的最好搭配。

口感也近似冰激凌，很快乐，是只花很少的钱就能买到的简单快乐。

裴洛神一边慢慢含着，一边心里想着事情。对待姜原，她是很直接地冷淡、排斥，对待这个人……

该怎么办呢？

裴洛神希望能做得好一些、更好一些。

她无法再忍受前世的命运，颜值网红、霸凌事件出名的大网红、消失的她、囚禁、分不清枕边人是谁……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出现。

女孩吃冰的动作越来越慢，有了一个计划，抬眸，看向姜冬雨。

“冬雨。”声音温温和和，好似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刚才我如你所愿，对姜原很差劲了。等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好呀。什么事？”姜冬雨满脸畅快，笑容比手腕上昂贵的钻石手镯更灿烂。

洛神唇边浮现一个笑容，娇艳明丽。

有点坏。

凑在她耳边，“等下叫那个店员过来，我……你就……”

姜冬雨微微有点震惊，仿佛一块纯白的大蛋糕上洒满了黑巧克力碎，虽然不影响蛋糕本身的美味，却——

“洛神，你确定吗？”

“确定。以及非常肯定。”

“……”姜冬雨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想起姜原平日傲慢冷淡的脸。

少了洛神，还不知道该如何拿捏他呢，肯定又会变成万事不在意的死样子，叫人一看就觉得恶心。

“没问题！”

姜冬雨决定，无条件地答应洛神所有的话。

裴洛神满意地弯了弯唇瓣，向服务员招招雪白的手，像对待路边的小狗一样，“郑瑾，有事，方便过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