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殿下,郡主来了。”

近侍将裴旖带入书房后,恭敬退了出去。

房间内有两个人,太子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身着一袭暗金纹的玄色蟒袍,手上把玩着一支匕首,见她进来只是略抬了下眼,没有其他的表情。

他的容貌极其出众,五官深邃立挺,骨相的每一分起伏都恰到好处,与生俱来的高贵感与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压迫气息相辅相成。

裴旖站定之后,暗暗定了定心神,看了眼地上站着的另一人,东宫的侍卫统领,徐谨行。他向裴旖行一礼后要抬脚离开,被椅子上的人叫住,同时冷淡问她:“你有何事?”

裴旖有些为难地看了晏绥一眼。

她心里十分清楚,她的敌人是长公主府,自己若想逆天改命,就必须得借助比长公主更有权势的人。这样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位,一是皇上,二就是面前的人。

眼下她第一步要做的事便是阻止他离京,从凉亭走过来这一路她大概想好了说辞,可太子为人一贯散漫孤傲,行事从不履常理,想要欺骗他绝非易事,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硬着头皮尽力一试,此刻还要在第三人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编谎骗他,于她而言当真是难上加难。

见她轻抿着唇沉默,面庞似有难色,徐谨行望了眼椅子上的人,解围道:“殿下即将离京,想来郡主是来送行的,属下还是——”

对方淡漠打断他:“孤与郡主并不相熟,既是送行,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一句话与她撇清了关系,同时也是在告诫她,她来找他是耽误了他们的公事,她每多磨蹭一刻便是多耽误他一分。

徐谨行只得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神色略有无奈。裴旖心里叹一口气,微微低下脸,轻声开口道:“臣女此番前来并非送行,而是恳请殿下不要出兵凉昭。”

徐谨行闻言意外看她一眼。晏绥的声线听不出起伏:“为何?”

裴旖垂着眼睫,一鼓作气道:“半个月前,凉昭使臣向大昱求娶幼安郡主,臣女以为是计,意在以人言协迫殿下亲自领兵出征。”

房间内一时无声。裴旖心脏砰砰作响,感受到那道沉冷视线在自己额前探究停了许久,最后,他意味不明开口:“郡主何出此言?”

三个月前,裴旖刚回到长公主府,与太子的婚约迅速传遍了皇宫内外,偏偏在圣上拟旨昭告天下的前一日,凉昭使臣突然前来,指名求娶昭阳长公主之女,幼安郡主。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身为凉昭使臣,不可能对太子与郡主的婚约毫不知情,此举无疑是未将大昱放在眼里。镇南侯的性子最烈,当即拍案而起,怒斥使臣嚣张狂妄,对方不紧不慢补充道:“昔年凉昭王世子途径长陵时曾遭人暗算,性命垂危之际为郡主所救,从此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世子此生别无所求,愿为郡主与大昱签订盟约,让出云、尧二州,同时在边境开展互市贸易,利国利民,以一段佳话,换两国和平。”

这番理由听起来入情入理,加之其主动让出边境两州,姿态不可谓没有诚意,皇帝也不好立即应允或是拒绝。隔天上朝时,官员中主和与主战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郡主要去凉昭和亲的消息也迅速在京城里传开了。

凉昭与中原乃是多年死敌,从前朝起就一直对上京虎视眈眈,百姓议论纷纷,虽都不愿再经历战争,但一来求娶准太子妃这种事太侮辱人,这次若是应了对方下一次还不知会再提出什么要求。二来凉昭之人野蛮善战,民间普遍不看好以和亲缔造两国之好,就连金明湖旁茶楼里的说书人都紧跟时事,一拍醒木,慷慨激昂:“凉昭非我族类,难以驯服,能否履行盟约尚且未知,岂能信他所言,如他所愿?”

……

彼时的裴旖对自己的郡主身份深信不疑,又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以为和亲一事只是巧合罢了。如今重活一世,她以一条命为代价,终于影影绰绰看清了这盘棋背后暗藏的阴谋。而她作为一颗即将被长公主弃掉的棋子,投靠到对方阵营是她唯一的活路。

她凝定心绪,慢声清晰回话道:“臣女从识字起就一直在养父的医馆帮忙,当日使臣所言臣女曾救过世子一事无从考证,但五年前臣女曾遭恶人骚扰,之后举家被迫搬迁,臣女在医馆里多以男装示人,此为一。”

“臣女刚回到长公主府三个月有余,养父一向小心谨慎,当初送臣女来京时对外只称是探望远亲,从未向外人声张过臣女的身份,可凉昭使臣不仅动作如此迅速地前来求亲,且对臣女以前的身份也了如指掌,此为二。”

“陛下体恤臣女母亲,不忍见母亲与臣女再度骨肉分离,因此与凉昭另行商议条件,提出换一位贵女前去和亲,同时每年加以黄金封赏。此举已是给足凉昭颜面,凉昭连年征战,又不善商贸,财力虚空,按理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使臣非但不为所动执意要臣女和亲,还不惜在京中散布谣言诋毁殿下声誉,直至协商彻底陷入死局,殿下决定亲自领兵出征——这既不符合两国的谈判之道,也不符合凉昭一族勇而无谋的特性,此为三。”

裴旖暗暗深吸口气,最后道,“因此,臣女以为,凉昭此次主动求和是假,意图对殿下不利是真。”

她的话音落下后,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回应。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裴旖心中忐忑不安,漆黑睫毛极轻地颤着,半晌之后,椅子上的人终于阴晴莫测开腔:“你的意思是,有人与凉昭里应外合,故意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拿求娶你作为幌子,实则是为了以你和孤的婚约,逼迫孤亲征凉昭。”

“臣女确有此疑心。”

“这个人是谁?”

裴旖轻轻摇头:“臣女不知。”

“那在孤出征之后,他们又意欲对孤如何?”

他的腔调漫不经心,好像是信了她的话在认真与她探讨,又好似根本就没相信她,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试探。

裴旖心里没底,迟疑少顷,谨慎回道:“殿下出师,必定无往不利。但纵使殿下英明神武,毕竟分身乏术,若殿下因战事被拖在边境,只怕给京中奸人留有可乘之机。”

面前人听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并不令人觉得亲切,反而使人后颈阵阵发凉。徐谨行先一步觉察到他身上的危险信号,有些担忧又怜悯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

“此人既能勾连外族在朝中兴风作浪,势力必然不容小觑,孤思来想去,人选倒是不多。”

他闲散倚在椅背上,拿手中的匕首点着指尖,“璟王,豫王,平国公,镇南候,长公主。”

裴旖心一沉,下意识抬起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他的眸幽深而锐利,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隔着一张桌案将她牢牢裹挟。他扯开唇尾,笑着问她:“依郡主之见,这个勾结外敌谋权篡位之人,是谁呢?”

窗外天色全然暗了下来,他的脸被笼在阴影里,神色看不清晰。裴旖紧张屏息,轻轻启唇:“臣女——”

“别说你不知。”

对方打断她的话,同时手里的匕首不轻不重扔到桌案上,发出一声压迫性极强的闷响,仿佛敲在她的心脏上。

“方才郡主头头是道说了这么多,实在让孤很难相信你不知情。”

裴旖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政敌的女儿跑来敌营自曝,任谁看都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更何况对方还是以冷血狠戾而声名在外的太子。她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一瞬短暂的慌乱之后,却又好似忽然镇定下来,沉默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垂着睫朝他跪了下来。

月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宛若窗外树枝上沉甸甸的梨花。女子的声线轻柔恳切,说出来的话却没头没尾:“请殿下庇护臣女。”

晏绥无声盯着她的脸,黑眸里的探究浓重幽沉。

她接着轻声细语道:“有人欲在殿下离京之后,以假乱真,取代臣女的郡主之位,对东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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