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天资

“你胡说什么?!”

唐雅泽此次来得匆忙,白献涿也还没来得及将发生的所有事一一告知唐掌门,此刻他听到许客丞这半人半鬼的恶徒说出这样的话只觉荒谬。

“我没胡说!我娘亲口和我说的,她提过这个名字!还说这是个很好很值得尊敬的人!”

许客丞面带忿忿大喊大叫地解释着。

郑南槐心中越发奇怪,贴到江宴身边问道:

“长老,这个许客丞的状况怎么怪怪的?”

“啊?哦……因为刚刚为了省事,我让白献涿给他闻了点加了美人泪的**香,可能现在起效了。”

江宴说罢便走过去两指虚扫过许客丞面门,一股淡淡灵气拂过,果见原先还情绪激动的许客丞平静了许多,不似刚刚那般亢奋。

见状,宋唐云才走到许客丞面前来,沉声问道:

“你娘叫唐晓菁?那你祖母叫什么?”

许客丞看了眼站在后面的郑南槐,竟像在和他确认眼前的宋唐云是否可信,郑南槐被这一眼看得一愣,下意识朝他点点头。

“我祖母名叫唐柔。”

宋唐云神情一怔,整个人顿在原地,随即叹了一声,转身看向唐雅泽,面上浮现几分斟酌:

“方才我们正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在听到许客丞说出唐柔这个名字时就已僵住身子的唐雅泽心中那点侥幸被抹除,身形竟是晃了一晃,眉宇间转瞬沧桑憔悴许多。

谁也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等着唐雅泽开口。

“小柔她……她是怎么走的?”

堂堂唐剑门掌门,见识自然不会少,方才白献涿等人才与他提及多年前数名女子被掳,他便依稀感到不妙,加上眼下此情此景,他立刻猜到唐柔在远在宗门千里之外的地方遭受过了什么样的苦痛,那是他疼爱的弟子,从少时看到她长成青年,唐雅泽霎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阵阵地漫过黑雾,竟失态到要伸手去扶住桌角才能站得稳。

要是唐晓菁是小柔和怜章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怜章回宗门之后又怎么可能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怜章甚至连唐柔尸骨的下落都不肯告诉他们,从那时候开始他就隐约知道唐柔生前怕是遇到了什么绝对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但怜章做得对……那时风雨飘摇的唐剑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怜章那样聪慧懂事,自然不会违背小柔的遗愿再将这样一件伤心事让宗门的人知晓……

等不到一个回答,唐雅泽眼中黑雾带着隐约的血色漫过,江宴眼疾手快地看出他情况不对,箭步上前以灵力探入他体内,及时将那些濒临混乱的灵气引回正轨。

缓过劲来,唐雅泽只愣愣地看向江宴,这位昔年临危受命、亲历过门派兴衰变幻、力挽狂澜的掌门,竟在此刻露出像孩子一样的迷茫惶恐。

“这不是你的错,”江宴拍拍他肩膀,“真正错的人还藏在暗处。”

碍于唐雅泽此刻心绪不稳,江宴身为屋内辈分威信最高的人,直接拿定了主意让郑南槐几人留在这里继续审讯许客丞,他则带着唐雅泽先出去梳理灵气调整一二。

他还特地把他的道侣贺行章留了下来,说是撑撑场子也好。

待两人消失在门后,郑南槐和单秋婷相互对过眼神,便各自走到许客丞左右两边,单秋婷伸出两指悬于许客丞左手手腕之上溢出灵气。

单秋婷除开秉叶长老这个名号以外,另有“索灵妙仙”的美名,她能以灵力探查他人体内灵气如何运转,借此判断此人修的何道、修为多少,从无错判。

“奇怪……”单秋婷眉心轻皱,面上浮现出迷惑来。

“怎么了?”

单秋婷收回手,垂眼对上许客丞的眼睛:

“你不是活人,你用了夺舍之法吗?”

话音未落,郑南槐心中已是惊骇,夺舍,魂体强行侵占活人躯壳的阴毒续命之法,修界多少年来没有出过夺舍,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没想到许客丞却呆了一瞬,“夺舍之法?什么夺舍之法?”

见他这幅神情,白献涿拧着眉:“秋婷,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单秋婷也蹙眉状似沉思:“他体内灵气驳杂暗沉,显然没有受过系统的修行教导,我想丹青手很可能是他自行悟出的……这些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体内生气微薄,反倒煞气十分之重,活人断然不会是这种状况,但却也不是纯粹的邪祟之物,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到夺舍之法。”

也就是说,许客丞既非活人,又非亡魂……郑南槐心下微微发沉。

“难道是附身?可却也不像啊。”白献涿自言自语着,目光下意识落到许客丞的脸上。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俯身凑近去看许客丞,视线扫过这张略显狼狈的俊美脸庞,“说起来,唐剑门去清理的弟子从城主府搬出了不少尸体,里头似乎根本没见城主夫人……也就是你娘,唐晓菁的尸身啊。”

郑南槐挑起一边眉,白献涿这句话才一说完,许客丞果然再度激动起来:

“当然!那地方怎么能让娘她看见——”

话到一半,白献涿便飞快结了数个手印,将一道铭文打入许客丞额心,铭文眨眼间没入皮肤,许客丞的眼神顿时变得空洞起来。

这是白献涿私底下审讯时偶尔会用的一招,抓住受讯者心绪激动的时机令对方暂时迷失心智,类似真言丹,不过只对心智不够坚定、修为又比白献涿低出许多的人才管用。

“说,你到底是如何习得丹青手的?”白献涿语气低缓,本就神智混沌的许客丞身体微晃,神色恍惚着答道:

“多年前……我跟着许汉去过几个修门……他从那些长老弟子手里买了不少修炼法诀、后来……我从那里面发现了丹青手……”

“这么说,他果然是自学的丹青手。”单秋婷略显讶异,“怪不得他体内的灵气如此混乱无序……”

白献涿也挑高了眉,“那这家伙简直就是修炼奇才吧?丹青手虽然不算多么复杂的术法,但对修炼之人对心神的掌握程度要求可不低,他能自学成才到这种地步,也是厉害了。”

这倒确实,只是丹青手这类幻术若无人在旁指点只是自己摸索着修炼隐患重重,便是眼下许客丞能将其施展自如,可长此以往下去,许客丞只会被自己体内日益乱窜的灵气撑裂经脉七窍流血而死——

不过这人或许早已经死了。

“后来?后来你遇到了什么?”郑南槐忽然问道。

许客丞一顿,似是犹豫了片刻,白献涿手指一动,许客丞便松了牙关:

“后来,娘她死了……我也死了……都是许汉……都是许汉这个畜生!都是他害死了我们母子!他罪该万死!”

在场几人皆愣在原地,没料到许客丞便这样说出他原是已死之人。

“许汉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害你娘和你的?”单秋婷连忙紧追着问出声。

此刻的许客丞已全然放松下来,眼神空洞地坐在椅上,喃喃开口:

“他……”

随着许客丞的声音,一桩多年前城主府中的丑闻缓缓展开于郑南槐几人面前。

起初,许客丞也如外人一般认为他的母亲、平章城城主夫人唐晓菁只是清河村的一个普通女子,与现任城主许汉于微末之时相识,陪着许汉一步步坐到城主之位,在许客丞出生到十二岁时,许汉和唐晓菁都是一对外人称赞的恩爱夫妻,直到那一日,城主府迎来了一位修士。

从那之后许汉便开始痴迷于追求修行长生,府中迎来送往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也跟着许汉外出拜访那些修门,只是让许汉失望的是,他的天资平平,并未被那些修门看中。

尽管许汉对修行长生愈发痴迷,但这也还算人之常情,许客丞又年纪尚小,根本察觉不到什么不对,只是隐约感到他娘唐晓菁越来越经常走神,也偶尔开始给他讲一些从未说过的、与许汉口中那些很不一样的修士故事。

戴怜章这个名字,就是在那些故事中出现的。

后来有一日,唐晓菁就那样消失在了城主府中,许客丞问过许汉,对方只说他娘回了娘家探亲。

但唐晓菁这一去实在有些久了,饶是许客丞也觉察出些许不对来,忍不住频频去问许汉他娘何时回来,只是这回许汉往昔慈爱的面孔骤然变作了不耐,只将他关在屋中不许他再出来。

许客丞闹过哭过绝食过,可屋外除了看守的仆从的影子,再没出现过第二个人。

闹到最后,许客丞甚至已分不清模糊意识里的白天与黑夜,只知道醒来睁开眼时,紧闭的房门漏了一条缝隙,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炸醒,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却发现屋外已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他没有先跑去许汉的院子,也没有去任何其他地方,而是一路越发急促地跑到了唐晓菁的院子,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一样。

闯进已杂草遍地的院落,还未推开大门,许客丞就闻到了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脑中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就是床上已是气息奄奄的唐晓菁。

“……我娘她被人挖走了眼睛、肚子上也满是血迹……她、她死了……”

忆起对唐晓菁的最后一面,许客丞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稳,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单秋婷忙上前试图为他渡入些许灵气稳住,但她才一靠近,就好似触发了什么禁制一般,许客丞周身骤然炸开一道气波将她弹开。

紧接着许客丞忽地紧紧闭上眼,一张惨白的脸上浮现片片紫红色的斑块,屋内的灵气波动紊乱起来,郑南槐敏锐地察觉到源头正是许客丞,正要出手,一声细微的剑鸣,一柄玄色长剑随即轻轻落在了许客丞肩上。

原先眼看着即将暴起的许客丞忽地平静下来,脸上的尸斑飞速褪去,睁着茫然的双眼醒来,似是根本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玄剑自然是贺行章的那把灵剑,见情况得到控制,贺行章抽回灵剑挽了个轻巧的剑花将其收入灵识。

“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贺行章垂眸看着椅上的许客丞,语气平静,“人死之后尸身会日渐腐坏,你应当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你是如何保住这句身体的?”

许客丞一怔,“我……我死了?”

不等郑南槐几人说话,他又忽地苦笑一声,“对,我怎么忘了……我死了……”

郑南槐蹙眉,觉得许客丞先前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他的记忆或许是混乱的,这么看来,他以丹青手编织幻境、又将早已死去的城主府众人困在原地营造出一切如常的假象……这些事或许半是他有意为之,也半是出自他的本能。

“我娘死后,我又被许汉关了起来,外头风平浪静了几日,有一日夜里,城主府里忽然大乱,似乎有个剑修打上门来,所有人都在逃命,我被一道剑招波及,死在了屋里。”

白献涿忍不住瞪大了眼:“就这么死了?”

单秋婷拿手肘狠狠戳了下白献涿,他便瘪了下嘴不再说话了。

“对,就这么死了,和我娘一样,死得莫名其妙。”许客丞自嘲地笑,“死了以后,我反倒自由了。”

被剑招波及毙命的那一瞬,许客丞甚至只觉眼前一阵强光,半点痛苦也未曾感受到,自己就已飘出了那间锁着他至死的屋子,见到了城主府里的惨状,遍地都是被一剑毙命的尸体,他飘到许汉的院子,见到一个身着修士常穿的劲装的青年正以剑抵住许汉的咽喉,逼问着什么。

“你把唐晓菁送到了哪里去?她的尸身又在哪里?”

看不出身份的剑修声音冰冷,许汉已是浑身抖如筛糠,只哀哀叫唤:

“仙师莫要杀我!我说!我说!我将她送去了陇墨别苑!她的尸身、她的尸身被我丢到城外重蝶谷中!”

话音才落,血光乍现,那把长剑割破了许汉的脖颈,剑修抖落剑尖的血滴,脚下一踏,眨眼间跃出了昔日贝阙珠宫的城主府。

许客丞感觉不出自己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许汉的尸身里飘出一道隐约的人形,他下意识靠上前去将那人形吞入肚中,这一夜城主府中死了许多人,他也吞掉了不少这样的人形,最后回到他的屋子,重新钻进那已没了气息的身躯,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后来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原本我应该去找回娘的尸骨的,可是直到你们过来,我好像一直都没出过城主府……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许客丞沉默下来。

而在跟前听着的几人已是思绪万千,那个剑修只可能是唐剑门的戴怜章,想不到当年戴怜章居然屠了整个城主府……郑南槐心头复杂,唐晓菁被枕边人害了性命固然可怜,但城主府中多的是对此事毫无所知的无辜者,这样重的杀孽罪过,竟是戴怜章那样一个端方君子造下的。

“城主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我居然没听说过这件事。”白献涿略显惊异,“是你掩盖了这件事?”

除此之外别无第二个解释,许客丞现下的情况类似借尸还魂,只是借的是自己的尸,说他是一个活死人也不为过,城主府内的所有人也早该在那一夜统统死于戴怜章剑下,但魂体却被许客丞吞噬,留下的不过一具空壳。游魂修炼至厉鬼便可操控尸体,而许客丞……

郑南槐的视线细细扫过许客丞,观其身上气息,此人应当死了不过百余年,又没出过城主府,居然也能操纵尸体编织出一切正常的幻象吗?这样的话,许客丞在做鬼上会不会过于天赋异禀了?这会不会与他娘唐晓菁的血脉有关?

他记得当年宋唐云就说过唐柔腹中的胎儿血脉并不简单,这样想着,便抬眼去看宋唐云,果见对方也是一脸沉思。

“应该吧?”许客丞皱着眉,“不过我应该不是出于为那个剑修掩盖而做的……?”

他面上浮现一丝痛苦,正如他方才所说,那夜之后的他究竟在做什么,现在的他根本想不清楚说不明白。

明知道母亲已然身死消失于城主府中,为何他还沉浸于昔日的时光,好似只要他不醒来,娘就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但凡有人想要打破这些幻象,他就会用丹青手绘出娘教他的画,将那些人逐一坑害杀死,再吸收掉逸出尸身的魂魄,他的力量隐约在一日接着一日充实起来,偶尔会看清坐在城主位上、站在他面前、坐在他旁边的那些人一张张惨白而死气沉沉的脸,可这些都被他藏进了一幅又一幅的锦画之中,裹着他缩入重重幻象包裹的深处。

白献涿皱着眉,这样的话,就连许客丞这个唐晓菁后人也不清楚戴怜章当年究竟遇到过什么事,不过倒可从许汉临死前的话推测出离开城主府后,戴怜章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陇墨别苑、另一个就是重蝶谷。

照他看来,很可能是前者,也就是先去陇墨别苑为唐晓菁报仇,然后才去了重蝶谷,也最终在谷中被人困死于地洞深处。

那看来,腾龙印很可能是戴怜章在陇墨别苑中得到的吧?

“你娘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你可能具体描述一二?”宋唐云沉声问。

tedeng~

来了,剧情又来了!

俺刚考完病生,火急火燎赶来码字,我这几天会努力多存点稿好撑到这个月底,从7月1号开始到7月12号大概率会断更,这段时间想用来拼命背书,所以很可能没有心情码字,但之后我就开始放暑假了,应该不用太担心码字频率,非常抱歉因为自己的时间安排问题导致断更,之后会想办法弥补这12章的缺失!

修文:发现其实还是应该担心一下的当时……不过最终还是完结了简直可歌可泣可喜可贺(?)

居然都毕业一年半了,痛苦完上学痛苦上班呜呜,更想做纯纯的小说作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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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天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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