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宋唐云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起唐晓菁的死状,郑南槐不免有些心惊,不过自那一剑后许客丞的状态便十分稳定,便是被宋唐云问起这样的问题也只是稍稍愣神。
“我娘她被送回来时,双眼已经被人挖走,她的肚子上也有一道很可怕的伤痕,像是被人剖开过。”
不过寥寥数语,许客丞眼神已黯淡下来,“她死得凄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竟也未能帮她报仇。”
见他伤情,其他几人也默了片刻,还是宋唐云开了口,只是这回是朝着郑南槐说的:
“我能和他进行通感吗?我需要看清楚唐晓菁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很重要。”
这要求来得突然,郑南槐的视线下意识在他和许客丞之间逡巡,“这……可以是可以……”
“那就开始吧。”宋唐云果断道。
“等等!”单秋婷连忙伸手挡在他和许客丞之间,“这怎么可以!?且不说你并非修行伏鬼一道未必能承受得住通感,只说许客丞他的状态很不稳定,你若与他共感,很可能会被他所影响有损神魂!”
可宋唐云面色丝毫未变,“我知道,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贺长老觉得呢?”对于通感,郑南槐的看法与单秋婷大差不差,他看向一边的贺行章,宋唐云和江宴似乎是同门,想来由贺行章来劝的话,宋唐云兴许更听得进去。
但见到贺行章飞快瞥向宋唐云又收回的视线时,郑南槐觉得自己或许想错了。
“……我会从旁协助的,还请郑长老帮忙。”
果然,郑南槐心里叹了一声,但却也实打实略松了口气,只看方才那一剑,贺行章对伏鬼一道的造诣并不浅,有他在旁协助,进行通感也会有的放矢许多。
许客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郑南槐几人的语气神情来看应当不是要让他魂飞魄散,故而在郑南槐走近他时也没有多大反应。
“什么是通感?”看着郑南槐手中灵光浮现,许客丞还是问道。
“通感就是在人与人之间、抑或是人与鬼之间建立联系,使得通感者可以读到被通感者的记忆与感受。”白献涿帮忙解释了一句,末了眯着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略带着点笑意继续道,“和你通感,想来是件辛苦活——”
单秋婷这回又狠狠捣了白献涿背心一拳,叫他闷哼一声闭上了嘴。
“也好,我也想知道过去这些年在城主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尽量配合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许客丞的话还是让郑南槐心底感到新奇,他感觉得到许客丞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既有憎恨、更有几分崇拜好感,前者想来正是因为许汉对修行狂热到可以献祭他娘的痴迷,后者……兴许是因为唐晓菁给他讲的那些故事。
灵气四溢,在空中逐渐汇成数缕丝线汇入许客丞和宋唐云的额心,这是通感建成的标志,郑南槐扫了眼面前一人一鬼,还好眼下看来没出什么问题。
不多时,宋唐云便再度睁开眼,看来已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郑南槐看向许客丞,后者仍是呆呆的,通感这门术法在无数伏鬼修士修习的术法中称得上极为温和了,尤其还是郑南槐这样的大成修士来施展,被通感者大抵半点异状都感觉不到。
“倒是个可怜孩子。”宋唐云言简意赅地道,也不知是在说眼前的许客丞,还是昔年的唐晓菁。
他朝着郑南槐投来一个眼神,下一刻,郑南槐便挥手收回灵气,可许客丞也随即低下了头,像是陷入了沉睡。
方才借着构成通感,郑南槐让自己一抹灵气钻入了许客丞心口处,将那半成型的魂盏牢牢把在了手中,眼下便是他施了些手脚,让许客丞的魂魄暂且封闭在魂盏之中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
“唐晓菁的确被挖了眼睛,看手法,果然对得上我所担心的那件事。”宋唐云神色凝重。
他这一句,倒让本还有所困惑的单秋婷茅塞顿开:“宋长老,你是说、罪业瞳之祸?!”
罪业瞳三字一出,郑南槐心里莫名打了个突,随后反应过来单秋婷口中说的罪业瞳之祸是什么事来——
数百年前,九州各地屡有人鬼之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找到尸身时双眼被人挖走,死相凄惨,短短十数年竟发生了数百起,修界推断有人意图利用人鬼之子的眼睛进行某些邪恶阴毒的术法,未雨绸缪下严查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似是不了了之了。
毕竟九州大陆里的人鬼之子本也不算多,加上这样的身份并不光彩,又没有哪位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坚持追根究底,时间一长,新的事情涌上来,人们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究竟有多可怖。
“你们的意思是,唐晓菁是因为那双眼睛才被许汉送出去的?”白献涿拧着眉,“可这离罪业瞳之祸可隔了不短时间啊,时隔多年又一起人鬼之子遇害,这可不兴传出去……那这么看来,陇墨别苑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说起来……这陇墨别苑,你们觉不觉得有点耳熟啊?”单秋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郑南槐没什么感觉,但宋唐云和白献涿却都点了点头。
几人冥思苦想之际,贺行章开了口:“陇墨别苑,在平章城西郊,百年前出过大妖作乱的事端,废了点力气才铲除干净,现如今应该已经是废弃的别苑了。”
“啊!我也想起来了!”白献涿立刻亮了眼睛,锤着自己掌心,声调都拔高了些,“我记得,那大妖竟然还是一只不过几百年修为的狐妖,就着邬山城居然还调查了好一段时间,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有古怪了。”
狐妖?这么巧?郑南槐暗道,当年唐柔来平章城时,那只身份不明的厉鬼不就摔了一个狐妖幻化的花魁下楼么?而且出现大妖作乱的事件和唐晓菁身死,这两件事听起来时间相差并不多,这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邬山城来查的?这里不是遥州么?他们凭什么插手这件事?”郑南槐忍不住问。
听到他这样问,宋唐云冷哼一声:“哼!修界魁首飞扬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很稀奇么?”
“不……”贺行章沉声开口,见宋唐云面色不善,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转过头看向郑南槐几人,“那时邬山城插手它州事务远没有今日这样理直气壮,这件事之所以会让他们来查,是因为此事就是由当时来平章城办事的邬山城城主所发现上报的。”
宋唐云显然也想起了这个细节,神情变得更加古怪了,“说来,那时我就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古怪。”
他指的头,应该就是陇墨别苑有大妖作乱一事竟是由邬山城城主发现的这一点。
便是孤陋寡闻如郑南槐,也对现任邬山城城主罕少露面、常年闭关的神秘作风有所了解,平章城虽然富庶,可比起邬山城所在的城池就不过小巫见大巫了,这地方能有多要紧的事务需要惊动这位城主亲自动身来此办理?
“可惜,虽对外宣称是大妖作祟,但其实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是邬山城在跟进,半点风声没走漏出去,现如今关于此案的记录,怕不是只有邬山城内部的籍册才有。”单秋婷摇了摇头。
但白献涿却很乐观,“这有什么,我们之后再去一趟陇墨别苑仔细查探一番,任何事物都会留下痕迹,只看多或少罢了,我就不信‘大妖作乱’过的地方能半点痕迹也没有。”
虽然这番话实在是乐观得过了头,但郑南槐也是这样想的,他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们现下只需要沿着陇墨别苑这条线索往下查,至于这许客丞……”
许客丞是唐晓菁的儿子,或许还能从他身上调查出往事的线索,将他交给唐剑门继续调查也算合适,但许客丞已是活死人,将他放在一个诛妖门派所要冒的风险不小,细细想下来,还是将他押回平霁门最好,就是不知唐剑门那边能否接受了。
他在想些什么显而易见,白献涿和单秋婷都是平霁门的长老,自然也觉得将人关在平霁门继续审讯最好,剩下两个人是回清阁的,这桩事严格说起来和他们并无关系,只可惜唐雅泽父子两现下都不在这里,否则倒是能顺带将许客丞的去处一道定下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居然没有被许汉也送去陇墨别苑。”白献涿低头打量着椅子上的许客丞,“不过也奇怪,唐晓菁竟然会将自己是人鬼之子的秘密告诉许汉,就算是多年的恩爱夫妻,也有些太坦诚相见了吧?”
郑南槐没觉得不对,“既是恩爱夫妻,会这样也不奇怪,只可惜所托非人罢了。”他将白献涿意欲去扒许客丞眼皮的手推到一边,“至于当年许汉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手……或许是还寄希望于许客丞是个根骨奇佳的修炼奇才,有朝一日进了大宗门后更能帮他得以长生吧?”
“可真是个好爹。”白献涿冷笑了一声。
“对了,既然城主府多年都在许客丞的控制之下,那当年究竟是谁授意许汉将唐晓菁送往别苑的人或许还有办法查到,”单秋婷转开话题,“那或许还得许客丞和我们一道回一趟城主府。”
白献涿点点头,“好主意,那就等唐掌门父子两恢复过来了。”
……
“陇墨别苑?”
江宴从唐雅泽的房间里出来,迎头便见到等在门旁的贺行章,从他口中得知了方才审讯得到的讯息。
“没错,他提到许汉将唐柔的孩子唐晓菁送到了陇墨别苑。”
“挖掉了眼睛?”
“是。”
江宴神色严肃起来,皱着眉思索良久,“师兄的看法呢?”
“宋师兄觉得十有八、九便是同一件事,所以已敲定之后沿着陇墨别苑这条线索往下追查。”
“陇墨别苑……”江宴眉心轻蹙,“我可记得,当年邬山城最后给出的答案呢。”
贺行章揉揉他手指,江宴朝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时那抹笑意带上几分讥讽的意味,“喋血宫余孽的手笔,亏姜城主说得出口。”
tedeng~
紧接着上一章的码字!
修文:但愿不要像蝴蝶效应一样改了这里导致后面要改一大堆……
改了个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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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陇墨别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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