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吃百家饭的仙师

郑南槐抿下一口热茶,颇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眼前两人,深觉自己此刻似乎不应该呆在这里。

冲着自己笑得一脸和善的江宴死活都不肯看旁边的贺行章一眼,一边的贺行章则面色颓丧活脱脱一副痴心不改的悲情模样,要不是郑南槐对这两人日常相处还算有点了解,估计会觉得这就是常态。

换做平时,早互相暗送秋波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其实呢,你到了泰皇山,应当就会想起一些事情,现在与其纠结往事,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这突然冒出来的水鬼?”江宴放下茶杯,凝视着郑南槐的双眼。

果然,郑南槐暗道,那泰皇山果然与他的过去有一些关系。

因着心中早有准备,郑南槐闻言只是微顿,神色并无多少变化,这会反而是江宴好奇地挑挑眉:

“看来你不是来问我认为的那些问题,那你特地走这一趟,是想问我什么呢?”

略平复着躁动起来的心绪,郑南槐尝试着开口:“我想问,燕北堂……也就是我师尊,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燕北堂?”江宴竟瞪圆了眼睛,虽然极快又收敛了自己的神色,但郑南槐还是察觉出些不对劲来,这个反应就像是……他和燕北堂有点什么似的……

等等……郑南槐不合时宜地想起先前在平章城听过的‘擢衡长老对那名弟子极尽宠爱’的话本,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话本原是空穴来风并非胡言吗?!

他惊骇得放下了茶盏,可是他是有道侣的,虽然对方不知为何多年来只上次在平章城来见他一面,之后又销声匿迹了,但至少是有的也还活着的,那岂不是说明他师尊在明知他有道侣的情况下还对他心存……妄念吗?

眼见郑南槐的表情越来越诡异,江宴只得投降似的急急开口打断:

“你想哪里去了,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你胡思乱想的那样!”

他唉了一声,“你师尊燕北堂是个看着放荡不羁没个正形,实际重情重义心肠柔软的人,他……他受过许多许多罪,多到叫人匪夷所思了,就是这样,他成为了擢衡长老,他的人品,应当显而易见啊?”

郑南槐一怔,“……掌门也说,他吃过许多苦。”

“徐掌门?”江宴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是,他是最清楚这些的人,你可知,你师尊原本并非平霁门的弟子?”

见郑南槐面露茫然,江宴便接着往下说道:“他原是幽州乘仙宗的弟子,但并不受重视,乘仙宗眼下式微,曾经却也是煊赫一时的大宗门,他与当年乘仙宗的宗主长老志向相悖,心灰意冷之下自请退出宗门,成了个四处流浪的散修。”

也好在燕北堂那时已是实力超群,否则就他那个哪里闹鬼最厉害就往哪里钻的德行,只怕早死无全尸了,也是在某一次伏鬼时,徐若涯与其一见如故,再三诚挚邀请下燕北堂便成了平霁门的新弟子,又很快做到了长老。

“据我所知,你师尊原是出身幽州望族,但幼年失怙,辗转数年才得了进入乘仙宗的机会,但乘仙宗里却没人愿意收他为徒,能自学成才做到这个地步,便是再资质强横也要付出许多,人品贵重不止,又是个辛勤修炼的,你可莫要把他想成那种……坏人了。”

江宴略显无奈,“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问他了?”

郑南槐能从他的无奈里品出些许懊丧,似乎对误导了他对师尊的看法这件事非常在意,不免失笑,“方才动身前,秉叶长老让我换一身衣服,我想起临崖居里许多红衣,猜着那些或许是师尊以前喜欢穿的,就试探着问了秉叶长老。”

“哦?你是怎么问的?”江宴问。

“嗯……就问她‘我以前是不是很喜欢穿红衣’,秋婷长老似乎对这件事有些伤情,我想……这是不是与师尊往年的经历有关?”

说完,郑南槐便去看江宴的神色,果见后者眉眼间也浮现些许悲色,心下微沉,果然……

“你心疼他了?”

哪知江宴一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如其来地这么问了一句,郑南槐被他问得一愣:

“……嗯?不、不对么?”

看他语带磕巴,江宴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不对的,弟子为师尊伤怀天经地义,”他敛了敛面上笑意,“你师尊的确只穿红衣现身人前,关于这点外人各种猜测都有,我算半个外人,只大概猜到的确是因为往事才令他在这件事上莫名的执着,但具体的缘由,我想眼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凝视着郑南槐的眉眼,“若是换做未曾失忆的你,或许会知道原因,小南,你会答应去泰皇山,是不是觉得那地方或许能帮你找回往事?”

这一问来得突然,却将郑南槐的心思翻到了明面上。

“重蝶谷平章城的事叫你频频走火入魔,这实在太过凑巧,或许并非巧合,你觉得呢?”

江宴紧接着又这样坦率地问他,郑南槐犹豫一瞬,点了点头:“或许有人在有意引我三番两次因往事道心不稳,这泰皇山的水鬼,或许正是幕后之人的第二环。”

明知是圈套,他却依旧为了一点追回记忆的虚无缥缈的可能上赶着入套,江宴应该会觉得他不可理喻吧?

他忍不住低下头,却听到江宴接着又道:“那何不顺了这个布局之人的心意,借他的手来追回自己的过往呢?”

郑南槐抬眼看他,有些惊讶江宴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什么?我才不要劝你别这么做呢,你这头倔驴,就算所有人都在拦着你不让你去,你也还是会钻出一个口子奔过去的。”江宴笑着倒到贺行章怀里,抬起手指隔着虚空点了点郑南槐的胸口,“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既下定了决心,就要做好准备,可别冒冒失失地就冲上去了。”

虽然说的话像是在敲打,但江宴的神色却是难得的肆意张扬,似是打定了主意郑南槐不会退缩,更不会因着三言两语就心里打突。

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信心,郑南槐忍不住挑眉扬唇。

他的确已做好绝不后悔的准备,如果揭开过去的唯一办法是心甘情愿地成为瓮中之鳖,那他也有信心打破那只瓮。

江宴捅了捅贺行章,从后者手里接过一只乾坤袋放在桌上推过来,“这些丹药你先拿去用吧,哦还有这个。”

他伸出手来,掌心躺着几枚虫卵。

江宴已有多年不沾蛊虫,除开蛊毒圣手程慈,江宴在蛊术上的造诣也算傲视群雄,否则也不能得了个医毒双绝的美名,郑南槐摸出一个瓷瓶,将这几枚虫卵装了进去。

“这是清心蝉的卵,你如今道心不稳,听着它的叫声能保持灵台澄净。”

江宴解释着,抬起手指,灵光流转间屋外的泥土中便钻出一只幼蝉,扑棱着翅膀落到了江宴指尖旁的桌面,郑南槐还在惊奇,就见这只蝉又颤巍巍地飞到他肩上,摸索着躲进了他怀里。

“清心蝉寿命不长,一只能活个三四天左右,够维持大半个月了。”江宴浅笑着嘱咐。

郑南槐望着他的目光,心中被一股轻盈的暖意充斥着,“好,我明白了,谢谢你,江宴。”

“嗯。”江宴没再多说别的,注视着他起身离开,这才叹息一声,握住了贺行章的手。

……

清心蝉很是尽职尽责,从郑南槐走出回清阁山门后便开始吱吱作响,倒没有寻常蝉虫的叫声那样聒噪,只时不时知了一声,抚平郑南槐微乱的心绪。

踏在破幽剑身上迎着料峭冷风,郑南槐恍神般神游天外,不多时便进入了平州境内。

虽已入冬,但平州一带依旧阳光和煦,花草树植也是青葱一片,遥州虽说冬时也不会落雪,但也有枯黄的萧瑟落叶,风光不比平州这四季如春的宝地。

南岭十八峰远在平州南部,临靠南荒,是人界与妖界接壤的边缘,按理来说很容易遭到妖界的滋扰,不过大抵是因为十八峰中奇人异士不少,峰峦间无数结界险要,又有凶猛的灵兽游走于林间,妖物反而不会轻易进入这片区域。

郑南槐无心细赏美景,只踏剑直直飞往南岭,又过了小半天,总算在夜幕低垂之时落在了南岭群山边缘的一处小山村外,打算在进入南岭十八峰前稍作休整。

小山村名字朴实,以村中大姓作名——庄家村。郑南槐落到地上时正巧是村中妇女从村外长河浣纱而归的时候,见着这仙姿绰约的仙师自然是喜不自胜,纷纷过来搭话,东拉西扯间就帮郑南槐指好了今夜的落脚处——这群妇人里的头头庄二婶家中。

庄二婶为人大方热情,一开始便是她先大着胆子来和郑南槐搭话,可见这村妇魄力非凡,跟着庄二婶到了她家那几座造得结实朴实的草屋,郑南槐便见到屋内迎出来个中年汉子。

“媳妇儿!今天怎么回来得有些晚了?”庄二叔接过庄二婶手里的木桶木槌,朝着郑南槐点了点头。

庄二婶捅了下家里汉子,指了指身后的郑南槐:“在村外遇见这位小仙师了嘛,就请人家到咱们屋头歇一晚,饭做好了没啊阿玉?!”

随着庄二婶的喊声,屋旁灶房内响起个女子的声音:“早就好啦娘!就等你回来了……”

阿玉从灶房走出,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脸颊上还带着被热气熏蒸出的红晕,衬得她越发健康活泼,此刻正扎着裙摆,见着郑南槐时忙将衣服扯好,喊了声小仙师。

“几位不必如此客气,今夜我在这里落脚,是叨扰了你们才对。”郑南槐将剑收起,抬手便帮阿玉将饭桌布置好,行动间竟不比阿玉生疏,半点没有什么大仙师的架子脾性。

庄二婶领着庄二叔谢了郑南槐几声也就不再拘束,坐到桌旁准备犒劳一天的劳累。

吃过饭又帮着阿玉洗了碗碟,郑南槐这才捡起仙师模样,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内对着天上一轮皎洁白月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村中百姓此刻都已吃过饭,多三三两两聚在屋中闲聊,鲜少有人顶着夜间寒意在屋外闲逛,所以眼下四周是静寂一片,只余这怀中的清心蝉偶尔叫上一声聊以慰藉。

身侧由远及近响起一串脚步声,郑南槐扭头一看,阿玉正站在自己身侧,蜜色脸庞上玄色灵玉一般的眼睛里满是对仙师的好奇和崇拜。

“小仙师到我们这里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庄家村不怎么会有修士到访,阿玉今年十八岁,也就见过两次仙师,眼前这个穿着藏蓝色衣裳的小仙师是第三次。

“十八峰内近来有些不对劲,我是来此看看能否解决此事的,阿玉姑娘也要记着和村里众人提醒,这段时间不要进入十八峰,尤其是泰皇山。”

思来想去瞒着村民反倒有可能害了他们,郑南槐选择将实情告知阿玉。

阿玉皱着柳眉,“原来小仙师是来解决泰皇山的水鬼吗?您放心,前几天平州官衙已经下了布告让我们不要靠近泰皇山,大家不会跑到那边去的。”

她顿了顿,露出些许忧虑来:“但是那水鬼好像很厉害,小仙师就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郑南槐见这姑娘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心,心头微动,这家人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却也为他这个能呼风唤雨的修士担心。

“阿玉姑娘别小瞧我呀,我很厉害的。”郑南槐笑着宽慰,说罢还抬手捡了地上的一截树枝在指尖晃出一朵剑花来。

阿玉被他逗得笑了几声,止住笑意后轻声道:“但再厉害的人,总是一个人走,会有些孤单吧?”

“嗯……”郑南槐应了一声,怀中的清心蝉在此时叫出声来,将他短暂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

“咦,小仙师还养了一只虫子吗?”阿玉奇道。

郑南槐点点头,“嗯,有它陪着,我也不叫一个人了,对吧?”

阿玉又问了他一些修界里的东西,郑南槐一一解答,难得地感到心绪平静。

“哦!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庄家村里似乎也出过一位仙师呢!”阿玉忽地一拍手,有些兴奋地望着他。

“是吗?”郑南槐随口接了句话茬。

“嗯嗯!好像有个好几百年了,据说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男娃娃,有幸被路过庄家村的云游道人看中资质,就被带走了。”

郑南槐却皱起眉来。

“就这么带走了?没有什么仪式吗?”

阿玉皱着眉想了想,“啊?好像……没有吧,我记得村长夫人说那位老道人直接就把那个男娃娃带走了。”

昔年仙祖便是道人,以心悟道白日飞升,但能做到仙祖那样心中纯粹的道人后无来者,现如今修界单纯修道的道士已不多,而据他所知道人收徒虽说随性为先,但也定会做个收徒的仪式告知仙祖自己将收下一名徒弟,作为道意得到传承的象征。

哪有这样光秃秃的就把人带走的?

他本能觉得不对劲,也曾听白献涿提过有些云游的道人散修会拿小术法欺瞒无知村民,难不成当年那个小孩子也是这样被别有用心的道人带走了吗?

虽说事已过去许久,可他心下却莫名感到不安,又问了阿玉村长家在哪里,打算明天上门再仔细打听打听这件事。

阿玉很是热心肠,忙拉拉郑南槐衣袖,“小仙师在意这件事?那不如问问我爹我娘,他们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屋内庄二婶正纳着鞋底,庄二叔坐在一边喝茶,见两人急匆匆进屋,庄二婶骂了阿玉几声:“阿玉!不要带着仙师这样慌慌张张的!”

“庄二婶别怪阿玉姑娘,是我一时心急,乱了礼数。”郑南槐忙出声帮阿玉解释。

庄二婶立时急着道歉,又是一阵劝才把话题掰回来。

“不知道庄二婶可还记得你们村几百年前曾出的一位仙师?”

“我们村几百年前出过一位仙师?”庄二婶纳闷地念叨了一遍,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那位吃百家饭长大的仙师?”

郑南槐点点头。

“您对这个感兴趣?不过我也只从村长夫人口中知道一点,那位仙师是夫人家祖上的先人在破庙里捡回来的,据说当时还是寒冬腊月呢,这孩子的娘被冻得奄奄一息了,要不是那可怜人死前弄了仙法护着那孩子,恐怕娃娃也是要糟。”

听着庄二婶说的话,郑南槐说不清自己心头感触,只觉得心窍好似被团棉花堵住,一口气闷在胸中。

“但那时候村长夫人家里也穷得揭不开锅,村里头大家伙见了,可怜那孩子身世,就让这孩子轮流到每家每户吃那么一口饭,这才勉强把这孩子养大。”

tedeng~

小南就是这样倔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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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吃百家饭的仙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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