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苏珩猛然醒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记忆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几乎让她窒息。一瞬间,她坐在极北冰原的雪橇上,被健硕的白色灵犬拉着在风雪中飞驰,她运转护体灵气,抵御刺骨的冰雪严寒。瞬息后,她来到一处温暖的房间,眼前摆着晦涩难懂的古书,冰蓝色的火焰在她指尖飞舞跳跃。下一刻,她又身处寒冬腊月的小镇,夜空被漫天灯火点亮,仿佛星辰落入人间。
无数的画面在瞬间变换,记忆碎片疯狂灌入脑海。顶着神经剧烈的疼痛,她看完了一场绚烂而无常的人生走马灯,从一个依靠在父母身边的懵懂幼童到二十岁结丹、天资卓绝的紫垣宫修士。人生二十四载春秋匆匆,充满无数的欢笑泪水。父母,挚友,师门,道侣都曾陪伴她走过人生中一段段不同的旅程。
她用了许久才适应了诸多纷杂的记忆,慢慢平静下来。
“我在哪?”她心里不禁疑问。
她用力动了动脑袋,四肢也逐渐恢复了久违的感知,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周围身边闪着阵法的幽光,映在漆黑昏暗的夜空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命运给她实实在在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人意料,让她仿佛被命运随手摆弄的棋子,毫无反抗之力。
突然间她的耳边响起剧烈爆炸声,“是结界破裂的声音”,她立即意识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双臂正抬起下意识要护住头部,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伴随着全所未有的强烈排斥感,她从这具身体中被弹飞了出去,摔在一丈以外。
她低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正坐在地上的自己,和远处躺着的那个自己。她的双手已然变成了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身上穿着一件深蓝的修行常服,正是她在宗门平日的装束。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想贴住、抱住,重回地上的安静沉睡的身体,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她回不去了。
每当她想触碰躺在地上的自己的身体时,她的半透明的身体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排斥开,她自己也感到强烈的排斥力,另她无计可施。
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无法回到那具躺在地上的身体后,她停下了无用的尝试,抬起头环顾四周,之前震耳的爆炸声早已消失,只有远处的树林传来斗法声。
此时,她正处在一个从未见过的阵法中。先前阵法的亮光已经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极其复杂的阵法纹路透露着法阵的古老与神秘,阵心嵌有一颗有神秘的赤色晶石,石头表面刻满了精细复杂的符文,凑近一看,隐约可见道道裂纹交织其上。四周环绕着一圈圈血色的阵纹,层层叠叠,组成成无数错综复杂的咒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阵法外围,在漆黑的夜里隐约可见一盏将要熄灭的引魂青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是一滩血迹,浸透了泥土。
“是在刚才袭击中受的伤吗,还是阵法被中断带来的反噬?”
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的树林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查看。
只见林中剑光闪烁,几个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快速闪现,一名剑修持剑,身形如电,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铿锵声,火花四溅。只见剑修那柄锋利的剑飞到空中,他双手结印,低喝一声。体内灵气爆发,数把透明飞剑从空气中凝结而出,闪烁着蓝色微光,环绕着噼啪作响的电流。顷刻间,剑锋划破空气,如离弦之箭向敌人射去。剑气汹涌,震倒大片树木。不久后,敌人皆败在他的剑下,或死或逃。随即,那剑修便飞身回到阵法前。
他一身染血的白衣,身材高挑,五官深邃,剑目星眉,身上散发着一股极为纯粹的剑气,站在那里便仿佛一柄锋锐的宝剑。但此刻他却惊慌失措,踉跄地快步上前,跪倒在沉睡的身体前。
适才看清他的样貌,苏珩大惊,“是他?”
“李清歌?”她走上前,轻唤出声。
但眼前的剑修对她的呼唤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双眉紧蹙,漆黑的双眸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绝望,在看到阵石那极深的裂纹后,更是无法抑制的慌乱,双手不住得颤抖。
她着急得又唤了他几声,但是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苏珩神色骤然一变,心头涌现出一种极为可怕的念头。
“李清歌!是你吗?你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但是不管她怎么喊叫,对方都置若罔闻。而她的触碰,也同先前一样,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我死了吗?”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
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她的心神,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人了,变成了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鬼魂。这个世界似乎已经不接纳她,她无法触及别人鲜活的生命,活着的人也无法看到她、听到她。
死亡的恐惧让她焦急拍打他,可是越是用力,越是被弹开得更远。在她不停的呼喊中,男子只是哭得撕心裂肺,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得抱起那她冰冷的身体,他的眼泪一颗颗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嘴里喃喃着她的名字。
明明不久前她刚刚清醒过来,甚至现在魂魄就在他身边。但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曾经醒来过的事实。她的手臂,分明是抬起又落下的姿态。
“我还没死透呢,李清歌别光顾着哭了,你再救上一救啊!”。
“你真是个瞎子”她不住得叹气,“我也是,真应该在醒来之时就大喊一声。”她无力的想着,满是懊悔。
她既痛恨那些打破阵法的的黑衣人,让自己不明不白地变成了鬼魂;又不愿接受自己刚刚明明获得了一切,却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死亡的阴影压在她的心口,对命运的迷茫让她心生无力,发生在她身上的荒诞情形让她无话可说,思绪交织成一团乱麻。
她迷茫看着李清歌跪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哭得彷佛要昏厥过去。
期间她也尝试了吸纳天地元气,可是并不管用,记忆里那些法诀秘技,她通通都用不出来。
只有佛家心法,有一些效果,不过当她诵念起无量寺的般若心经时,竟使得自己头痛欲裂,险些魂飞魄散了。她急忙停下,再不敢尝试佛门心法了。
一通尝试后,顿感无果的她,开始思考着变成鬼要怎么办。可惜人生短短二十余年,她对做鬼几乎一无所知,既不会什么鬼修法门,听到的“鬼”故事不是话本里的离奇故事,就是师傅讲的,好似哄小孩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黑白无常拘走。”苏珩又愤怒又害怕,没想到死亡竟然离自己这么近。“我才不到二十四,才突破了金丹,大好前程,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诶,等等,我是怎么死的?”她突然得楞在原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生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沧澜镇,寒冬腊月,年关将至她答应与李清歌同去玄天宗,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正当她敲着自己脑袋努力回想之时,一匹白色灵马奔驰而来,随后缓步走向李清歌。后者双眼红肿,眼神空洞无光,像失去灵魂只剩躯壳,抬手一挥,抹除了地上狼藉的法阵痕迹,失魂落魄得抱着沉睡的少女上了马。
“诶,等等,我还没上马呢!”苏珩突然回神,连忙跑着跟上去。
没想到灵马的屁股,也把她弹开了。“做鬼怎么会怎么倒霉!人碰不到就算了,马也不让碰!”她生气地叫道。
然而李清歌已经策马离开。她的心声也无人知晓,愤愤得跺了一下脚,看着马儿离开。
“等等我啊!”苏珩只得追着马屁股后面开始跑。
她咬紧牙关,拼命地追。一边念叨着生前的学的术法口诀。
“迅疾如风,疾驰如雷;风雷合一,瞬息千里!”
“太上无极,乾坤一气;心随意动,形影无踪!”
一路上她将通晓的神行术法试了个遍,但是还是一个都使不出来。
“我的风雷遁影术,我的太上神行诀!鬼到底应该怎么神行啊,为什么我不会啊?”
“还真是人鬼殊途!他是被马驮回去的,我就要跟着马屁股后面追!”苏珩在心里愤愤不平。
“天知道我能不能跑去玄天宗,真怕我跑得原地超生……不知道鬼会不会被累死。”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追过一个人。
不过最后,她还是回到了玄天宗。
并不是追上了李清歌的灵马,而是在离马儿越来越远时,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猛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前飞去,彷佛被卷入滔天的海龙卷,令她晕头转向,痛苦不堪。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然到了屋内,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晕眩,她昏迷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