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不一会儿就银装素裹，美如仙境。
白术和韦涧素在京城长大，对京城极为熟悉，进了城，白术径直赶着马车去了他极为推崇的老字号羊肉食肆。
傅宁珞自小粗养长大，重口腹之欲，但不挑食，除了一些奇怪的食物之外，其他美食都能食用。
韦涧素则是不重口腹之欲，旁人点什么，他吃什么，不关心一日三餐。傅宁珞认为他是被仆人照料的太周到了，所以不为这些俗事烦心。
两人让白术这个贴心的万事通随意安排。
傅宁珞被掌柜的带上雅间后，就推开了屋中的一扇窗户。
“傅姑娘，小心受寒。”
傅宁珞穿了披风，但不够厚实，她推开一扇窗户后，望着外面的雪景眉眼弯起。
“不会的，我有药丸。”
昨日徒弟带了药材回来后，师徒俩把那些药材都做成了成药。
韦涧素微微蹙眉，沉声吩咐掌柜的：“再添一个火盆。”
等掌柜的退下，傅宁珞趴在窗户上扭头看向已经在桌边坐下来的韦涧素：“韦大人，你变了。”
韦涧素坐在桌前，等着白术给她倒热水：“哪里变了？”
傅宁珞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笑道：“以前你对我都是视而不见，冷死便冷死了，与你何干？”
韦涧素想到自己以前的态度，哑口无言。
倒热水的白术扑哧笑出来。
他家公子以前可不就是如此，放在以前，姑娘家自己不知死活开窗看雪，他最多说一两句不冷不热的话，让那些姑娘别开窗，对方若是不听从，他不会再多管，谈不上关怀。
现在会主动让掌柜的多加一个火盆，说明公子确实和傅姑娘和好了吧。
公子是好人，傅姑娘也是好人，而且两人志同道合，白术一直希望他们能化干戈为玉帛，并肩办案。
大雪纷飞，楼下行人匆匆而过，难得的太平景象。
掌柜的亲自端了一个火盆带着小二上来，羊肉锅一揭开，浓烈的肉香顿时充盈了整间屋子。
傅宁珞咽了咽唾液，再顾不上赏景，三人一块干脆坐在窗边边赏景边食用。
“韦大人，对于吕家的案子，你如何看？”
韦涧素见她吃得欢快，给她倒了一杯水。
“玄女瓶是吕家烧制出来的，池郄听到风声，起了贪念，将烧制的方子占为己有，并且将吕家老人烧制的第二个玄女瓶进献给了皇帝。”
傅宁珞忙了半日，肚子早就、饿了，吃的有点急，喝了口水。
“池郄贪图吕家的方子想占为己有我能理解，但他为何敢把第二个玄女瓶进献给皇帝？不怕被人拆穿吗？”
韦涧素：“十几年前，显中宗在位后期，当时朝局很混乱，欺男霸女、买卖官位不在少数。”
“也是那时，朝廷出现了许多斜封官，富贵险中求，池郄想要乘乱摸鱼很正常。”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仅靠一个瓷瓶，就升官发财了。
民不与官斗，吕家遭逢变故后，隐姓埋名。池郄没能再找到吕家的人杀人灭口。
可惜命运弄人，吕玄直来京城筹备科考，游学时救了被灭门侥幸逃脱的曹氏，从曹氏手里得到了失传已久的《千金方》。
吕家出事时，吕玄直约莫七八岁，吕家夫妻没告诉他前因后果，但他应该感受到一些。这些年吕家不敢提及自己祖籍钧县，曾经是烧瓷的世代匠人。
吕玄直太单纯良善了，没想到那个妇人是逃亡摔下山崖的，直到他回到京城，都没想过将此事报到官府。
“我们可以推测，”傅宁珞吃了半饱，放下筷子道，“周冒调换了吕玄直手里的《千金方》，而有人灭了曹家，为的应该也是《千金方》。”
“可惜凶手灭门时，让曹氏逃过了，还带走了《千金方》。”
“由此可以推测，周冒和那个灭掉曹家的人可能有关，或者是两路不同的人在觊觎《千金方》。大理寺衙差不是查到有三路人在查探曹氏的消息？”
韦涧素吃东西不慢，但和傅宁珞虽然在意了礼仪，举手投足间却透着的爽快洒脱不同，他的动作透着世家子弟骨子里养出来的教养。
“无论周冒和灭门曹家的人是否是一伙的，周冒追查曹氏，最后找到了京城，借刀杀人杀了吕玄直，盗走了《千金方》。”
傅宁珞皱眉：“可问题是我们从他身上没找到《千金方》。”
“吕玄直死后，我在案发现场见到了在外面围观的周冒，之后又在大理寺衙门外见到了他，他准备离开京城，我去追他，到抓到他，他自尽，他应该没有理由把东西藏在京城。”
“我追他，是他意料之外的，他在城外树林发现我时，他显然很意外。所以他不可能提前在我追上他之前把《千金方藏起来》。”
“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
“第一，他在被我们抓到前，把《千金方》交给了同伙。”
“第二，他把《千金方》藏在了城外，那次去树林可能就是因为《千金方》，但后来我让松泉大哥去树林找，只找到了一个树洞，没找到《千金方》。”
韦涧素还不知此事。
“没有东西，说不定就是被人拿走了。周冒去林子，可能就是为了藏《千金方》。”
傅宁珞：“可他又不知道我去追他，他都离开京城了，为何要把《千金方》藏在林子里？为何不直接带着东西离开？”
韦涧素猜测：“可能是和同伙约定好了，在林子交易？”
这个推测比较合理。
傅宁珞撩起眼皮看他：“你现在总该相信不是我偷了周冒的尸体吧？我根本没理由那么做。”
韦涧素想起此事，也问她：“那你打听周冒尸体作甚？那晚的女鬼是不是你假扮的？你怎么做到的？”
傅宁珞哪里敢说自己是去剖尸的，还装女鬼把他骗到了陷阱里关起来。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源宗裕他们不都说你是撞鬼了吗？你还怀疑我。我真是比孟姜女还冤。”
韦涧素看着她垂下眼皮，心虚吃饭，到底没再追问。
那日傅宁珞或许就只是为了用鬼吓唬他出气。
白术推荐的这家老字号味道确实极好，大冷的天，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炉子，简直是人间享受。
吃到后面，外面忽然传来喧哗，百姓们一个个往一个方向跑，似乎有何热闹看。
白术机灵，跑下去打听了，不多时进来说道：“傅姑娘，不好了。”
傅宁珞还在吃美味的羊肉，心想她好的很，没哪里不好。
白术告诉她：“您先前去花月楼退榜，现在其他女子收到消息，也跑去花月楼退榜了。”
“据说已经去了一路又一路，眼下是第三路了，除了今年在榜的人，去年，前年的，在无盐女榜的女子也去找花月楼要赔偿了。”
傅宁珞一口羊肉差点喷出来。
完了...
花月楼完了。
这么多人，一人赔偿二百两，花月楼这是要倾家荡产啊。
“傅司直，我们去看看？”韦涧素放下碗筷道。
傅宁珞忙继续大口吃，含糊不清道：“不着急，我们先吃完，不能浪费了。”
韦涧素心想，该着急的确实不是他们，端上碗筷继续吃。
唯一着急的是白术。
传言花月楼背后的人是皇亲国戚，来头大着呢。
他家公子和傅姑娘怎能不着急呢！
可急死他了。
傅宁珞和韦涧素坐上马车抵达花月楼外，花月楼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
除了来讨回公道的女子们，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满地的雪花都被踩融化了，湿漉漉的格外冷。
但无人在意。
来讨公道的女子们为首的是一个身姿纤瘦，但很高挑的，发髻梳在脑后的已经成婚的年轻女子。
“花月娘子，你给我们出来！”
“出来！”
那女子每喊一声，她身后的女子便齐齐应和。
声势浩大。
“你要是不出来，我们就去找京兆尹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黑心肝的奸商，拿我们的名誉赚钱，办的狗屁榜！”
“狗屁榜！”
“狗屁榜！”
“我们要退榜！”
“退榜！”
“退榜！”
“你们必须赔偿我们损失！”
“赔偿！”
“赔偿！”
马车内偷偷撩开帘子围观的傅宁珞拍腿叫好。同车内不动如山的韦涧素见她跟着一起激动的小声叫，生怕她就这么冲出去。
“傅姑娘，你还是别出去为好。”
“我知道我知道，”傅宁珞头也不回地道：“我瞧瞧而已。”
花月楼大门紧闭，外面只有两个小二拦着人，但他们显然拦不住这些年被那倒数五十名的无盐女榜单害苦了的女子们。
花月楼不开门，那为首的女子就让自己的丫鬟去告官，花月楼位于长安县，但苦主却不止长安县，还有万历县。
两个县令都躲到了傅文清这儿，一个个找理由推搪，表示案子不归他们管。
事情发展的太快，两个县令也很苦，他们还在县衙忙于各自的公务，傅文清派人请他们，他们躲出去都来不及。
怕傅文清直接把案子推给他们两个，他们俩马不停蹄地跑来推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