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都很习惯这种模式,以前傅文清当县令、当一州刺史时,常常忙得顾不上回家,傅宁珞就算着时间,赶到他去衙门的路上见他。
有时候就为了一起吃饭和督促父亲吃饭,有时候闲聊几句,但多数时候会说到正事。
以前傅文清忙不过来时,或者遇到棘手问题时,都会拿出来和女儿谈论,寻求解决之法。
倒是来了京城,女儿找他求助的机会增多了,倒是让傅文清又找回了女儿还未长成时作为父亲的成就感。
“爹听说你昨日跟着方少卿去太常寺查案了?”
傅宁珞下巴微抬,“女儿表现出色,受到了大理寺上下官员的一致喜爱。”
恬不知耻的样子让傅文清笑出声。
从小到大,除了才学上女儿会自谦以外,其他方面她都自信得很。自信不自傲,傅文清乐于见到女儿自信的样子。
“方少卿没给你下马威?”
小女儿是去对家当差,受些委屈可以预料,傅文清只是如同小时候女儿去私塾上学,随口关心一句罢了。
“女儿又没得罪他,他为何要给女儿下马威?”傅宁珞不解。
方少卿算她的上官,但那已经隔了一级了,她直辖上官是韦涧素。
给她这个新来的下马威,也应该是韦涧素给。
咦?
昨日韦涧素给她脸色不会就是给她的下马威吧?
傅宁珞想到自己的表现,觉得自己直接把这个下马威踩在地上了?
夭寿哦。
当差第一日,她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上官?
傅宁珞大惊失色,日后韦涧素不会给她小鞋穿吧?
“你难道不知,大理寺上上下下,能当你上官的只有三个人?李狐狸把你安排给方少卿,就是故意磨砺你。”
傅文清见女儿脸色跟染房似的,不知她在想什么。
不过她方才迷茫的样子确实不知其中内情。
难道女儿在去拜见李护理之前,没有打听过大理寺的情况吗?
傅宁珞确实没打听仔细,她一直很自信,自以为自己会在大理寺李大人和方少卿手底下办差,找韦涧素打听的只是这二人,包括大理寺其他官员的喜好,方便她送礼交好诸位官员。
可是李大人并不曾把她放在方少卿手下呀?
而是放在了韦涧素手下了。
“韦涧素?”傅文清听了惊讶片刻,旋即上下打量了女儿。
“如此甚好,你日后就好好跟着韦涧素查案吧。”
傅宁珞看着他捋着胡须笑而不语的样子,心里莫名发虚。
可无论她如何追问,老爹都不愿意多讲。
罢了,以后再找机会问清楚。
“爹,还有一事。”
“何事?”
说送他上朝,结果都是说事。
也不知道小姑娘两日没见,哪里来这么多事。比他这个当爹的都还忙。
傅宁珞:“女儿想和您打听元宵节,那个站在陛下旁边的蓝田县知仙观观主。”
傅文清捋着胡须的手放下。
“怎么忽然打听起他来了?”
傅宁珞神神秘秘道:“女儿现在是大理寺的官员,不方便透露。”
傅文清:“…”
正好马车到了宫门前,傅文清直接下马车。
“那就找你的大理寺去。”
气跑了父亲,傅宁珞趴在马车窗沿上:“爹,您别那么小气嘛。等你下朝,女儿请你吃烤地瓜。”
傅文清接受了她的贿赂,不过宫门口不方便多说,他回头小声提点了一句:“妄虚的事,你可以找王诘打听。”
王诘?
傅宁珞记下了,决定和韦涧素去周家后再去找王诘打听妄虚的事。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朝堂官员,正彼此热热闹闹的见礼,忽然混进一到清脆的少女声,众大臣顺着声音看过来。
待看到是傅家的马车,一些好奇和关系融洽的官员精神一振,立马走近寒暄。
“傅大人,车上的可是傅小姑娘?”
“正是小女。”
“傅大人好福气啊,听说令爱昨日作了一首诗,圣上都夸其才情斐然。昨日老夫家的几个小辈,听了傅小姑娘的事迹,很是倾佩。不知傅小姑娘何时有空,定要指点她们一二。”
什么?!
她指点别人才学?
就凭她那手鸡爬爬字和日头打西边出来才憋出来的诗?
说实话,至今她都认为自己那诗上不得台面,让人传颂十分羞耻。
傅宁珞忙谦虚应付了几句。
至于何时有空,如果让她作诗,一辈子都没空。
傅文清倒是扬眉吐气应对同僚们。
他一直觉得女儿不是不善笔墨,而是不肯肯好好学习,只要女儿拿出她练武的毅力,何愁文采不飞扬。
可惜女儿一心走武途,不肯走文路。
又有大人酸溜溜夸赞:
“傅大人好福气,这个时辰,令爱竟然能送大人上朝,可见孝顺有加。”
来上朝的诸位大臣,谁不是下人赶着马车来上朝,又或是干脆骑马。
唯独傅文清是由女儿送到宫门口。
不嫉妒他嫉妒谁。
会生女儿了不起啊。
谁家还没个女儿呢。没有女儿也还有孙女呢。
说起此事,众人更嫉妒了。
在一众能上小朝会的臣子当中,傅文清算是年轻力壮的。
除了皇亲国戚,王侯将相,比他年纪小的,大多品阶比他低,比他年纪大的,也大多数品阶比他低。
因此在一众官员中,女儿大多已经嫁人了,现在都是含饴弄孙,逗弄小孙女了。
傅文清也很享受同僚们的恭维,没有什么比一个当父亲的被夸赞子女更令人高兴的了。
和同僚们有来有往地谦虚几句,同时夸张对方的子女或孙辈。
大庆朝尊老,即便品阶比傅文清低,但他依旧谦逊以待。
眼下天色将明,傅宁珞囫囵见了几个和父亲关系融洽的官员,都是长辈,不敢随意插嘴,大大方方地下马车与老大人们见礼。
一群大人见她娇俏可人,活泼开朗,倒是改善了她凶悍刁蛮的印象。
正准备找机会告辞,傅宁珞耳尖地听到有老大人隐晦和傅文清打听她的亲事,生怕老爹给她说亲,傅宁珞立马大大咧咧打断:“爹,女儿就先回去了。”
傅文清:“回去吧,让车夫送你,回去后再到宫门口等我。”
傅宁珞虎列咧说:“不必马车,女儿跑回去。”
说着一溜烟跑远了。傅文清和在场的大人们就看到她毫无淑女形象可言,两条腿倒腾出了残影,扬起一阵雪花不见了人影。
“…”
傅文清大感不妙,忙欲拉着有意说亲的老大人解释一番,那老大人忽然走到一边去和其他大人寒暄了,不再谈论儿女亲事了。
宁珞儿!
傅文清知道女儿是故意的,打断回去再找她算账!
女儿今年就及笄了,她一个小姑娘不着急亲事,可他当爹的却很着急呀。
他们一家初来乍到,对京城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了解。
女子及笄是最好说亲的年纪,往后拖,通常寻摸一年半载就能定下亲事,但女儿与其他闺秀不同。傅文清是打算寻摸一两年,考察好对方家庭人品后再定下的。
相看时间长,自然需要早早开始寻摸人。否则拖到十六七岁再相看,年岁合适的好儿郎就都被其他闺秀定走了,哪里还有供她挑选的哟。
.
搅黄了老父亲的说亲打算,傅宁珞很是松了一口气,半路买了一些朝食,然后跑回家,直奔陆二房间。
这个时辰,陆二和小池子都起床了,小池子正收拾书箱准备去私塾呢。
“师父你怎么跑进来了?谁追你吗?”小池子探头看了门外一眼,没有旁人。
“没事,师父练武呢。”
傅宁珞累得直喘气,放下朝食,倒了杯热水喝。
小池子不爱习武,怕师父想起来让他练武,立马不敢再打听了。
“师父,徒儿去私塾了。”
“吃朝食了吗?”
“小虎子答应给我带他娘做的炊饼,特别香,我不在家吃了。”
徒弟都有地方蹭饭了,傅宁珞很欣慰,随手将一包点心递给他,“拿去和小虎子一起吃吧。”
“谢谢师父!”师父买的点心最好吃了。
毕竟师父比他有钱,买的都是他吃不起的。
等小池子背着书箱,捧着点心欢呼雀跃地走了,傅宁珞才和陆二说起刚刚可怕的事情,徒弟到底年纪小,有些事不方便与他说,陆二就没这个顾及了。
先前在徐州搅黄傅文清给她相看,陆二还助了她一臂之力呢。
两人说着闲话,陆大走进来,和他们一起用朝食。
“珞儿妹妹,听说你昨日作了首诗。”
怎么一夜过去,人人都在提这件事?
傅宁珞仿佛看见日后被人围着喊作诗的可怖场面了。
“没有,都是传言,我根本不会作诗。”
陆二作为学渣,最懂她的想法,看她避之不及的态度乐不可支。
“哥,你今日也要出门?”
寻常陆大在家中读书,穿着比较宽松随性,但出门就格外讲究。
尤其是来京城后,穿着打扮都精细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来京城前,爹娘担心他们被人看低,给他们置办了许多华服。
陆大:“今日不出府,王兄和赵兄会上门与我一起读书。”
傅宁珞插嘴了一句:“国子监何时开学?赵有司怎还在外面玩乐?”
陆大:“明日开学。他今日前来是想和我借阅前日你送我的那些书。”
“韦大人送的那些?”
陆大点头,“那些书有些很珍贵,书铺买不到,而且里面还有注解。”
“韦大人是进士出身,他的注解对我们而言大有裨益。”
读书人的事,傅宁珞不爱多管,不过王诘登门,她正好向他打听妄虚的事。
问清楚王诘将辰时后到傅府,傅宁珞确定等他。
昨日和韦涧素分别后,约定今日一早去周家。眼下临时有事,只好找了个下人,让下人去大理寺告知韦涧素,可先行去周家问清楚周家过去的那些事。
左右都安排妥当了,不愁韦涧素问不出。
相较而言,妄虚的事更重要。他现在可是一切案子的最大嫌疑人。
辰时过后,王诘和赵有司如约上门。
两人依照礼节,先拜见了傅家的主母——傅夫人,说明来意后,由陆大领到自己房间招待。
陆大的房间也是分了内外室,外室做了待客和书房。
二人见到傅宁珞也在,意外的同时很惊喜,再次提起她昨日和花月楼较量以及作诗的事。
傅宁珞乐于谈论花月楼所作所为,但不乐于谈论自己作诗的时。
她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写上:我不会作诗。
或许是看出她确实不只是谦虚,而是烦恼,王诘二人这才收了夸赞之词。
四人在陆大屋内的书桌前坐下,书童点墨上了一早备好的茶水点心,傅宁珞说了几句关于他们读书人的话,拉近关系后直奔主题。
“实不相瞒,今日见两位公子,是因为前些日子娇女楼案见到了那可怖的邪门歪道后,连日噩梦。我想找个大师画几张驱邪和平安符。”
“正巧我记得元宵节后,王公子找了一个大师给吕公子超度。不知那个大师道术如何?”
听到她提及前几日的娇女楼案,王诘和赵有司也感慨了几句世间竟然有如此邪恶迷信之事。
又感慨好在衙门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会再又无辜女子受害了,同时对傅宁珞的犯险救人表示了倾佩。
末了,王诘说起大师的事。
“傅姑娘说的那位大师是蓝田县知仙观的观主,道号妄虚。”
据王诘讲诉。
妄虚在方圆百里都赫赫有名,每日去知仙观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不乏许多达官贵人。
去年皇帝听闻妄虚的名声,将他招到宫内见面。
起初,皇帝并未多看重他,甚至称不上另眼相看。
因为妄虚此人与以往那些能言善辩、高谈阔论、无时无刻不彰显自己大师风范的道士、和尚不同,他极为内敛沉稳,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在他口中极为平静。
如同说一个事实。
陛下问他本事,他似乎也不懂夸大其词,只是沉吟说出自己擅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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