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姑娘真乃坦荡君子也。”
赵有司这些年相交过许多朋友,不乏才子名士,但这些人有的是看重他的家世,曲意逢迎,有的是看重他的钱财,酒肉之情。
最后都没能成为知己,反倒一个个疏远断交了。
后来交到了吕玄直这个知心朋友,可惜…但即便是吕玄直,也不会和他一起在背后谈论别人的八卦。
还有现在的陆大郎和王诘,都是恪守礼仪的人,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这个“小爱好”,从而导致交不到朋友,赵有司一直以来都压抑这个“爱好”。
眼下有人跟着一起附和,简直如遇知己。
“傅姑娘你们有所不知,韦理正小时候并未这般不苟言笑,虽然也年少老成,可还是有几分笑的模样。”
“我听说他那时候与源郎中交好,与源姑娘青梅竹马,两家本欲结秦晋之好,可后来韦理正母亲去世,此事就耽搁了下来。也是因为他母亲去世,他才没了笑容。”
“后来韦家再提亲事,源姑娘却又看上了另外一个郎君,此人也是人中龙凤,与韦理正是至交好友。”
“韦老大人一气之下,给韦理正定了另外一个姑娘,但偏偏两年前,韦理正受到父亲贬谪牵连,下放到外地当了一个小仓曹。”
赵有司道:“他可是进士出身,又有名门望族的背景,进士及第后就做了京兆府参军,按理外放至少能谋一个县令之位。”
几人感慨不已,暗叹一句这样的人竟然也命途多舛。赵有司也为他感到遗憾。
“因为此事,他原本定好的亲事也退了,否则他及冠时就应该成亲了。”
“可惜了,”傅宁珞忍不住道:“功名利禄不过是一时的,只有他有才干,浅沙困不住…”
本想说游龙,可天子脚下,说旁人是龙,传出去容易被人攻讦,傅宁珞只好改口:“浅沙困不住螃蟹,他还是会上岸的。”
在场三个深以为然,赵有司也叹气:“其实当时那姑娘不愿意退亲的,只是她家人胆小怕事,怕牵连到自身,因此绕过那姑娘退了亲。不过那姑娘也很有主见,私下又找到韦理正,说愿意立马成亲,陪他去外地上任。”
陆大郎二人感慨此女有情有意,傅宁珞却感到奇怪,问赵有司:“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这些事都应该是韦涧素和那女子私下交谈,赵有司一个外男如何得知?
莫不是随意编排人家吧。
“我有一个妹妹,和那姑娘是好友。”赵有司尴尬笑笑。
原来如此,
“其实若非我家那样情况,我我们家和韦家结亲的话,是极好的亲事。”
赵家什么样的情况?
怕问到不该问的,没人问出口。赵有司自己说了。
“我们家,兄弟姐妹十一个,男子却只有两个。”
傅宁珞下意识道:“多子多福不好吗?”
古往今来,谁家不是子嗣越丰越得意?
赵有司苦笑:“可是我有两个嫡姐,一个嫡妹,两个庶妹,三个堂姐,一个堂妹。却只有一个兄长。”
“我还有五个表姐妹,只有一个表弟。”
随着他讲诉,傅宁珞三人沉默了。
起初还只是感慨赵家家大业大,子孙旺盛。
但随着他讲述,三人才发现这男女占比差距有点大呀。
赵家的这个情况不是什么秘密,权贵后宅许多人笑话他家只生女儿。
这就导致赵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赵家的嫡女都是低嫁,还有一些给人做填房。
但赵家的庶女多是高嫁,但大都是给人作妾。那些人家可能就想要一个女儿,或者生与不生都不影响后继有人了,只是图赵家的权势嫁妆。
傅宁珞为了赵家的女儿们感到悲哀,也为其他只是作为家族、丈夫附属的女子感到悲哀。似乎她们的作用只有联姻和生育的作用了。
这让她更加坚信要提高女子的地位,至少可以选择嫁与不嫁。
因为傅宁珞一个姑娘在场,身为男子的赵有司不方便对此发表看法。赵有司故作轻松地绕过自家的事,继续说韦涧素的八卦。
“我听舍妹说,那姑娘真心一片,韦理正却并为接受那姑娘的提议,只是承诺自己两年之内定会回京,不过如果她遇到了其他何时的郎君,也无需等他。”
知道韦涧素如今还是孑然一生的在场三人忍不住关心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子最终难道没等到韦涧素回来?
“韦理正与其父离开时,十分低调。但是京城权贵无数人笑话他们,走得那么悄无声息的,可能十年八年都回不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韦理正起复这么快。”
“我听说他当仓曹时,也极为勤勉,先是揭露了当地贪污**,粮仓亏空,帮忙整顿县衙;之后又帮县衙抓凶追捕逃犯,什么脏活累活都做。仅仅一年,积累的功勋就足以调职。”
“他舅舅卢侍中替他求情,皇帝见他贬谪也不改其志,毫无怨言地在一个小小县城报效国家,就让他回京城。”
而他一回京,就被大理寺卿李大人看中,做了大理寺的理正,领五品之职。
羡煞多少权贵。
然而,他的亲事却并未如预料中的一帆风顺。
在韦涧素与其父离开京城后不久,那位与他有诺的姑娘便在父母的张罗下,与另外一个权贵之子定了亲事。
“韦理正回来那日,那姑娘正准备出嫁。”
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
在一个小县城辛苦一年,好不容易起复,有约的姑娘就要出嫁。
这个赶着回来见姑娘的男子会如何做呢?
“他跑去抓犯人了。”
“啊?”三道异口同声的惊讶声响起,傅宁珞三人目瞪口呆。
赵有司比那当事人还心痛异样,捂着胸口沉痛道:“当时他大理寺正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刚见完圣上,回去的路上听说大理寺捉拿的一个凶犯逃跑了,他就跑去抓逃犯了,等他回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
木已成舟,韦涧素就是想做些什么都来不及了。
傅宁珞忍不住追问:“他不知道当日那姑娘成亲吗?”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傅宁珞三人已经被他说的这些八卦吸引,忍不住追问:“又发生了何事?”
“此事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
赵有司视线扫过三人,在傅宁珞身上停留了片刻。
“去年约莫七月份,也就是那姑娘嫁人后大约过了数月,街上发生了一个权贵子弟当街跑马撞死了人,案子报到大理寺,那权贵子弟被判了流放。”
这事傅宁珞听着耳熟。
不就是导致京城人传言天下青天尽在大理寺,皇帝想要削弱大理寺的权,这才升调她父亲做了京兆尹?
这案子和那姑娘有何关系?
“那权贵子弟就是那姑娘所嫁侯府的庶弟,韦理正是帮那姑娘出气。”赵有司一脸 “我已经看明白了”的严肃表情,傅宁珞三人不知来龙去脉,对此表示震惊。
去年韦涧素飞速判决那侯府庶子流放,竟然是为了喜爱的姑娘?
不是说他不畏强权,公正严明吗?
傅宁珞总觉得赵有司口中的韦涧素和她认识的韦涧素有很大出入。
难道是因为面对心爱的姑娘处事作风会有极大不同?
因为说到关键处,赵有司眼眸闪闪发光,“你们不知,那平南侯府表面光鲜,内里肮脏,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堂堂一个侯府长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子。”
“韦理正把那庶子流放后,平南侯跑去宫内痛哭流涕,跟陛下告状,后来不知怎么弄的。陛下说人已经流放了,再找回来是打朝廷自己的脸,另外补偿侯府。”
“于是把世子之位给了那姑娘嫁的嫡长子,还让人外放去做了一县之主。”
屋内听他激情澎拜讲诉的傅宁珞三人:“…”
这会儿傅宁珞倒是有点相信韦涧素是为了那姑娘了。
得益之人最后是那姑娘所嫁的侯府长子,继承了世子之位,去外地当一县之主,虽然表面瞧着不如在京城风光,但却能过得随心自在,那女子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必应对妯娌,日子应该能好过不少。
没想到韦涧素竟然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想着想着,觉出不对劲了。
师兄不是说韦涧素心悦源江婉吗?
难道韦涧素心底真正喜爱的是源江婉,而不是那个已经嫁人的未婚妻?
相较于半生不熟的赵有司,傅宁珞当然更相信自己师兄,而且自己师兄和韦涧素是知己,定然比一个道听途说的更了解韦涧素。
“所以韦理正和他那好友都和源姑娘是青梅竹马,两人现在都心悦源姑娘?”
比起韦涧素,傅宁珞更关心师兄和源江婉是怎么回事。
“那位公子啊——可是比韦理正还传奇的人物。”
听他们说完一段,又开始另外一段,王诘和陆大郎无奈对视一眼。
但大抵人的劣根性都是相通的,他们俩都是君子之风,认为背后谈论旁人私事非君子所为,可在听到这些八卦后还是起了兴趣。
两人眼神传递,决定今日之事谁也不说出去。
赵有司拉长了音调后,视线看过王诘和陆大郎,“此人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傅姑娘或许不知。”
傅宁珞面不改色点头:“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听说是他们认识的人,自诩端庄有礼陆大郎终于被吊起了胃口。
“别卖关子了,是谁?”
就是这一句,让赵有司看出原来他新交的这位朋友并不似表面那么规矩。这让他有种找到了同类的窃喜。
“这人啊,你们听我细细道来。”
傅宁珞发现赵有司很有说书的潜力。
拖长了音调不紧不慢徐徐道来,还知道吊足人胃口。
“三人的纠葛还有从许多年前说起,此人和韦理正自幼相识,沾了点同族亲戚的关系。但此人却不在京城长大。”
“据说,他自小聪慧过人,长到五岁就有神童之名,后来他拜师一个门派,走了武途。”
“至于什么门派,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他如今已是当世高手,且和韦理正一样,文武双全。”
赵有司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对这位他还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物十分推崇。傅宁珞知道他说的是谁,由着他慢慢讲诉,不插话。
而王诘二人还不知他说得到底是谁,可谓被他吊住了胃口。
“此人自小生了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天生一个笑脸人。可他和他的好友韦理正可谓是迥然不同的的性格。”赵有司说得口干舌燥,倒了杯热茶润了喉,继续兴致勃勃介绍。
“他这人,外热内冷,似乎待谁都温和知礼,如沐春风,但其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难以接近。”
“且此人性子难以捉摸。他初至京城时,便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而彼时源江婉也只是个单纯无知的少女。
但她第一次见此少年郎,便被他如同雪上玉山,温润雅致中透着疏离不羁的气质所吸引。这一次相遇并未多久,此少年只在京城行踪莫测地呆了不到一月便离去了。
“时隔数年后,此人在入京城,已成了风神俊朗,如同江上飞过的雪雁一般的青年,他甫一入京,便惹得无数女郎为之侧目。”
这一次再重逢,源江婉就此丢了芳心,再也放不下这位让她妍丽的脸颊悄悄嫣红的俊美郎君。
“你们不知,他在京城那段时间,京城不少贵女们都希望他能…咳咳咳…”
赵有司想到屋内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关键时刻,忙打住了,未将那入幕之宾说出来。
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大庆朝风气开化,不少贵女、夫人们“不拘一格”,尤其是皇室中人。比如珍玉公主,风月传闻坊间亦有流传。
傅宁珞越听越面无表情。
师兄从没和她提过在京城的遇到的人和事,偶尔只会提起京城的热闹繁华。
她从不知道原来师兄在京城是这样的风流快活。
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当真了解自己的师兄吗?
了解他真的没有因为一个女子而动心过吗?
屋内炭火上的茶水壶咕噜噜冒着热气,就像她无法平静下来的心。
明明人已经走了,只是听人说起他的往事,还是能牵动她的心。
为何就不能轻轻拿起,轻轻放下呢?就如同她从没有起过不该有的心事。
“你们是没瞧见,那段时间,为了拦住那些如过江之鲫动了凡心的贵女们,源姑娘摆下鸿门宴,以一己之力将那些女子们‘劝‘退。”
“她怎么做到的?”傅宁珞难掩酸气道。
源江婉那样娇贵的花儿,肯定不会动武,那么只能是用了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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