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才艺胜人,以容颜服人,以权势压人。”赵有司每说一项,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总共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对着在场的三人晃了晃手指头。
“出身不必说,她的才艺也是京城一绝,而且容貌能在同辈中排前三。”
赵有司有十几个姐妹,遍布京城各大官员后宅,在女子点评上很有话语权。
“在一众待字闺中的贵女中,她品貌才情仅次于礼部黄侍郎家的二姑娘。”
黄二姑娘——花月楼美人榜第一,傅宁珞昨日才在花月楼大堂看见过这位姑娘的大名,和她这个倒数第一的无盐女形成鲜明对比。
傅宁珞还未见过那位第一美人,不知她究竟如何花容月貌,但源江婉的美貌有目共睹。
大庆朝以丰腴白皙为美,源江婉体态丰盈婀娜,盛气华贵,极妍的容貌,一颦一笑都让人神魂颠倒。
傅宁珞暗淡的目光垂下。
她小时候也长得圆润可爱,可自从抽条以后,身姿便纤细匀称。
而她不可能因为追求美而让自己丰满起来,因为胖了会影响她轻功的发挥。
罢了,她都已经放弃了,还想那么多作甚。
说不定下一次再见师兄,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呢。
其实这一年,没有师兄陪伴,她依旧过得很好。或许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师兄。
这样想着,心情却依旧如同泡在酸菜缸里,酸涩沉闷。
.
.
周家,没能等来傅宁珞的韦涧素先行进了周家问话。
今日非休沐日子,周槐照常去了太常寺点卯,只剩下周有福夫妻和周槐的妻子小王氏以及一众下人在家。
昨晚约好的人今日没来,韦涧素兴致不高,叫来周家三个能当家作主的后,就开门见山问他们祖籍何地。
“回大人的话。”
韦涧素作为大理寺正,五品大员,坐在上首,周有福三人虽是官眷,但身份有高低,周槐只是一个七品小官,有无其他身份背景,韦涧素梅发话,周家老小就只能站着回话。
周有福年过半百,头发稀疏发白,但大腹便便,看着就很壮实。他拱手回话。
“老朽家祖籍淮南安州钦江县,不过老朽家搬离钦江县时,正值县内发大水,十多年未曾回去过,周边邻居可能都不记得老朽一家了吧。”
周家一家似乎早有准备今日会有人来询问他们家祖籍的事,既不惊讶,也不慌乱畏惧。
韦涧素知道昨晚周有福就猜到今日会有大理寺的官员来问话,早做好的心里准备。
素来还算尊老的他没有让虽然大腹便便,但年龄已经老迈的周有福入座。也没让同样知天命年纪的王氏入座。
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一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他不发话,周家的几人也只能站在回话。
来周家前,韦涧素并非丝毫没有准备,从昨晚在周家探听到周有福似乎早有准备,掩盖了祖籍,今日一早,他到了大理寺后,便让人去查周家的相关信息。
吏部记载,周家的祖籍确实是安州钦江县。如果仅仅只是伪造户籍,还能顺着帮他伪造户籍的官吏追查,且可找来周家的邻居作证他说谎。
可吏部的老官吏告诉他,十九年前,安州钦江县发大水,百姓伤亡惨重,县衙文书也受到波及,官吏更是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被追责的有十余人。
他想找到周家更改户籍的信息极难。
看着周有福胸有成竹、根本不担心被拆穿谎言的样子,韦涧素眸光微嘲。
“王氏,你丈夫所言是否属实?”
“大人,”站在周有福身边怯懦低着头的王氏不敢抬头道,“我们家祖籍确实如我们老太爷所说,在安州钦江县。”
她语气忐忑,甚至在回话前,韦涧素看到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可她回话的口吻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说谎的迹象和迟疑。
如果不是早知周家有问题,他只怕被这二人的老实顺从样蒙混了过去。
韦涧素看向站在周有福身边,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的老妇人。
王氏如此附和,韦涧素也丝毫不感觉意外。
昨晚她丈夫打继子夫妻时,她袖手旁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之后更是帮自己丈夫劝说要反抗的继子,但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继子护着的可是她王家唯一的血脉,她嫡亲的外甥女。
韦涧素觉得看不透此妇人。
外表和小王氏一样柔弱贤良,但一言一行都让人感到奇怪,违和。
“小王氏,你怎么说?”
小王氏被丫鬟扶着站在最边上。昨晚她伤了额头,今日用头发遮住了。
从韦涧素进来,她边一直低着头,谁也没看。
他话音落下,周有福和王氏相继看向儿媳,一个眼神威胁,一个面色难掩慌乱,似乎很怕小王氏说出不该说的话。
小王氏或许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身形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丫鬟忙扶住了她,她焦灼地抬眸小心看了一样上面坐着的大人,待对上他锐利严肃的视线,便如碰到了针刺一般,惊慌失措地也低下了头去,不敢乱说话。
“大人,老朽儿媳没见过世面,不如让她先下去吧,也免得冒犯了大人。”周有福见小王氏如此不顶用,暗暗瞪了她一眼,朝韦涧素讨好地笑了笑。
韦涧素轻飘飘看过去一眼:“本官问你了吗?”
周有福自从儿子当了官,自己成了老太爷,就很少再被人甩脸色。
大庆朝尊崇敬老,周有福知天命的年纪,以前是教书先生,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
可现在他的脸直接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踩在了地上,这让他脸色极为难看。
他还不能发怒,毕竟对方的来历比他大。
“韦大人,”周有福脸色阴沉道,“即便你是大理寺的官,但老朽儿子是七品命官,与你同朝为臣,你有何资格责问老朽?”
韦涧素被诘问,依旧不咸不淡地看仿佛被冲撞羞辱了一般面红耳赤的周有福一眼。
“你若是不愿意本官再你家问话,那本官不介意让衙差带你回衙门问话,周有福,不要以为你所作所为无人知晓,本官来你家问话,已经给足你脸面了。”
这周有福当了几年老太爷,着实有些不知所谓,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的家属,也敢和五品的官员叫板。
这老家伙分明知道大理寺为何找上门,还装腔作势。是不把他大理寺放在眼里吗?
昨晚和傅宁珞分开是,若非她请求,今日他只会把周家人“请”去大理寺讯问,不会再多跑一趟周家。
“小王氏,听说你和周槐有一女,怎不见孩子?”韦涧素落了周有福的脸,看向小王氏问。
小王氏闻言,死死低着头,捏着手帕的手也死死攥紧了。
“大人,”旁边被韦涧素挤兑的清白脸的周有福脸色又是一变,他连忙回话:“小姑娘一早闹着出门玩,小老儿舍不得小孙女哭闹,就让下人带着她出去玩了。”
“是吗?”
若不是早知这老家伙如何对待自己孙女的,韦涧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小王氏,本官再问你一遍,你们祖籍在何处?你孩子去哪儿了?”
“大…大人。”小王氏颤颤巍巍抬起头,一双美眸盈满泪光,“妾身…妾身不记得了,妾身的孩子,一早出去玩了。”
“她很快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她这句话不像是对韦涧素说的,反而像是对自己说的。
说完她已经支撑不住,要倒下,被她的丫鬟死死抱住了。
“夫人,夫人。”丫鬟急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站在那里抱住人,泪珠儿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饶是韦涧素铁石心肠,也被一个母亲牵挂孩子的潸然欲泪的样子击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他正要说话,忽然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清脆调笑声打断。
“周夫人许是没吃早食,所以才忘了自己的祖籍吧,正好,我带了一些点心来,小招娣,快给你娘亲喂一块桂花糕。”
周家的人一个个被惊住了,循声回头望去,一个身姿纤细但挺拔的小姑娘面带笑容的抱着小招娣进来,跨过门槛后,她将小女孩放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将手里提着的桂花糕塞给了小姑娘。
“娘亲——”小招娣抱着桂花糕,飞奔扑向母亲张开的怀抱。小王氏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招娣,招娣,我的孩子,你总算回到娘的身边了。”
“娘亲,你别哭,是姐姐带招娣回来的。管家伯伯和钱婆婆要带招娣去城外寺庙上香,招娣不想去,想见娘亲。姐姐就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呼呼一下就把招娣带回来了。”
小王氏又哭又笑,抱着女儿朝进来的姑娘跪下:“您就是傅司直吧,夫君和妾身提过,妾身谢过您的大恩大德,把女儿送回妾身身边。”
傅宁珞为了尽早将小招娣送回她母亲身边,一路用斗篷将孩子裹在自己胸口,没让小女孩受一丝风。
自己的手和脸却被寒风吹得冰凉。
“地上凉,快起来吧。”傅宁珞亲自将母女俩扶起来,然后满脸歉意笑容地凑到韦涧素跟前,“大人,下官没来晚吧?”
韦涧素看着她通红的鼻头,手指动了动,最后移开了视线。
“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他们俩意识到周有福可能会为了隐瞒以前的事,对周槐夫妻做些什么,果然,他们赶到周家时,正好瞧见周有福让管家和钱厨娘把孩子抢走了。
为了弄清楚周有福究竟想做什么,且能够让周有福无法狡辩,他们没打草惊蛇,而是让人盯着管家和钱厨娘,静待何时的时机再把孩子带回来。
原本傅宁珞听赵有司说八卦入了迷,差点忘了正事,好在中途想起来了,她立马出门,正好遇到盯梢管家和钱厨娘的衙差,说两人要带孩子出城,但孩子哭闹不止,要回家。管家似乎想对孩子用迷药,钱厨娘却怕把孩子药出问题,可她哄不好孩子,管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周有福的话,一定要把孩子带出城多呆几日,等事情了结之后再回来,于是打定主意要用药把孩子迷晕。
傅宁珞赶到的及时,才没让小招娣遭受一番苦。
听完她所说,小王氏差点哭死过去。
“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最重要的命根子差点被药晕,要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就被药死、药傻。小王氏看周有福和王氏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两个吃了。
“娘,招娣没事了,娘亲别哭,吃桂花糕,姐姐买的,可好吃了。”
小招娣舍不得自己娘亲哭,让她的心也跟着难受,想哭。
她虽然小,但已经懂很多事了,一早醒来,娘亲不在身边,管家和钱厨娘要带着她出城,哄她出去玩儿,可娘亲不在,她怎么能一个人乱跑呢?
所以她死活不肯,要见娘。
可回来了,娘又被她弄哭了。
娘总是哭,小招娣拿自己的手帕帮母亲擦泪,然后拿了她最喜欢的桂花糕给娘吃。
小小的人儿,懂事的如同小大人一样。屋内的人或许只有周有福一个人不动容吧,他阴冷的蛇一般的目光盯着小王氏母女,生怕她们说出对他不利的证词。
他想不明白大理寺的人为何会知道他把孩子带走威胁周槐夫妻,是以周槐今日都没能留在家等候大理寺来人,而是被逼着正常去了太常寺。眼下正有人盯着他如常办公。
周有福自认为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只要握住招娣这个软肋,周家便还是他说了算,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下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管家和钱厨娘两个不中用的从屋外被带进来后,就身颤抖跪在地上不敢看他一眼,也不敢说话。
分明是招供了的。
周有福眼前发黑,急火攻心,差点昏死过去,但他硬撑着,只管死死盯着小王氏。
家里的下人都是他们搬迁后买的,只有小王氏和她的丫鬟小荷是从老家带出来的。
小荷只是丫鬟,主子不发话,她就不敢乱说,而且她还有命脉我在他手里。
因此,只要控制住小王氏,就无人再知道那些过去的事。
可握住小王氏的软肋不仅回到了她的身边,反而让他这个始作俑者难以自圆其说。
如何是好?
周有福一边阴沉盯着小王氏,一边绞尽脑汁想对策。
“大人,妾身有话说。”小王氏含泪吃完女儿给的桂花糕,转向韦涧素两人跪着,她这这招供的举动直接斩断了周有福脑中的那根名为侥幸的绷紧的弦,一口血喷了出来,就这么面朝地倒了下去。
“老太爷!”
一声惊恐万状的叫声震飞了屋檐停留的鸟雀。
周家瞬间乱了起来。
然而混乱中,小王氏还是充满说了一句:“大人,妾身祖籍和州含山县,夫君是清溪村人。”
“多谢。”傅宁珞知道她要忙着照顾公爹,抽空道谢。
“是妾身该谢谢您。”小王氏匆忙说完,就将孩子交给丫鬟,自己去帮忙照顾公爹。
无论周有福做了什么,此刻她都不能放任他不管,否则被人知道,那些指责她不孝的唾沫都能把他们夫妻淹死。
韦涧素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了,把人救醒,说了一句需要静养,多走动,少食荤腥,多吃杂粮,兴许还能调理过来,否则可能有中风之险后,两人便带着人和大夫一起告辞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