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衙差们相信,傅宁珞却丝毫不信花月娘子的话,此人在她这里已经毫无信用,为了一千…一千银子?

傅宁珞捧着茶盏,手指不动声色地勾动。

据她所知,京城寻常酒楼的掌柜的月银五两,花月楼日进斗金,月银至少翻倍。但即便如此,一千两也需要她花十年的时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

这样算来,为了一千两得罪刚来京城的傅家,似乎确实挺划算的?

“傅司直,”她的小动作瞒过了其他人,因为其他人不敢多看她,但韦涧素却坐在她旁边,看得分明,“喝口水。”

收到他的提醒,傅宁珞从愣神中回过神。

都怪京城富人太多,连她都耳濡目染,变得越发财迷了。

对上韦涧素的眼神,她被一千两白花花银子转移了注意力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花月娘子哪里是因为利欲熏心才坑害她,把她闺名写在榜单上,她分明是因为安阳的暗示才不得不骑驴下坡认下这桩罪。

不是为了钱,那背后肯定是比收受一千两银子更值得隐瞒的理由。

“一千两银子——”傅宁珞含笑望着花月娘子:“不知花月娘子工钱几何?”

花月娘子眼珠儿左右转动,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一眼旁边自家老板的脸色,可惜没得到任何示意。

或许老板也在考虑傅宁珞问这个问题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预谋。

“民女…工钱一万五千钱。”

一万五…嘶——

都快赶上她爹当刺史时候的俸禄了。花月楼果然财大气粗。

“工钱这么高,这些年积蓄不菲吧?”

花月娘子谨慎回答:“京城花销大,每日迎来送往,置办行头,其实没存下几个钱。”

“不曾嫁人生子?”

花月娘子抱着包袱的手紧了一下,强笑道:“民女哪有那样的福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傅宁珞并不认为女子就应该嫁人生子,她问这话也不是为了让花月娘子难堪。

“无儿无女,没给自己多存些银钱?”

见她抓着银子的事情问,花月娘子越加不安,“傅司直究竟想问什么?”

傅宁珞:“就是想问你积蓄多少而已,不方便回答吗?”

花月娘子实在被她逼得没法子了,思索再三,最后勉强笑笑:“司直大人误会了,民女只是不解而已。民女积蓄也就…”

她刚要说出数额,忽然脸色一变,忙改口道:“民女积蓄原本也就二百多两,但为了得到那笔好处…”

花月娘子脸色难堪,似乎对把她名讳写在无盐女榜单上的事极为难以启齿。

“所以现在你的积蓄有一千二百两左右?”傅宁珞状似感慨:“一朝致富啊。”

花月娘不敢说话,傅宁珞也不在意,又问了她花月楼的营收、典当东西和卖酒楼的钱,花月娘子对答如流,甚至被问到典当了那些东西,估价多少,还价多少,她都能一一回答出来,而且精准到了零头。

这么多,这么大的数额,她竟然丝毫不乱,一个个数字都记得那么清楚,在场不知她底细的人都为了她惊人的记忆和术数吃惊。

傅宁珞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表情,花月楼的人则十分得意,就连花月娘子也因此自鸣得意。

唯有韦涧素,只在最初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

京城卧虎藏龙,总有一些在某些方面惊人的人。

花月楼能在京城稳占第二楼的位置屹立不倒,自有他们的能耐。花月娘子便是其中一个法宝而已。

“白参军,”傅宁珞问完,也感慨完花月娘子的能耐,扭头道:“你也听到了,花月娘子积蓄一千二百两,典当东西和卖酒楼的钱总计三万一百一十二两六百钱,劳烦你让人核实一下她有没有说谎。”

白原自傅宁珞开始问话,就仔细听着、学习,他刚学着办案,傅宁珞已经办过几个大案,跟着她,能快速学到一些办案的思路,这对他胜任司法参军一职很有帮助。

花月娘子要偷跑,定然将自己的身价都带在身上了,除去她偷偷携带的花月楼的营收、这两日典当的东西和卖酒楼的钱,剩下的钱就是她自己的。

如果最后的银钱对不上,证实她说谎。衙门就能上些手段,而无论是用刑还是将她打入大牢,都是占理的一方。

白原觉得自己学到了精髓。

在京城办案,有时候需要得罪人,有时候又需要权衡利弊,但更多的时候需要占据民心。

民心是怎么来的。自然是靠着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

两个衙差得了吩咐,立即不顾花月娘子的挣扎,直接强硬抢走了她怀里的包袱,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互相监督清点,最后再由白原亲自盘算。

白原家中小有薄产,他以前也帮家里打理过产业,因此术数不错,至少心算需要掰手指头的傅宁珞强上许多。

如此一点算,就发现花月娘子包袱里的银钱数额与她所说刚好对的上,而且有零有正。

得此结果,花月楼的人都松了口气,觉得今日这关算是过了,至少证明花月娘子没有说谎。而白原等衙门的人也想着难道错怪花月娘子了。

她就是为了一千两银子冒着得罪傅家的危险,将傅宁珞的闺名写在了榜单上?

“姑娘,你看…”白原请示傅宁珞。

“唔——”

傅宁珞吃花月楼柜台上放的瓜子,那是账房买来自己吃的,现在便宜了傅宁珞。

拍干净手,用手帕擦拭干净。

“花月娘子好心算,竟然能能把手上的银钱算的这么精准,有零有整的,就是不知票据对不对的上。”

傅宁珞得到这个结果意外又不意外,花月娘子作为一个大酒楼的掌柜,这点心机还是有的。

“白参军,再让人带着票据去当铺核实,还有买酒楼的人,也一并叫来对证。剩下的,就劳烦花月娘子将花月楼的账册拿来吧。”

傅宁珞每说一句话,花月娘子和旁边没插话的安阳脸色就黑一分,直到她最后一句话说完,两人脸色已经控制不住沉了下去。

做商人的,最怕人查账,世上或许有不少良善商人,但花月楼还真不敢拍着自己的胸口称自己是良商。

花月楼昨日被傅宁珞堵上门是意料之外的事,今日被傅宁珞堵上门还是意料之外的事,没人想到傅宁珞会忽然让人查他们的账。

白原原本以为花月娘子所说的银钱和包袱里的银钱对的上,就证明她没说谎,竟然忽视了还需要查证她所说的各银钱来处。

很快他便明白了花月娘子记忆、心算了的,她只需要在各项银子上删减,就能完全对上她包袱里的银钱。

花月娘子典当东西时,先前监督她的衙差跟着去了,所以无需多问就能去那当铺查证。

而花月娘子卖楼是瞒着两个衙差进行的,她今日见了几个外人,两个衙差并不知她究竟把楼卖给了谁。

买卖固定资产需要去衙门登记,但对方签订契约,拿到地契和交付的款项收据,晚一两日再找门路去衙门过户也是可以的。

因此,花月娘子若是不说买楼的人是谁,他们一时半会可能还真查不到人。

花月娘子倒是想打太极,但两个清点她包袱里银钱的衙差已经非常机灵地翻出了她买卖酒楼的契约文书,上面有交易金额和此人的姓名。

金额和她所说一致,不过傅宁珞还是让花月娘子告知对方住处,将人请来问话。

至于账册,其他衙差去柜台搜找了一番,没找到,而今日花月楼的账房并未来酒楼。

白原怀疑账房带着账册跑了。正要问账房姓名住址,傅宁珞就看向了被放在桌上的花月娘子的包袱。

“没想到花月娘子偷跑还带着书,把那两本书拿来我瞧瞧。”

在一旁等着衙差们搜查的花月娘子脸色终于变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便是有心隐藏,也做不了什么。

其中一个衙差最先反应过来,激灵地捧起两本书,恭敬地交给傅宁珞,傅宁珞翻了翻,笑了。

“花月娘子好手艺,书伪造的不错。”

她合上两本书递给白原,白原狐疑之下,翻开仔细一瞧,也乐了。

这两本画本子竟然是伪装的账册。

衙门里的衙差大多不精通术数,查账这样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人。不过白原来之前并未想到还需要查花月楼的账目,因此并未带书吏,好在他自己做过账房,于是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两本账册,他只看最新的这本,查看花月娘子带走的酒楼的银钱究竟是多少。

傅宁珞闲来无事,随意翻了翻另外一本账册,奈何她对账目素来没耐心,看了几眼就放下了。韦涧素便顺势拿起那本账册看起来。

他不需要用算盘,只随意翻看,不似白原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不过这算盘的声音可真悦耳,它代表了金钱。

因为只需要算出今日之前,酒楼账目上的银子,验证花月娘子是否说谎,白原没花多少时间就算出来了。

“姑娘!”他精神焕发,红光满面地一收账册,激动地说出结果:“花月娘子所说的数额和账目上实际应有的数额正好差了一千两,她把本该是花月楼账上的七千三百五十八两二钱说成了六千三百五十八两二钱。也就是说,”白原怒瞪花月娘子,“你根本没有收受一千两银子,你在撒谎!”

傅宁珞虽然意外,但也不十分意外,或许早在知道近几年花月楼无盐女榜单上的名字只有她一个三品大员之女后,她便隐隐预感到可能不只是钱的事。

在她平静的视线和白原充满怒火的视线下,花月娘子脸色惨白,摇摇欲醉,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同时,旁边等着结果的安阳一改之前的和气纯良,对着花月娘子气急败坏地骂:“你这贱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酒楼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等着吃饭,就因为你,弄得关门倒闭,再无生计。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那些以往敬你爱你的人考虑,他们可都是有父母儿女的人,你非要把我们都害死不成!”

“还不说实话,是不是你自己擅作主张写的傅司直的名讳?你究竟为何这么做?!”

与安阳的愤慨不同,花月楼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站在外侧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招惹了衙门的不快,被一同抓去坐牢。

这些都是花月楼的下人,生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傅宁珞并未为难他们。

但此时,傅宁珞却让衙差们分开将这些下人带下去问话。

领头的已经自身难保,这些人或许会因此动摇,交待一些实情。

“傅司直,我招,我全都招。”

“都是民女的错,是民女为一己之私,才把傅司直的闺名写在了无盐女榜单上。”

“求求傅司直放过其他人,这件事和酒楼里的其他人都无关,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花月娘子再无之前还算镇定的风华,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傅宁珞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怕了。

“那就从头交待吧。”

却没说放过其他人的话,依旧让衙差们把其他人带下去分开问话。

大堂里很快只剩下几个人,花月娘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诉。

“那日,楼里来了个客人,问小人是否只要在花月楼用酒食,是否就能在花月楼的榜单上提名。”

“民女原本没多想,以为是那客人为了哪位小娘子打榜。后来才知道他提的是傅司直的闺名。”

“当时他没带其他人一起帮忙打榜,也没问需要多少票才能上到美人榜,民女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

“但民女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姑娘的闺名写了上去。”

花月楼榜单并非客人提了名字就立马写上去,而是给了一日的时间,这一日有多少人打榜,第二日就能算出上那个榜单。

花月楼酒食不菲,通常能邀约七八桌,一日用上两餐,每次每桌进行投票打榜,到第二日,通常会上美人榜。

只有一个人提名的,自然只可能上无盐女榜。

“为何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傅宁珞很平静地问。

酒楼的榜单规则摆明了可以让人钻空子,有些人为了对付讨厌的人,就会只提名,不打榜。

花月楼不会不知晓这一点,他们无盐女的榜单以往没有五品以上命官的女眷名字,就说明他们其实有排除得罪不起的女眷名字。

“因为民女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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