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民女嫉妒。”花月娘子变得愤恨,眼神怨毒地盯着她,“民女兢兢业业十年,打理酒楼,每日日进斗金,都民女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让人看不上眼的卑微商女。”
“那些贵人们视我为蝼蚁,那些男人们笑话我满身铜臭,卖笑为生。”
“可凭什么,民女的一切都是民女拼尽全力得来的,凭什么要被人看不起?”
“而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一个好父亲撑腰,就能当官,就能成为人上人。我不服,我就要看看你沦为人人嘲笑的无盐女的落魄样子。让你也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
一番颠覆人认知的怒骂传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让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韦涧素,可有人却先一步打断了他要出口的斥责。
“你疯了不成?!说得什么糊话!”旁边的安阳暴跳如雷,但他骂过之后,又立马跪下来认错求饶:“傅司直,她肯定是疯了,开始胡言乱语。求求您别与她一个疯女人见识,她在我们花月楼做了十年掌柜,或许是见得达官贵人多了,一时想岔了。我们愿意赔偿,我们给您赔礼道歉,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安阳额头磕在地上,很快红肿,花月娘子只跪在一旁淡漠看着,丝毫没有求情的打算,傅宁珞并未因为花月娘子而生气,只是隐隐觉得奇怪。
自从她当官以后,嫉妒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尤其是哪些久考不中的文人们。他们自己无法通过常规的科举当官,就嫉妒她依靠父亲的权势当了官。
而且还是五品大员。
多少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因此背后议论她,骂她的人数不胜数。
当然,还有一些后宅女子鄙夷她不守妇道,不重名节,是个小地方养出来的粗鄙女子。
但她当官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嫉妒她。
傅宁珞不仅不生气,还挺窃喜。能让人嫉妒说明她有本事。
可花月娘子嫉妒她,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安阳磕破了脑袋,正要让她起来,韦涧素忽然对她使了一个眼神,傅宁珞出口的话就变了。
“既然是为一己之私败坏本官名声,那就先带回衙门,该打该罚亦或是坐牢,按律审判。”
“傅司直。”安阳急得膝行几步,再一次磕头求饶:“花月已经知道错了,求求您看在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已经落到这般下场的份上,从轻发落。”
他额头磕破了一点皮肉,瞧着挺可怜的,但傅宁珞很冷漠:“是否从轻发落要看她的认错态度。”
“还有你,一并回衙门作证。”
安阳懵了,大概是认为他已经代交清楚了,不需要再去衙门。
配着他那张圆润的脸,还挺让人同情,但傅宁珞已经不再看他,开始问其他人了。
“白参军,其他人都问完话了吗?”
她忽然转变成犀利果断风格,也让白原懵了一会儿,然后强迫自己适应,让一个衙差去看其他衙差问话的进程。
花月楼其他下人之审问完一半,傅宁珞忽然的安排打断了那些衙差们的审问,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过去,他们也并未审问出有用的信息。
这些下人的嘴都很硬。
“没审问完就一并都带回衙门。”
傅宁珞佯装不耐烦,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这都耽误多少时辰了,本官看这花月楼的人都不实诚,一个一再说谎欺骗本官,其他人则磨磨蹭蹭不交代,看来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就都带回去慢慢审。”
府衙的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反正实在酒楼审还是在衙门审,对他们而言区别不大。
大理寺的人则不会管到府衙的人头上,自然是傅宁珞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阳见她说真的,说走就走,忙又请求道:“傅司直,您看既然已经午时了,诸位官爷又都忙了半日了,不如让小人做东,请大家用上一顿可口的饭食?”
傅宁珞看到其他衙差十分意动,就板着脸道:“赔罪的饭可以吃,不过是在审完案子之后,现在吃,说出去百姓还以为我们贪图你一口酒食。”
“别啰嗦了,再啰嗦下去,你今日恐怕都回不了家,需要在衙门住上一宿了。”
如此不客气的话令安阳脸色一僵,傅宁珞看到他原本和气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只当没看见。
“快走吧,回衙门正好能赶上午食。”
众位衙差虽然心动花月楼的酒食,但被傅宁珞一番话说服了,想着回衙门吃也不错。
府衙的厨娘也是精挑细选聘请进来的,手艺不错,总比自己掏钱在外面吃强。顿时上上下下都急着回去吃午食。
安阳被他们一群没见识,只惦记一日三餐的土包子气到了,憋着气依旧好声好气求情。
“傅司直,花月一个弱女子,身体素来柔弱,能否通融一下,让她换身衣裳,填饱肚子再去衙门?我与她十年的交情,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再出来,让她体面的离开,也算全了我们这场主顾情。”
傅宁珞更加不满了:“她现在是带罪之身,你让我们一群官差等着她洗漱吃喝?你当她是公主呢,还是认为她是去衙门做客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通融,安阳又恨又气,还必须舔着脸道歉:“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只是以往总听到百姓们夸赞傅司直菩萨心肠,最是怜惜女子。唉——花月一个女子,命不好,进了衙门,还不知遭多少罪,还望傅司直怜惜。”
傅宁珞挑眉,丝毫不为所动。
“没错,本官是菩萨心肠。”
“她的包袱里不是有衣裳吗?到时候我通融一下,让她自己在大牢里换,至于吃食,给她一包点心吧。我们一群官差,没道理等她一个犯人。”
安阳苦求无果,只好依照傅明珞说得办,让人准备了点心和伤药给花月娘子。
自己则想拿回包袱里那些银票和酒楼的账册。
傅宁珞:“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衙门,现在酒楼卖了,这么多银钱你方便携带?”
“况且这些都是证据,等事情调查清楚,判决完,这些东西再还给你。”
安阳脸色一黑,花月娘子卖完酒楼,加上酒楼的盈利,扣除给那些女子们的赔偿后,还有一万多两,进了衙门,还能拿得回来吗?
还有账册…
傅宁珞态度强势,安阳不乐意也胳膊拧不过大腿。
最后还有跟着她,任她把东西都带回衙门了。
傅宁珞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直接点了两个衙差,“你们守在这里,等那些去当铺核实的衙差们回来,让他们直接回衙门,还有,叫那个买酒楼的人也直接到衙门里交待。本官可没时间再亲自走一趟花月楼问话。”
两个衙差应下,然后就守在花月楼门外了。
顺便看守花月楼,别让人进去偷东西。
办完这些事,傅宁珞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回衙门。
一离开花月楼人的视线,傅宁珞钻进韦涧素的马车,问他刚刚为何示意她把把人都带回衙门。
他发现了什么?
韦涧素手里拿着那两本账册,这些账册原本在白原手里,不知何时他讨到了手里。
“等会儿到衙门后,看紧这些人,但别让人起疑,正常审问,只不过记住一点,花月娘子一定要分开关押,别让她和其他人单独在一起。”韦涧素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压低声音快速交待了这些。
傅宁珞挑眉。
究竟发现了什么?竟然瞒得这么严实,是怕她和她爹告密吗?
那他也…太了解她了。
她确实有可能告密。
傅文清不在衙门,据说带着司户参军和两个县令安顿京城受雪灾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韦涧素藏着那两本账册走后,傅宁珞就以“关爱同僚”、“大发慈悲”为由,请衙门的人和花月楼的人在衙门用午食——豚大骨和草鱼暖锅。
没办法,其他肉也吃不起,数十号人呢。
傅宁珞和花月娘子单独一桌,她极为热情招呼她吃,花月娘子就没有她轻松的心态,面无表情,却如坐针毡。
被傅宁珞东拉西扯问她的过去,还有无家人,和东家安阳如何结识的,又是如何当上花月楼的掌柜的,打理酒楼十年,有什么心得,遇到什么难缠客人。
甚至问她喜欢吃什么,京城十年间变化大不大,哪些铺子里的东西实惠。
总之无边无际地畅聊,一顿暖锅吃得比过年那顿还要长久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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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涧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衙门的,只是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两本花月楼的账册,只有傅宁珞和白原知道。
他相信傅宁珞会配合他,也敲打过白原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出了府衙,直奔大理寺,在离开花月楼时,他便吩咐衙差暗地里给告完密,深藏功与名,带着楚芸和妹妹表面逛街,实际上在花月楼附近瞧热闹的源宗裕传了一封信。
他到大理寺时,先去见了李大人,告知了其自己的发现。
事情重大,两人又翻阅了一遍韦涧素从花月楼带回来的账册,粗粗翻完半本,源宗裕就到了。
“会徽,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源宗裕被大理寺衙差带进屋后,先朝李大人见了礼,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两本册子。
“这是我从花月娘子屋内的暗格里发现的。是花月楼的真实账册。”
源宗裕带着楚芸和妹妹在花月楼附近打转看热闹时,收到了韦涧素让他搜查花月楼,尤其是花月娘子房间,找到花月楼的真实账册。
“而且我从花月楼出来时,发现还有一个黑衣人潜入了楼中,也是奔着花月娘子的房间去的,应该也是找这些东西。我原本打算跟踪此人,可此人武艺极好,我跟丢了。”
难怪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过来。三人就这那个潜入花月娘子房中的黑衣人和源宗裕带回来的两本账册翻阅讨论起来。
一刻钟后,李大人独自带着几本账册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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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珞在衙门里吃了近一个时辰的暖锅,实在拖不下去准备慢慢审问花月楼众人时,韦涧素来了,而且他是带着密旨来的。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竟然惊动了皇帝。
不过有些事不是她能打听的,傅宁珞很有分寸。配合韦涧素演了一出戏。
按照正常流程审问花月楼众人,去当铺核对的衙差以及带买酒楼的人都回来了。
当铺的金额都能对上,买酒楼的人是个外地富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据说在其他地方也开有酒楼。
买花月楼是因为花月娘子开价很低,而且花月楼的位置实在好,面积也大,所以即便花月楼摊上了事,他还是买下了。
“做生意的,总有经营不善倒闭的,甚至一些败家子把自家百年老铺子卖掉的,还有一些当官的,被查抄了产业的。说句难听的,京城十家铺子七家出过事。但如今不照样客似云来?”
“陈某相信,以陈某多年的经商经验,也一定能让这个铺子起死回生。”
傅宁珞和韦涧素望着这个自信的陈姓商人,倒是很欣赏他的气魄。
行商本就是以小博大,投的钱越多,越能赚钱,当然,也可能直接亏得血本无归。
不过以花月楼的地段面积,便是亏损应该也亏不到哪里去。
至于陈商人是如何和花月娘子结识的,也很简单,他只是去花月楼吃过几次酒食而已。
他很直白的嫌弃:“那样的酒食还买那么贵,倒闭是迟早的事。小人的酒楼开张,三位大人一定要来赏光,好酒好菜随便吃,定然比他们的好。”
拉客拉到衙门里来了,这下傅宁珞相信陈商人一定能办好酒楼,因为脸皮够厚。
审问完陈商人,又一一审问花月楼的人。花月楼的下人还是和先前一样,口风极紧,只称自己是做工的,不知道掌柜的做了些什么,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众口一词,便是名义上审问,但实际听从傅宁珞意思的白原都意识到花月楼的不简单了。
十几个下人,竟然没问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这说明他们规矩极严,且平日里就被耳提面命,不可吐露酒楼的任何情况。
甚至还教导了他们应对衙门问话的说词。
如果是寻常酒楼,何需做到如此地步?
花月楼究竟在隐藏些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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