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侠当真是有江湖风范。”岳流光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手中的剑依然悬在空中。
宋端见自己已被发现,知道来人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却还是不肯退让。
“宋少侠还站在这,是希望我把人叫出来?”
“不,”宋端往后推了一步,不得不妥协,“别惊了他,他会担心的。”
岳流光冷哼一声,收了剑。从黑暗中出现了四个暗卫,她们跟在宋端的身后,将人带到了书房。
与南春的小院不同,书房里灯火通明,桌上还堆放着文书,岳流光自然地走上前坐下,宋端则是被人一脚踢到膝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等她抬起头,就看见岳流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神情中透露着不屑。
整个房间就这样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岳流光先开口:“怎么,跟南春不过住过一段时间,也变成傻子了?”
“他不是傻子!”宋端一听到傻子两个字,忍不住吼出声。
岳流光的手往桌上一拍,手腕上的佛珠串发出一声脆响,“那你是!”
宋端莫名觉得对面女子的情绪并不如她面上的平稳,隐隐还藏着一股凶狠劲,她渐渐觉得南春之前提起自己过往的遮掩有了依据,被这样的人纠缠,不会那么好过。
宋端并不怕岳流光,短暂的愤怒过后,她只是轻佻地看向岳流光。
岳流光熟悉这样的眼神,不自量力还觉得自己是慷慨就义,她有些可怜宋端。
又是良久的沉默,岳流光的耐心已经耗尽,她再没什么想了解的,招手正要下人将宋端带出去,宋端突然发话:“你什么时候把南春放了?”
“我为什么要放了他?”岳流光身上已经没有一丝怒意,像逗小猫小狗一样地问宋端。
宋端自然也感觉到了,“南春给了你赎身的钱,如果你觉得不够,我替他出。你要多少?”
“宋少侠准备从哪弄来钱呢?据我所知,宋少侠平日里就帮着人打打杀杀,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要是南春知道了,会要你的钱吗?”
“你!”宋端正要站起来理论,又被人压着肩膀按了下去,她不由得挣扎起来,“你们给我放开,你们,你们今天做的这些,来日定会后悔的。”
岳流光示意属下松开宋端,“靠着你宋端是绝无可能。”
说着岳流光也站起来,绕到桌前,直视宋端的眼睛,“还是说,你要换一个身份,宋午端,小姐。”
宋端的眼神一下发生了变化,她惊讶于面前这人竟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既然你知道,还不快放了南春。”
岳流光一下笑了,“你娘是武林盟主又如何?你隐姓埋名,名字里少了一个字,不就跟只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你那一身的功夫,只放寻常人眼里或许够看,可相比你的母亲,你的长姐,你根本沾不上边。”
宋午端平生最恨被拿来同长姐同母亲比较,偏偏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会这么做,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她攥紧拳头,猛地向岳流光挥去。
下属正要阻拦,被岳流光用眼神制止,南春的事,她心中多有不快,可南春毕竟是个笨蛋,要打还是要跟有本事的人打。
十几个回合下来,岳流光已经明显占据上风,她最近一年来身体不好,不欲纠缠,一记重拳打在宋午端的肩头,将她打退了好几步,嘴角也溢出血来。
“在没见到你之前,我甚至希望你是个有本事的,可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岳流光动手整理乱了的衣裳,说出的话却像是对宋午端最后的审判:“你没钱没权没势,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你连最基本的真诚都没有,南春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罢?你打算真的用宋端这个名字生活一辈子?你问问自己信不信。南春若是跟你一起生活,以后遇见与今日相仿的情形,你又如何保他?
亮出你的底牌然后活在家族的余荫下,拉着南春一起?还是碌碌无为一辈子,永远在这种情形下反抗不得?”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成婚了还要纠缠南春!我不会就这样一辈子!”宋午端大喊。
“你已经十七了,现在的身手,连我都不能招架,你认为还有什么可能?”
岳流光这一番话直刺宋午端的心,扎得她痛不欲生,眼睛气得通红盈满了泪水,拼命仰着头。
“我没可能,你以为你跟南春就有可能吗?当初是你抛弃了他,你若是不愿意成亲,以你的身手,会逃不出来吗?”
岳流光并未反驳,反而是点点头,从宋午端身旁经过,走到她的身后缓慢开口:“你说得对,真相就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的正夫,是我亲自挑选的。”
“那你还敢纠缠南春!”
“对。我不仅敢,我还这么做了,你拿我也没有办法。”
岳流光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道:“其实当年的我跟现在的你,情况略有相似。
尽管我是尚书长女,当朝进士,却没有真正的权力。
三年前新皇登基,我的母亲因不喜党争,遭到排挤与打压。若是我错过机会,或许等待一生也未会有出头之日,府内上下几百口人的前途皆与我相关,为了一己私情,放弃前程,还叫那么多人蒙难,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南春离开,我并未阻拦。否则,他走不出那扇门。”
岳流光在门前站定,“我曾想过,若是南春这次出去,能遇上良人,我便再不见他。”
岳流光说到这,伸手将门打开,“你遇见良人了吗?”
宋午端听得莫名其妙,转身一看,南春竟站在门外!
南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惊讶地看着岳流光,差点连呼吸也忘了。
“送客吧。”岳流光吩咐手下。
说完微微笑着向南春走来,牵起他的手,“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南春还因为偷听被发现有些窘迫,岳流光拉着他离开也没有反抗。
等到躺在床上,南春终于反应过来,“你一直知道我在门外?”
“是,”岳流光吻上他的额头,“都是说给你听的。今夜你也累了,多想无益,睡吧。”
南春本来还想再问,可他觉得岳流光说得很对,他的脑子确实已经乱成一团。一切似乎有了眉目,又似乎没有任何进展,他到底该怎么办?
岳流光像从前一样抱着他,她身上的香味淡淡地飘来,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让人安心,南春的精神很快松懈下来,决心不再去想。
他沉沉地睡去,梦见了与岳流光初见时的情形。
那是他见过岳流光最狼狈的时候,全身脏兮兮的,看上去比他还可怜些,偏偏一双眼睛是亮着的。
“小哥哥,有吃的没有?我好饿,给些吃的吧。”
这句话谁也想不到会从岳流光的嘴里说出来,但南春切切实实听过。
那天他在岳府别院的后厨帮手,早上正好剩了两个馒头,大厨娘心疼他,见他做了一天的活却没能正经吃上饭,便叫他把馒头带着吃。
他来岳府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是总在后厨打转,没资格去前面侍奉,脑子又不聪明,总记不得要走哪条路,所以阴差阳错地经过了关着岳府大小姐的破旧柴房。
南春从没见过后厨之外的人,自然不认得这位大小姐,岳流光也根本不认得他,但她实在太饿了,再加上从小娇宠长大的性子,饿急了只得向路过的任何人讨要。
这几日也不是没有人走过,只是知道她被关的人被勒令不准前来,不知道她被关着的人几乎不理会她的请求。
只有南春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看柴房门缝里的那双眼睛,又望望自己怀里的两个馒头,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响了起来。
岳流光已经被母亲关了三天了,只留了些水给她,她是真的太饿了,此刻忍不住哀求:“求求你了,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水也没得喝了,我好想吃东西。”
南春又看看馒头,想了一会还是把馒头取出来,递给了岳流光,“给你。”
岳流光一把抓过冷硬的馒头往嘴里塞,可馒头太干,她咽不下去,南春也看见了她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就在岳流光咽不下去又不肯吐出来,急得要冒火的时候,南春又出现了,他又给了岳流光一个小竹筒,“这是我前两天劈柴的时候捡到的小竹筒,很适合盛水,我洗干净之后稍微磨了一下,给你!”
岳流光顾不得南春说的话,赶紧接过竹筒喝了一大口水咽下馒头,抬起头看着门外笑嘻嘻傻乐,一心为她高兴的南春,竟然想要流眼泪。
她被母亲责罚,被关进柴房都没有流泪。如今看见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小厮,却有了落泪的冲动。等岳流光啃完一个馒头,想起来要感谢这位小哥哥,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时,南春已经离开了。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岳流光终于被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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