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流光被关进柴房,是因为她叫自己的书童代自己写了功课。
这件事犯了家中大忌,还被她的母亲发现了。所以无论父亲怎么求情,岳流光都没能逃过严惩。
岳家是书香门第,纵使近年来族中小辈取得的功名不比往日,也从未有像岳流光这般胆敢弄虚作假,偷懒贪玩的人。
岳大人更是性情刚毅,见自己的长女竟如此妄为,愤恨交加,谁的劝也不听,硬是饿了岳流光整整三天,不让任何人去探望。
“她是我的长女,念书、做人这般轻浮都不罚,她会长记性吗?”
“夫人,光儿是我从小骄纵,她还小,读书不认真喜欢偷懒也是有的,只望夫人罚得轻些,她知道错了。”
“就是我们平日太过骄纵,才叫她变得无法无天,若只是读书也罢了,笨点愚点,慢慢来就是。可她有些小聪明,还偏偏不用在正道上,我专程去了一趟书院,她平日在书院也同在家中一般顽劣。这一次不叫她长记性,不叫她彻底明白,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地罚她?
来人!把大小姐关进柴房!”
岳流光再次跪在母亲面前,几乎是趴着的,没法抬起身来。
“你知错没有?”
“女儿知错。”
“光儿,你若觉得我狠心,便好好读书,或是学个手艺早早离家,否则你一辈子站不起来。”
“是。”
岳大人忍着心中的痛楚,离开了房间。
母亲走后岳流光的父亲赶紧冲了进来,抱着女儿就开始痛哭,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岳流光整个人变了个样,他赶紧叫人取来米粥,抱起女儿回房休息。
岳流光就是从这时起收敛了性子好好读书,再不嘻嘻哈哈的。
母亲为了防止她再找人代写,将原本的书童了换了去。
得知这个消息,岳流光主动去找了母亲。
“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岳山迎低头喝了口茶,“是为了卢小容?”
“是。”
“她不可能再做你的书童了。”岳山迎说的很坚决。
岳流光跪在母亲面前,“孩儿想让母亲让卢小容去书院读书。”
说完她重重地磕了个头,“卢小容天分很高,她从前都是偷偷捡了孩儿写过的废纸练习,她因为家中贫苦一直没有读书写字的机会,之前也是担心孩儿去书院无法交差,才贸然代写了一份。
是孩儿要将她写的那份交上去的,与卢小容无关。流光知道母亲心意已决,只想求个恩典,叫小容也去读书。她是好心,孩儿的错应该由自己来承担。”
就这一番说辞,最终让卢小容改变了此生的命运。她赎身改了名字,得到岳家的扶持。
作为岳府的大小姐,之后总归还是要人伺候。岳夫人将从前伺候岳流光的一群人多数拨去小女儿小儿子房里,只给她留了三五个下人。
至于她书童的人选,岳流光的父亲一直在物色。
就这么选中了南春。
可能因为他是个男孩,比岳流光大些,不识字人又老实忠厚,是代替岳家夫人老爷照顾岳流光的不二人选。
南春再次见到岳流光,都没认出来她是之前在柴房里要吃的小姑娘,只觉得大小姐高不可攀,穿着简单的云锦长袍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格外贵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从厨房的打杂小工一下成为小姐的侍童。
从前一起干活的人都说,他这是傻人有傻福,南春听了也笑起来,可能确实如此吧。
临走前大厨娘嘱咐他,大小姐虽然调皮,但本性善良,叫他到小姐房中一定要尽心尽力,将她当成主子,当成妹妹,多多包容她,照顾她。将她伺候好了,他这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不用受欺负了。
南春一一答应,稀里糊涂地就来老老实实伺候。
岳流光见人已经被送来,便抬头看着南春。南春还是之前那副傻样,似乎并没有将她认出来,她咳嗽了两声,南春立刻上前问道:“小姐可是渴了,我给您倒杯茶。”
岳流光听了在心里摇头,声音也听不出,果真是个笨蛋。
就这样,南春作为岳流光的贴身侍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天上学替她背着书箱拎着食盒,下学了就早早揣着点心等着。晚上岳流光要是有功课没做完要熬夜,他就下厨做些汤面,绝不叫她有机会饿着。
南春是穷人家的孩子,在他看来,不受饿不挨打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他很羡慕大小姐,从小就有吃有喝有穿,又很聪明会读书,再没有更好的了。
岳流光虽然因为代写的事从此对读书认真了起来,可她的性格却没改变多少,有时候会想着花样捉弄南春,南春是个傻子,被她耍了也不生气,不记仇,更不会告状,对她来说简直太好了。
她故意说自己要吃些什么,南春就会花心思琢磨着做出来,做不出来或是买不着就会着急,不敢到岳流光跟前。岳流光久了也觉得没意思,况且南春做饭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她便换了个法子玩。
她教南春读书写字。
这对南春来说堪比登天。尤其岳流光不懂得怎么教人读书,因为她和卢小容学东西很快,但南春不行,按照岳流光三两句的教法他总是学不会,搞得两个人都没有耐心。
南春就故意躲着岳流光,不过他也无处可躲,岳流光一喊,他就立刻得过去。
岳流光自然也发现了南春的抗拒,她瞧着南春可怜的样,觉得跟自己从前有些像,便不忍心继续闹他,“你只过来把这几个字描了,今后不抽查你的功课,你慢慢学就是。”
南春听见这话如蒙大赦,高高兴兴地坐在岳流光不远处的小桌子前,开始描字。南春描完就去给她做好吃的,又是笑眯眯地端着东西过来,还是从前那样对她,一点没有嫌隙。
南春每隔几个月回家一趟,他会给岳流光带小玩意:草编的蚂蚱、小孩子戴的花环、家里鸡下的双黄蛋、市集里新鲜的羊汤……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岳流光再也不会拿捉弄南春取乐。每次南春回家,岳流光还会给他一笔钱,起初南春不要,岳流光硬是塞到他手里,“我没吃过玩过那些新鲜玩意,这钱是给你跑腿的,你见着了买一份尝尝,玩玩,要是好你就给我带一份,行不行?”
岳府的大小姐怎么会没见过这些东西?
不过南春不会想到这些,他只会相信岳流光说的话,每次都认真给大小姐挑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花自己的钱,给岳流光的才用她给的钱。
他一直这么过生活,将岳流光放在除了奶奶爷爷之外的第一位,岳流光见到些好的东西偶尔也会想着给南春带一份,不过总是要换个说辞,这个买多了,那个吃不下。
等到岳流光十五岁,她去了更远更知名的书院,半个月回府一次。南春也能认一些字了,岳流光给他留了更多的功课,叫他在家一直有事做,不用被别人拉去帮忙干活。
某次大考后,书院里的几个学生相约一同游玩,路过花楼时,有人停下了脚步,提议去里面瞧瞧。岳流光确实有些好奇,在同伴的拉扯下走了进去。
进了花楼后,岳流光看着楼内的陈设和人物渐渐没了那股新鲜劲,坐在一旁浅尝了几杯酒,同行的另一个伙伴却哭丧着脸,拍着她的肩膀,抱怨道:“哎呦,还以为有什么美少年呢!我瞧着这一个两个的,就没见着比流光家那个侍童好的。”
几个学生都笑了,岳流光也笑了,笑过之后她突然一愣。
南春也是个男人。
同伴见岳流光一个人坐着怕她无聊,叫她点个人,岳流光拒绝了。
当天晚上回府休息时,下午在花楼里喝的酒终于在岳流光胃里烧了起来。
原来花酒是真的会叫人觉得烧的慌。
岳流光睡不着了,她起身摇醒了睡在她脚榻上的南春。
“南春,醒醒。”
南春揉揉眼睛坐起来,“大小姐,怎么了?”
“你上来睡。”
“嗯?”南春睁开了眼睛,瞧着岳流光的脸,又瞧瞧周围,不解地问:“上哪儿睡?”
岳流光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你来这儿睡。我今日去了个可怕的地方,现在睡不着了。你陪着我睡。”
南春没有多想,他有个小表弟,胆子很小,小时候也总让他陪着睡。这么想着他就爬上了床。
岳流光显然是在诓他,她撑着脑袋看着南春,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她细细看着南春的脸和身子,感觉那花酒烧的她脸都烫了,等南春躺下,她俯身在南春的嘴唇上舔了一下,先发制人地问有些惊讶的南春:“有什么感觉。”
南春懵了,他呆呆地回答:“湿湿的。”
“那你肯定感觉错了,”岳流光微微红着脸,再次俯身,“等会你再告诉我。”
岳流光就是从这时起,逐步推进她与南春的关系,南春尽管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可岳流光连哄带骗,他根本不是对手。
南春逐渐从侍童,变得更像一个通房,这事只有少数的人知道,没有人跟他挑明过。南春自己更是后知后觉,没有人同他讲过男女之事,岳流光叫他不要跟别人说,他就听话地守口如瓶。
等到他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是在岳流光取得功名,即将要同别人成亲的时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