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珠”用略带惊讶的眼神扫了一眼“周敬端”,接着低头沉思,迅速整理好头绪,翘了个二郎腿,两手抱胸,得出结论:“我们换了身体。”
废话,这事儿用你说?桓王大胆地想。
“王明珠”抚摸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心中满是成算,在边关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怪事没见过?自打他亲眼见过人死而复生后,人世间的种种乱象他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周敬端”那边却没她这么淡定,他不安地捡起地上滚远的暖炉,另一只手想要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却摸了个空。
他用袖子擦擦暖炉,很不好意思地向王明珠道:”你手冷,我用这个跟你换玉佩。”
王明珠看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从腰间解下玉佩递过去,换回一个半暖不暖的手炉。
周敬端摸到母亲留给她的物件,顿时安心许多,他小心翼翼地问王明珠:“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没等王明珠再讲些什么,外头的圆圆便提醒两个人:“王爷,娘娘,到永兴门了。”
永兴门离此次设接风宴的琼楼最近,下马走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踏入琼楼的殿门。
周敬端的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
王明珠凑过来,握住他的手,淡定道:“随机应变,其他的回府再说。”
好一个随机应变,纵然她从前有多机灵聪慧,面对此情此景,也不晓得该如何随机应变。
她学着桓王的模样挺直了腰板,下了马车后本想抬手接一下王妃,对方却先一步利落地跳出马车,一副武功甚佳的姿态。
周敬端低头,一脸别扭地盯着王明珠严肃镇定如一整块切菜板的小脸儿,突然有些牙疼。
一会儿华仪郡主若是突然发难,自家王爷能应付的过来吗?
算了,还轮不到她担心对方,还是想想怎么解决一会儿皇帝的问候吧。
临到琼楼,王妃由宫女领去了后院,与女眷同坐一处,桓王则被带去皇帝跟前。
周敬端学着桓王的样子,冲着首座的皇帝一抱拳,冷着脸,惜字如金:“参见陛下。”
皇帝是个颇年轻的男人,眉眼间与桓王有三分像,相比下来,较桓王多了些书生气,看上去清隽儒雅极了。
有欣赏帅哥之爱好的周敬端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对方与其对视,笑着一抬手,道:“桓王就坐在朕边上吧。”
周敬端闻言,流了一后背的冷汗。
互换身体这档事,说给谁听大约都不信,若是被皇帝看破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下场,是以,王明珠要步步谨慎,小心斟酌,一顿饭下来,几乎要把这辈子的心思都给耗光了。
皇帝为桓王端来一碗面,当着下头诸位文武近臣的面,道:“桓王这些年辛苦了,替朕守着江山,实乃大功德一件,日后若无大事,多往宫里走走,母后仍挂念着你呢。”
周敬端谢恩,恭敬地接过面,心里开始琢磨,太后是今上的生母,桓王的生母却不是她,当年后宫争斗不休,就连她这个后辈都有所耳闻,这“挂念”二字也不晓得有多少真心在其中。
接风面其实也就一小碗,走个形式罢了,周敬端两筷头下去便已见底,没尝到味道就已消灭干净,他惋惜地用筷子挑里头的葱花吃。
皇帝接着问了些边关的事情,都有下头的将领一一回答,用不上自个儿瞎编,总算令她松了口气。
接风宴怎么会没有酒,据说今上是个海量,周敬端被迫端起酒杯,陪着他皇兄一盏又一盏地灌,他在心里祈祷,求求这具身体千万也是个海量,也求求“王明珠”不要在女眷那边惹出什么乱子。
他在心中念遍了诸天神佛,求爷爷告奶奶地祈祷。
面前的舞女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帝见桓王没有一丝观赏的兴趣,就先令她们退下了。
皇帝眼中饱含深意,拍拍他的肩道:“桓王这是还记挂着那女子?真是一株长情木。”
周敬端装作一脸冷漠,仔细看还能瞧出一丝木楞,他不知道回什么,只好点点头。
他在内心大喊:什么女子?哪个女子?我争得王爷宠爱的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这边在暗潮涌动,那边凑上来个一脸慌张的公公,附耳在皇帝那里说了些什么,听罢,皇帝竟用一种戏谑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周敬端,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乖乖,可千万别是华仪郡主把王明珠推水里去了。
皇帝道:“桓王,你的王妃在后院,将华仪郡主给打了。”
周敬端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皇帝与桓王,还有一长串宫人,匆匆赶到后院女眷处,被一阵争吵声引了过去。
为首的,却不是华仪郡主,指着一脸冷漠的“王明珠”大骂的人,竟是她几乎从未见过的折荆公主。
折荆公主气势汹汹,怒道:“华仪好心为你指正错处,你竟这般没耐心,如此没有气度的女人嫁给桓王兄,真是他看走了眼。”
与其他公主不同,折荆公主乃是本朝第一位武公主,及笄后便自请前往边关历练,与她的桓王兄并称大齐双才将,自幼脾气火爆,若有一丝不痛快便敢发火,此番“王明珠”撞上她,算是倒霉。
“周敬端”首次见到这般风采的公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顺道也瞥见了站在折荆公主身后的一道青色身影,柔柔弱弱,拿着帕子作伤心状,可不就是那爱泼脏水的华仪郡主。
王明珠一言不发,见皇帝与桓王一并走来,也只是赏了个眼角,什么辩解都没有。
皇帝笑着问折荆公主:“是什么事惹了小十一不快?皇兄为你做主。”
“陛下。”折荆公主皱眉道:“桓王妃姐姐在席间,言语不敬重,华仪向她敬酒,她也不肯喝,甚至还动手推了她,险些令她崴到脚腕。”
周敬端用眉毛想都能琢磨出方才的场景:王明珠席间一言不发,那具身子又不胜酒力,不可多喝,华仪郡主频频敬酒是为了看她出糗,见她不喝,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挤兑过去,再联合一众姐妹乱起哄,自然就将一再忍让的王明珠惹烦了。
若是从前的王明珠,大概也就忍了,可如今那具身子里装的是周敬端,哪里会任由她们欺负,没有掀桌子就是揍,已经很客气了。
估计华仪郡主也没想到,一贯忍气吞声的受气包王妃会真的动手推她,不过推了也好,她这下便更占理了。
华仪郡主于是抽抽搭搭地说:“陛下......华仪只是想与王妃姐姐说些体己话,不知哪里冲撞了姐姐,是臣妹的错。”
周敬端在圈外看得一阵头晕目眩,她从前过的就是这般百口莫辩的日子。
皇帝问:“那折荆想要桓王妃如何呢?”
折荆公主道:“自然是要她道歉。”
“王明珠”抬头看着周敬端,眼中满是询问。
周敬端则分外惆怅地点点头,意思是我这边勉强混过去了。
王明珠于是稍稍松了口气,她抬头,冷眼瞧着面前两个人,一位是公主一位是郡主,两个妹妹照理说也该对自己这个嫂子客气一些,可方才在席间......
她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华仪郡主,被依旧愤怒的、被人当枪使的折荆公主看到:“你瞪什么?你有什么委屈的?”
王明珠再悄悄瞥了一眼周敬端,不知心里在琢磨些什么,立刻低头,态度十分诚恳:“折荆妹妹,是我错了。”
周敬端一脸错愕,没想到她这么能屈能伸,皇帝依旧笑吟吟的:“王妃态度很好嘛,折荆,你快背着郡主去太医院瞧瞧,别真出什么事了。”
华仪郡主抬头,眼含热泪地看了一眼桓王,又楚楚可怜地盯着王明珠,猛地一抽泣,断断续续道:“桓王妃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刁难妹妹......是怨妹妹从前与桓王兄亲近吗?姐姐既已嫁给王兄,怎还如此善妒......”
“周敬端”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你说反了吧?究竟是谁欺负谁、谁怨谁嫁给桓王啊!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一众高门女眷立即叽叽喳喳起来,数落着这些年桓王妃犯的许多恶行。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桓王夫妇,殊不知此二人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盘算,尤其是周敬端那里,半脑子的浆糊都被强行征用,正紧密思考接下来该如何作为桓王说话。
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来,王妃就率先出击,当机立断往桓王那边一跪,头磕出了声响:“贱妾无才无德,不配为桓王正妃,还请王爷赐下一纸休书,你我就此分别吧。”
周敬端那半脑子的浆糊瞬间炸开了锅。
好你个桓王,竟想要我自己休自己?
周敬端哪里会答应,暗暗攥紧了拳头,换上一副爱恨交织痛苦万分的表情来,顾不得什么体统了,蹲下将王妃紧紧抱在怀里,伤心地挤出一滴泪,道:“明珠,你好狠心,你怎么能说出这番话,你怎么舍得要本王独自一个人?”
都是从话本子里学的,周敬端心想。
皇帝甚少从桓王脸上瞧见这么精彩的表情,此刻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周围一圈人的表情也都各有特色,尤其是华仪郡主,那张脸上竟显出了菜色,与她这套衣服倒是绝配。
“王明珠”被“周敬端”用力箍在怀中,动也动弹不得,见他接出一段好戏,只得道:“王爷,华仪妹妹与你青梅竹马,恰好有资格做您的正妃。妾身只求,能在京郊广德寺辟出一间柴房,青灯古佛伴余生罢了。”
周敬端气得更用力地抱住她,就算出家也要拖一个垫背的,闻言在她的额间落下沉重的一吻,道:“本王怎么会舍得让你吃香灰,若是要出家,就带着本王一并吧。”
四周围观人士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痛苦爱情故事震得说不出话,没想到桓王看上去冷冰冰的,内里却有颗情深义重的心,桓王妃平日里不着边,竟也是个贞烈人士。
华仪郡主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顾抹眼泪去了,皇帝赶紧阻止两个人:“当初是朕赐的婚,岂是说休就休的,桓王妃既已道过歉了,华仪就不必多求什么,都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周敬端真情实感地抹了把泪,心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扶起桓王妃,两人没有勇气对视,赶忙快速离开了这座大戏台子。
日更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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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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