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参赛的有几个人?”
阳光穿过紫檀木雕就的窗棂,投在个容貌昳丽的男子脸侧。
他侧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地摆弄着小几上的冰盆,冰块融化后的水珠沿着指尖流下。
“回二郎,进府里来的总共有二十五个。”管事恭恭敬敬地立在男子跟前,半垂着头,并不抬起头。
“这么少?”
屋里除了二人,就再没有别的人了,宋昱宁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双眸中生出些不满,冷笑道:“连区区三十文都拿不出来,真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管家默立,而后开口道:“二十五人已足够,我在门前看着,认出有不少是绣技一流的高手。”
“哦?都有谁?”宋昱宁来了兴趣,用那沾了水珠的手把脑袋虚虚撑着。
“这……”管家露出些难言的表情,踟蹰几息道:“有宋喜,张初晓—”
“呵。”
一记冷笑打断了管家的话,“这些不都是当初宋凝清执意离家时,非要跟着离开绣庄的人吗?”
宋昱宁漂亮的眸子似弯刀般挑动,闪出寒光,“走的时候多硬气,这才过了几年,就能为了一两银子巴巴地回到宋府,跟条狗一样。”
管家附和着点头,“二郎说的是,大郎走的时候,您才刚接下宋家的绣庄,她们就敢不听您的话,驳了您的面子强行离开。眼下又为了银子回来参加比赛,实在是不要脸。”
宋昱宁被他一番话说得心里慰贴,往榻中又窝了窝身子,“这些狗东西还想回来捞银子,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厌烦地摆摆手,“将她们都赶了,省得惹我心烦。”
“这个恐怕不合适。”
“怎么?”宋昱宁双眼微微眯起,流露出些许厉色,“我想赶几个人走就不合适了?”
管家没被他的话吓到,声音平常地解释,“并非如此,只是二郎莫忘了这次比赛的目的。”
他将原由娓娓道来,叫人忍不住认真去听,“早前在城中卖得那批布匹,销量并不好,城中好些富庶人家都说咱们家的绣样有些过时了,且绣技单一。”
“宋喜她们纵是不要脸,可她们的绣技确实是寻常人难比的。大郎在时,许多绣品的点子也是从她们那儿出的。咱们下个月要推出的新品还没凑齐,或许就能靠着这次机会从她们那儿整出来补齐。”
这话说到了宋昱宁的心坎里,绣庄近来的生意并不好。
为了能有些创新,宋昱宁才在李管家的建议下办了这比赛,本意也是为了要从其他人那里获得些灵感。
若是请人想,不知要花上多少银钱,可要是举办这比赛,区区一两银,最多五两就能将人给打发了,何乐而不为?
“行,那我就大发慈悲让她们参加。”宋昱宁捏起冰盆里镇着的瓷杯,抵在唇边,抿下一口后,清冽的酒香四溢。
陆承渊一行人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在府中,打量着这府中的种种。
府里的下人很多,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有的在池塘中捞掉落的树叶,有的在够树上嗡嗡叫着的蝉,还有的走在小河的石桥上,手中端着木托盘。
“这宅子可真阔绰,你说是不是?陆兄。”
刚刚进府时,陆承渊与他互通了名姓,再加上先前慷慨解囊的一事,陆承渊对这人的印象不由好了些,笑着回道:“确实阔绰,这样的宅子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
穿越前,他已靠着湘绣小小出名,住的地方就跟眼下的宅子差不多。所以走进这宅子的瞬间,陆承渊心里就有种很强的冲动,想要将这里买下来,作为以后的栖身之所。
江郁听了他这话,噗哧笑出声,“看来陆兄很喜欢这宅子,只不过不是你我二人肖想得起的,这宅子起码这个数。”他抬起手掌到陆承渊面前。
“五百两?”
“低了。”江郁摇摇头,笑容深了些。
陆承渊迟疑着道:“五千两?”
“五千两没错。”江郁放下手,背在身后,像个文气的读书人那般,斜眼一挑道:“只不过不是银子,而是黄金。”
陆承渊倒吸了口凉气,是真想不到这古代的房价竟然比现代还要贵,从而也对宋家的富贵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哈哈,说不准陆兄日后富贵了,也能买得起这样一座宅子。”江郁话有调侃,“只到时别忘了照拂照拂我。”
陆承渊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把他的话当真,这会连一两银子都凑不齐,想那么远也没用。
引路的人带着他们在一座小楼前停下,那小楼足足两层高,巍然矗立,小厮抬手迎道:“诸位请进。”
陆承渊一行人走进去,泼天的凉意袭来,酷暑瞬间褪去,众人难掩赞叹,纷纷仰头打量四周。
一楼的屋子缀有竹帘,帘外是个不大的荷花池并几座假山。
而在陆承渊几人在一楼房间里四处打量的时候,李管家从外走进来,对着他们一拱手,“感谢诸位来参加比赛,下面我来为诸位讲一下比赛的具体规矩。”
跟现代的比赛其实差不多,只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这些人要分开在不同的屋子里,会有仆人在外看管,并且过程中所有人都不得出这座小楼。
比赛的时间为两个时辰,到点就要结束,陆承渊想了想,感觉跟高考差不多,莫名还有些考试前的紧张。
再看看其他人,个个摩拳擦掌,当然还有不少人对这听起来就很是无理的要求感到不满。
李管家笑意不减,仿佛没听见他们的抱怨一般,“绣棚已经准备好了,各位自行发挥,绣什么都可,但……”
他眼神微深,“我要提醒各位一句,绣技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要看诸位的绣样是否有新意。若是绣那些太过寻常的东西恐怕很难进得前三名,那么各位的三十文就会打水漂。”
“啊,早知道不来参加这比赛了,要求这么多!”有人忍不住吐槽。
“唉,不该交钱的。”
李管家不予理会,抬手摆动两下,屋中候着的仆从便走向众人,将他们分开,五个人一组,分别带往二楼。
陆承渊与江郁分到了一组,走到二楼后被引着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里。
里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五个形制一模一样的绣棚立在地上,屋子最前头放了张木桌,上面还摆了个形制精致的香炉,侍从走到桌前将香炉里插着的香点燃。
“可以开始了。”
这一声令下,除却陆承渊和江郁,其余三人立刻往绣棚前一坐,稍作思忖便执起毛笔在棚面上开始勾画。
陆承渊在剩下的一个绣棚前落座,进府时他其实就已经想好了要绣什么,此刻做起来便也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分犹豫。
毕竟是从小做到大的事情,上起手来跟他们那些人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
他勾完图稍作休息,转眸一瞧,旁边江郁的绣棚上还是空空如也,而他本人更是撑着下颌往窗外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承渊不欲多管闲事,挑好丝线刚要下针,旁边的江郁忽然开了口,“这位小哥可否给我们拿些茶来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有点吃的,这足足两个时辰的工夫实在是顶不住啊。”
坐在前面的侍从看长相是个憨厚的,抬起头后愣了愣,旋即起身出了门,留下五人坐在屋中。
陆承渊侧眼瞧着他跟来观光似的态度,更加不解,既然报名参加了比赛,为何又是这般的不在乎。
憨厚的侍从很快端着托盘回到屋中,江郁殷勤地上前去接,“麻烦小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侍从也没在意,把托盘给了他。
江郁将托盘搁在他们几人后面的桌上,取下茶盏一一搁在桌上,而后回眸瞄了眼众人。
发现他们都没在意这边,便悄悄侧过身子,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纸包裹,打开后指尖点着纸张将里面的粉末倒入茶壶中,白色的粉末一接触到滚烫的茶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郁端着几杯茶,一杯一杯放在几人身侧,就连看着他们的侍从都有。
陆承渊恰好有些口渴,端起那茶盏要喝,江郁恰好走过来,不知怎的突然碰了下他执杯的手,茶水瞬间撒了出来,溅到陆承渊的衣服上。
“是我的错,不小心碰到了。”江郁掏出帕子擦在他身上。
“没关系。”陆承渊忙把茶盏搁在桌上,好生收拾了番。
其余几人没在意他们这事,轻轻抿过口茶后便继续投入到刺绣中。
香炉里的一枝香很快燃尽,侍从起身去插第二根,可这个时候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他瞬间变了脸色,捂着肚子推门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也是同样的反应,捂紧肚子争先跑了出去。
难道是吃坏了肚子?陆承渊摇摇头,垂首继续,突然一声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哎呦,陆兄我肚子好疼,能不能扶我一下?”
陆承渊赶忙站起去扶他,见他脸色苍白,额上都结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好似是疼痛无比。
“好像是吃茶吃坏了,劳陆兄扶我去趟茅厕。”江郁的声音虚弱不少,陆承渊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不管,便扶着他往外走。
小楼后面本来就有茅厕,但最先去的两人已经把空余的位置给占上了。
陆承渊无奈,只好扶着江郁与其他二人一起,跟门口看守的人据理力争。
结果争论了半天,门口的人也不肯放他们出去。
这过程中其余二人脸都憋红了,显然是已忍耐到了极限。
“就出去上个茅厕而已,为什么不让!”
另有一个面目都狰狞起来,推搡着人,“我要出去,不然就泄在你们身上。”
看门的人没了法子,总不可能真让他们泄在这里,只好将几人都放了出去,并遣了一人跟去。
到了茅厕门口,那两人慌不择路地跑进去,带起的风飘了陆承渊一脸,他皱了皱眉,把表情痛苦的江郁扶住。
可刚要进去,江郁忽然一手抓过来,陆承渊诧然抬眼,却见他根本毫无痛色,一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模样,眼角甚至还挂着笑。
“陆兄,到你屡诺的时候了。”
陆承渊:一片好心错付了!
江郁:快点履行你的诺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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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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