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陆承渊与李二回到村子时已是深夜,牛车的木车轮轧过村里的土路,咯吱咯吱晃悠间,冷清的月华投射下来。

牛车一路到了于适的院门口,陆承渊率先下了牛车,与李二好一番拜谢。

李二挠挠头笑得憨厚,跟陆承渊说:“这有啥可谢的,等弟妹病好了,我就带着阿柳去看你们。”

回来的这一路,陆承渊不知已纠正了李二多少回,可也没能把他嘴里“弟媳”二字给扳正回去。

索性不管他了,反正崔景晏听不着,任他怎么叫都成。

李二驾着牛车离去,陆承渊推开院门走进去。

令人意外的,屋里还亮着灯,也就是说里面的人还没睡。

陆承渊上前叩门,很快有人将门打开。

于适见门外的人是陆承渊,微露诧异,“从云城回来了?”

陆承渊点头应下,顺手提起那药包给于适看,“药我买回来了,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医师跟我说就成。”

眸光落在那药包上,清苦的药香渗出,于适那双被霜色月华浸染的双眸起了些变化。

很微弱,像是本来不相信他能做到这事,但事实摆在眼前,逼得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人。

“这药来的正是时候,我刚给他下完针。”披散的长发随风轻动,于适并未追问他买药的钱是从何而来,“你先取一些药材用冷水先泡上一个时辰……”

他回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个陶罐,“泡完后先用武火将药汤煮沸,之后再换文火慢慢煎上两个时辰。”

陆承渊接下陶罐,于适抬指指向院中的一个地方,“那里是灶台,一定要按我说的办,不然这药材的药性怕是发挥不到最好。”

“放心。”

陆承渊说干就干,忙活着忙活着,天就蒙蒙亮了。

他累到了极点,手里用来扇火的扇子都越摆越慢,可一想到崔景晏还昏迷着,陆承渊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太阳升起来,村里响过几下鸡叫声,唤醒了又一个清晨。

于适从睡梦中醒来,略略收拾一番后,推门出来。

清晨的风并不燥人,忽然一道疲累到沙哑的声音传来,“医…医师,药…我熬好了。”

于适侧眼看去,瞬间眉心一跳,被他那副样子吓得眼睛一闭,抬手抚住心口,“你怎么整成了这副鬼样子?”

“什么…样子?”陆承渊好像没理解一般,慢腾腾地眨了下眼。

于适刚开口要说话,就见眼前人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于适扶额长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承渊再醒来是被阵浓郁的药味给熏醒的,睁开眼就见一个瓷勺,里面盛着深褐色的不明液体,逐渐逼近自己。

“等等!”陆承渊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拒绝三连,“我不喝药,我没病,我就是太困了。”

于适两眼一翻,把瓷勺丢回到碗里,“知道,睡好了就赶紧起来,你那好友根本喂不进去药。”

“啊?”陆承渊下意识朝崔景晏那边看去。

“拿着。”于适将手里的瓷碗递给陆承渊,旋即起了身,“你去喂吧,趁着药还温热,别耽误了药效。”

说完他走了出去,门扉一关,里面又只剩下陆承渊和崔景晏二人。

陆承渊一手端药,另外一手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朝崔景晏那边走去。

到他床边坐下,就见他唇瓣莹润不已,还有淡淡的水渍未被擦干。

陆承渊舀起一勺药汤,略吹了吹就往他唇边送,结果流下去的药汤瞬间被崔景晏紧闭的牙齿给挡在了外面,之后顺着唇角淌到外面,没有一滴进到嘴里。

陆承渊忙拿起一旁搁着的布帕子给他擦嘴,接着又试了几次,均是如此。

瓷勺在药汤里舀动几下,碰到碗壁后发出清脆的响声,“景晏,你也不喜欢喝药吗?”

明知道根本不会有人回应,陆承渊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你是不是也觉得药很苦?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那会,只要我们不听话,院长就会给我们每个人都喂上这么一碗药,实在太苦了,舌头都会被麻到捋不直。“

“所以你不想喝,我也能理解。可是不喝药,病就没有办法好。”陆承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拇指按住瓷勺,端起瓷碗仰头就是一口。

浓郁的苦味在口腔中扩散,陆承渊忍不住皱紧眉头,之后俯身下去,对准崔景晏的双唇。

阳光一格格爬过窗棂,朝阳升起,笼罩整个盆地村。

院子里,于适正在晾衣服,顺滑的长发自肩后垂落到身前,他直起身刚要将其撩到耳后,就听吱呀一声。

循声看去,屋门开了,陆承渊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于适遥遥看他,视线掠过他异常莹润的嘴唇,“药都喂进去了?”

陆承渊从于适的面前走过,“嗯,都喂完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灶台边,将空了的药碗搁下。

“行,还挺厉害的。”架子上的湿衣被于适用手一件件拨开,“他那牙齿咬得死紧,你都能喂进去,真让人佩服。”他瞥了陆承渊一眼。

陆承渊脚步一顿,目光不太自然地移开,“刚开始有点难喂,后面就好了。”

“那以后他的药都你来喂。”于适抓起木盆,将剩下的水泼在院子里,“唰”一声,他侧眼看去,“再喂上三日,他应该就能醒了。”

陆承渊惊喜万分,“太好了!”

此后三天,陆承渊日日守在崔景晏身侧,还抽空回了趟家,一进家门就被陆灵抱住大腿,好一番哭诉。

陆承渊柔声细语地哄他,哄了好久,才让这小家伙满意了。

再回到于适所住的院中,里面却没人。陆承渊没太在意,像平常那般走进屋里,转眼望向崔景晏躺着的床时,却蓦然与双澄澈的眼眸对上。

陆承渊呼吸滞住,不可置信地唤,“景晏。”

“嗯…咳咳咳。”躺在床上的崔景晏剧烈咳嗽起来,陆承渊慌里慌张地跑过去,将人从床上扶坐起来,手掌一下一下顺过他的后背,“好受些吗?”

崔景晏抵拳到唇边,压抑着咳嗽声,随后点了点头,可动作间却透出了无限的虚弱。

“我给你倒杯水来。”陆承渊抽过床上的枕头搁在他后腰处,让人躺实了,才赶着去倒水。

水还有些热,陆承渊吹了吹,小心递到崔景晏的唇边,“小心烫。”

崔景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喝过几口,便摇了摇头,“可以了。”

“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吗?”他轻轻问着,声音还有些无力。

陆承渊捧住杯子,“嗯,从那日你上山到今天,已过去了足足七天。”

崔景晏浅淡的眸中浮现出诧异,“已…已经七天了。”

长睫轻抬,扫过眼前人的面容,瞧见他眼下的青黑和有些乱遭的长发,他默了一瞬,随后问道:“这七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陆承渊慢吞吞地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却只字未提这七日里的艰辛。

“多…多谢。”大概是这两个字实在说得太少,崔景晏的声音小如蚊蝇,被陆承渊抬眼一看,又改口问起别的来,“这里是谁的屋子?”

“村里村医的,叫于适。”

“哦,好。”

也不知是太长时间没见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

陆承渊握着杯子的手时松时紧,深吸了口气后道:“你才刚醒,再休息一会,我先出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嗯。”

陆承渊逃一般地走出屋子,背靠在房门上,沉沉喘息。

手掌按上胸口,感受着那里的异常。

心脏跳得好快,像是快要跳出来了,有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陆承渊握拳捶动两下。

冷静,陆承渊,你要冷静。

“你在干嘛?”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传来。

陆承渊的心瞬间停了半拍,抬眼看去,于适正站在院子里抱着手,眼神带有打量,“难不成早上吃多了,被噎着了?”

陆承渊连忙放下手,摇摇头,抬步走向他,“医师,景晏醒了,但是他刚才咳嗽得很厉害,你进去再为他诊下脉吧。”

于适挑起一边眉毛,打趣道:“怎么?怕他有事,担心他?”

陆承渊的话瞬间噎在口中,于适瞧他几眼,没再难为人,走进了屋里。

等人再出来,陆承渊忙迎上去,于适开门见山,“他没事了,今日你就可以带他回去了。”

“这么快?”陆承渊话有质疑,“他真的没事了吗?”

于适把手一抱,挑眼看他道:“你在质疑我的医术?还有,这七天他吃我的睡我的,我还费心费力地照顾他,我是不是没管你要过一分钱?”

陆承渊瞬间哑口无言,确实不该怀疑的,“是,医师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嗯,回去好好照顾,尽量别让他自己做什么。他的身体还要再恢复一段时间,我会定期过去看看情况的。”

这一番话交代完,陆承渊再次进到屋里,将于适的话跟崔景晏也说了一遍。

“打扰了这许多日,我也确实该走了。”崔景晏费力撑起身子,抬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这时陆承渊脑袋里突然闪出于适的话来,尽量别让他自己做什么。

“别动弹。”陆承渊在床前蹲下,拍拍自己的后背,“我背你回去。”

“不—”

“上来。”他转过脑袋,双眼把仍在踌躇的崔景晏紧紧盯着,就跟在山里时那样,仿佛只要他不答应,陆承渊就能一直这样蹲着。

崔景晏没有办法,应了声后靠上他的后背,陆承渊熟稔地抄过他的双腿,将人轻松背起。

轻了,他瘦了不少。

陆承渊有些心疼,偏头道:“我们回家了,景晏。”

陆承渊:老婆瘦了,我好心疼。

崔景晏:手要怎么放,离他近点还是远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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