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错愕非常,紧接着就被江掌柜往手中塞进钥匙,“收好,以后这铺子就归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它,别再惹些麻烦进来。”
“嗯。”陆承渊心不在焉地回着,却还在想于适为何会买下这铺子送自己。
等江掌柜离开,陆承渊便敲响了于适的房门,里面寂静得像是没有人在,但陆承渊清楚,他就在里面。
没人应,他还想要像早前一样直接推门而入,既然已经失礼过一次,那么再失礼也不成问题。
可手一推,哐当轻响,门却没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阻着的门闩。
陆承渊明白了,于适这是不想见人,大概是见到亲爹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要独自消化一阵子。
陆承渊也知趣地不想打扰,握着那钥匙踟蹰一会,隔着门扉道:“多谢,这铺子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还是一片死寂,但陆承渊心里清楚,里面的人肯定听到了。
于适这番行为无疑是雪中送炭,感动是肯定的,陆承渊发自内心感谢他。
虽说现在不能当面道谢,但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才能不辜负这些人对他的信任。
手指弯下,紧握住钥匙,陆承渊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崔景晏,结果刚转身就看江池郁提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往后门处走。
“抓贼了!”他突然大喊,把蹑手蹑脚的江池郁给吓得一激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慌张道:“哪有贼?贼在哪儿呢?”
陆承渊扯起唇角,调侃道:“这儿呢!”手掌拍上江池郁背上背着的包袱,“你不就是吗?”
扯了扯那包袱的布,他问,“你这背着包袱做什么去?”想到某种可能,陆承渊诧然道:“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
“承渊兄,你小声点!”江池郁紧张地呵令陆承渊,脑袋探来探去,注意着他身后的情况。
“那你这是要干嘛去?整得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好像很怕被人发现。”陆承渊不太理解,难不成江池郁觉得于适不肯原谅他,所以要离开这令他心碎的地方?
江池郁拉过陆承渊的胳膊,把他扯到一旁,“还不是我爹,他跟我说铺子已经卖了,要我明天就跟他一起走。”
“可我不想走。”江池郁忧愁着,收紧肩上的包袱,“所以我打算先去外面躲几天,等我爹放弃找我了,我再回来。”
陆承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的。”他干巴巴地道,江池郁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还托孤一般委托道:“承渊兄,我还得请你帮我个忙,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帮我照看一下于郎君。”
似是怕陆承渊误解,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道:“当然不是一直照顾啊,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等等等等。”陆承渊是真怕再不把他拦住,他就能像交代遗书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爹没告诉你,这铺子他卖给谁了?”陆承渊敏锐地捕捉到江池郁话中的漏洞。
“没啊。”江池郁一脸茫然,“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没钱买铺子,我爹自然是把它卖给别人了啊。”
好家伙,江掌柜居然真的没告诉江池郁,这是有多怕他会继续留在云城啊。
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陆承渊想到苦口婆心的师父,瞬间理解了,便按下了本来要说的话,转而道:“你跑也没用,跟你爹回去吧,省得他担心。”
江池郁皱紧眉头,对他这突然起来的变脸很是不解,“你怎么开始帮我爹说话了?”
灵犀一点,他狐疑道:“是不是我爹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你才替他劝我。”
“没有的事。”陆承渊强装镇定,奈何江池郁已经认定他收了好处,目光在他身上一通打量,最后抬手就要去碰。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陆承渊闪身一避,啪嗒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一串古铜色的钥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金光,陆承渊看到了,神情一紧,忙要去捡。
却被江池郁抢先一手,猛地抓起那串钥匙就提了起来,“这是什么?”
江池郁并不是在问,眸光质疑着陆承渊,“没看错的话,这不是铺子的钥匙吗?怎么在你这里?”
铁证在手,陆承渊百口难辩,他要怎么合理地解释这东西会从自己身上掉下来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池郁直接道出了他的心思,“别想借口了,我爹把铺子卖给你了吧。”
这是肯定到不能再肯定的话,一锤定音,陆承渊没办法再狡辩,只好点头承认了,“是。”
他伸手去拿那串钥匙,哪知江池郁往后一缩,钥匙泠泠作响,他又问,“你哪儿来的钱?你不是没钱吗?”
那架势是不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江池郁便不会罢休。
眼看是瞒不住了,陆承渊直截了当道:“于适他爹的钱,于适买下的。”
江池郁满脸不解,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什么?你说清楚点。”
陆承渊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后来才想起来刚才于适他爹来的时候,江池郁根本不在,应该是在屋里上药呢。
“……就刚才,于适他爹来了,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然后于适被气走了,他爹就塞给我一张百两的银票让我给于适。我给他以后,再出来你爹就说,于适已经出钱把铺子买下了。”
这长长的一段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江池郁懵怔了会,喃喃重复道:“不太愉快的事情…被气走了……”
他猛地把钥匙拍进陆承渊的怀中,之后转身,也不管陆承渊了,径直往院里走。
“欸!”陆承渊生怕他理智不清,跟他爹干仗,“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于郎君。”江池郁回头,眼下的青黑色还未消,可依旧笑得灿烂,迸发出朝气蓬勃的生气。
“这种时候他最需要人陪着了,即便他不喜我,我也要去看他。多谢承渊兄,把这些告诉我。”
顿了顿,江池郁郑重道:“你放心,你要开的那湘绣铺子,我会帮你。别的不说,但我管账一绝,还认识些绣工极好的绣娘,到时候让她们来帮衬一些,绝对没问题的。”
陆承渊点头,看他背影渐远,之后慢慢朝自己屋里走去。
说实话,他被江池郁的坚持给震惊到了,一个人要爱另外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可以事事都站在对方的角度,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
凭心而论江池郁是个聪明人,可他在喜欢于适这件事上,就好像变成了个傻子,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缺根弦。
可这样汹涌的爱意,或许终有一天能把于适这颗坚冰给融化了吧。
陆承渊竟隐隐有些期待,想要看到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懂得,爱是不分性别的。
那他对崔景晏又是什么呢?
真的只是友情吗?
怀揣着这个疑问,陆承渊回到了房中,把于适买下铺子的事告诉给崔景晏,接着就看他开心地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真的替自己感到高兴。
陆承渊不由再次思考他对崔景晏的想法,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可以定性的结论。
这一晚辗转难眠,第二日便被门外的喧哗声吵醒。
江掌柜提着大包小包往院外走,陆承渊上前帮忙,“江叔叔,你走这么早啊。”
“是啊,吴州路远,需得早点走。”江掌柜没拒绝他的帮忙,与他一起把东西搁在外面的马车上。
上面已经堆了些东西,大都是药材一类的,陆承渊看着眼前停留的马车,才终于有了种实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他们这一别,恐怕往后余生就很难再见了。
江掌柜觉出陆承渊情绪不对,从怀中掏出什么递给他,“这是上好的伤药,以后要是受了伤,就用它,保准见效。”
陆承渊收下,指尖捏得很紧,“多谢江叔叔。”
“铺子里留有些药材,还有平常用的东西,我带不上,就都留给你了。”
“好。”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江掌柜在车前与众人道别,“就送到这里吧。”
他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别弄得这么伤感。”
陆承渊身侧站着崔景晏,还有一夜未出门的于适也来了,眼周还泛着红,依稀能看出是昨夜哭过所致。
“江叔叔保重,路上小心。”陆承渊挥手道。
彼时江掌柜已经踩上车辙,便回身招了下手,“记下了,快进去吧。”
几人却不动,崔景晏虽不说话,但眼底却红了,像是忍耐着什么。
陆承渊也绷着,就怕突然哭了出来,“你的铺子我会照看好的,放心吧。”
江掌柜隔着马车点点头,“走了。”
车夫呵一声,木车轮瞬间开动,满载的马车远去,踢踏踢踏,渐离众人的视线。
几人终于收回目光,刚要回去,陆承渊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终于明白究竟奇怪在哪里。
猛一停顿,看着二人,惊道:“江池郁呢?你们看见他没有?”
经他一说,二人才发觉,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承渊诧异,“那他人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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