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这些了。官差口风紧问不出甚么来。只是那几日抓人的动静着实不小,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抓到个大人物,不止抄家,连五岁的小童都一并下到大牢里。”
虽与平头百姓无关,但见着捕快日日佩刀巡查,马大脚想起仍心惊不已。
“听李娘子说抓得是县丞一家。”他补充道。
“只是不知侄儿怎么跟县丞扯上关系了?”
马大脚连续奔波一日半,只晌午在车马行喝下一肚水,腹中饥肠辘辘。他接过谢壮递来的面饼,说完前因后果就狼吞虎咽起来。
“为今之计唯有先找办法见到小实问清缘由后,再对症下药。”
正所谓是“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平头百姓遇到官府能想的,能用的法子甚少。
谢行心焦不已。权力才是最高无上的。除了权力,还能留下什么护住姜明?
到城门口,众人明显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进城简单,出城却没那么容易。城门口挤满人却异常的安静。
他们排队进城时,对面出城的百姓排起老长的队,另有佩刀捕快依次盘查。
有等到不耐烦想造次的,捕快抽刀往前威吓,那人吓得慌忙缩回长队中。他前后的人纷纷避让生怕沾惹麻烦。人群老老实实排着队,没有敢闲聊的,再没有敢想闹事。
城中咋一看去没有甚么异常,引车卖浆者比比皆是,济源城中依旧热闹。
可细看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时不时有衙役巡查,目光所及之处,行人纷纷避让。等衙役走后,有步履匆忙者,亦有交头接耳眼露八卦者。街上行人各异,神色不一。
谢行凑到两个提篮挎筐的婶子旁,两人正小声又热切地攀谈。
“这些捕快衙役整日在街上走,吓人得很。瞧见那把大刀没,抽出来锃光瓦亮的,听说都是见过血的。”
“陈家是犯了甚么要紧事?一家老小都下了狱。抓人那日我在十里街瞧见,光那些个小妾姨娘都有十几个。没一会,城东火光四起,足足烧了一夜。哎哟,吓得我整宿不敢睡,生怕那火烧过来跑都没处跑。”
“你怕甚么,城东是官老爷乡绅老爷们住的地,离你那黄泥巷远着呢。哪能真烧过来。有句话叫甚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不就烧起来了。只要没我们事就是好事。再说,陈家可不是甚么好人家,那十几个小妾姨娘听说有不愿意的,都是如花般的年纪谁稀得做老头子的小妾。”
“只是姑娘哥儿们不愿意也没得法子。父兄的命都被陈家捏住,不愿意也得愿意,含着眼泪进陈家的门就出不来了。陈家那侄子也不是个好东西,怡红楼的柳哥儿跟了他,听说没两日就被打得没一块好皮。以前常在县里走,他瞅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脚,瞧顺眼的学他舅统统抓回去当小妾姨娘。只是这四五个月没见着他,不知道有没有一块抓走了。天老爷保佑,可千万别抓漏了。”
“以前可没县令敢动陈家。这新县令啊,也不知道是个甚么样的官?”
谢行大概了解了怎么一回事。他问:“城东着火是哪位老爷家着火了?”
“哟,后生你谁啊?”婶子才发现谢行的存在,她们吓了一跳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谢行,没见过哪个汉子凑到婆娘堆里八卦的。
但她们也不慌张。街边讨论的人可不止她俩。
“婶子有所不知,我是下面清溪镇的,此番前来济源看望我姑母。没想到一到城中,到处都是捕快,眼神凶狠怪吓人的。城中难不成有盗贼、强盗之流?”
“原来是下面来的,怪不得你不知道。捕快是在搜查陈家人和他家的走狗呢。咱老百姓没犯事不用怕。你知道陈家是哪户人家不?就是县丞一家,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与婶子攀谈完又问完路,谢行带着人往县衙走去。
正所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县令三年一换,久的不过十来年。
县丞姓陈是济源本地人,家族在济源已经营数十年。老百姓都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济源陈家。
陈家可谓是罪行累累,强抢民女霸占商铺无恶不作。可济源那么多任县令愣是没一个拿陈家有办法的,多的是同流合污之辈,百姓苦不堪言。
新县令刚上任不过一年,竟然要抓陈家,消息还泄露了出去。陈家人多势众,护院比县衙捕快还多。
幸好新县令不是吃素的,同样有不少护院,更是提前调来府兵埋伏,顺利把陈家一举拿下。
现在街上巡逻的捕快衙役,一方面是为抓拿漏网之鱼,另一方面是维护治安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借机生事。
陈家人被抓时,陈府不知为何失火,一把火把陈家三代人经营的老宅化为灰烬。陈家的罪行罊竹难书,只是县令以甚么名头捉拿陈家人,现在还没人知晓。
一开始,县衙放出风声:三月底升堂。只是不知为何到那日竟没有升堂,推说要延到四月去。具体是哪一日就无人知晓,老百姓都等着看陈家的热闹出口恶气呢。
一行人往县衙赶去。
谢勇得知谢实被下大狱,心忧不已一起过来了。见城中如此景象更是心生恐惧,生怕见不到小儿子,此时已经腿脚发软,靠谢吉和谢壮一左一右搀扶前行。
三人只想尽快见到谢实,根本分不出心力思索他事。
姜明奇怪地看向谢行,只是眼下情况危急,他只好把疑虑压下来。
谢行在济源生活十七年,怎会不知县衙何在?就算他深居简出,可读书人总该知道县衙的。凡是读书人没有不盼封侯拜相的,怎会不知县衙何在?
济源县衙门监狱设于县衙大堂西南仪门之外,俗称“南监”。
南监大门紧闭,门板上雕着狴犴。门外有两佩刀捕快驻守,另有三五个身高体壮着统一短打瞧着似是护院的练家子在巡视。
没等走近,捕快厉声呵斥让他们停步。
“县令大人有令,提审陈家期间,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探视任何犯人。若是还要执意往前,休怪刀枪无眼。”
捕快话毕,手已按在佩刀上,护院纷纷围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行连掏银子的机会都没有。
观此情景,南监看守比前几日更为牢固。马大脚前几日还能使银子进去,现在连靠近都不许。
谢勇忧心一路,此时更是嘴唇发白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
“各位大人,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无意冒犯。小弟前些日子来县城探病,不知怎得竟被下到大牢里。我家得了消息匆忙赶过来。小弟为人老实,绝对做不出败法乱纪之事,其中必有冤情。大人,我们只想见小弟一面,问清缘由,为他洗脱冤屈。”
谢壮上前一步挡住众人开口喊冤。
“哪个进南监的不喊冤?”那捕快冷冷道:“冤不冤可不是你们说了算,得看县令大人的判决。尔等速速离去,勿要生事。”
谢行问:“小弟叫谢实,不知道他的案子什么开庭?额,我是说开,升堂?”
“县令大人自会挑选吉日升堂,且回去等着。”
见谢家人还是不肯离去,捕快瞧着谢吉鼓囊嚢的腱子肉又道:“若是真有冤情,可到县衙大门外击鼓鸣冤。再在此纠缠就把你们一起关进去。”
捕快看守得如此严密,想来是县令下了死令,县丞所犯之事不小。谢行知道多说无益,决定按捕快所说转去县衙大门。
谢家人走后,另一捕快笑着说:“马应捕搭理他们做甚,我们当差办事依令赶走他们便是了。”
马应捕笑道:“你没瞧见那高个汉子,胳膊比你腿粗,估计是个练家子。咱们人多打起来也怕伤到胳膊扭到腿,何不卖他们个人情。虽说拿钱办事,但身体和命可是自个的。兄弟们看好南监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那些人会不会去击鼓鸣冤就不关他事了。
“还是马应捕有法子。不然闹上一场,哪怕没出事,咱兄弟也得吃挂落。”另一个捕快恭维道。
马应捕笑了笑没说话。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谢家人站在县衙大门,因谁来击鼓又起争执。谁也说不准击鼓后会如何都想自个来。
路人见他们站在登闻鼓前推搡,纷纷停下脚步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没一会,两边已经站了七八个闲人。
“大人,县衙里面恐怕有内应,陈应生提前得了消息,一把火把账薄烧得是一干二净。陈宅、陈应生的外室、舅家等地都搜过,全没找到账薄。”
唐见明听完师爷的话,脸色难看。
陈应生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所犯之罪无数:强抢民女哥儿;强占良田土地;草菅人命;私设赌场,蛊惑良民赌博;发印子钱。
陈应生全部推说不知。
被其强抢的小妾愿意出来指证,陈应生也不怕,反骂唐见明陷害他。至于其子等犯的错处,陈应生辩称只是教子不严之罪。
夏朝明令禁止赌博,只是此事向来是官不究民不举,唐见明摸不准刑罚力度。而放印子钱一事,陈应生更是极力否认。
如今,账薄缺失,赌博及放印子钱一事缺乏铁证。
去掉他的乌纱帽容易,但斩草除根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则后患无穷。
唐见明自是不惧,只是他迟早有一日会离开济源。
届时,济源该如何自处?
陈家家大业大,若不能一举消灭留其一线生机,只怕以后没了他的压制,陈家会变本加厉对济源敲骨吸髓。唐见明不愿留下此等隐患,故而犯起了难。
“这陈应声可真是够狠的。家中还有他老母,说放火就放火。”师爷忍不住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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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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