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半时分」·——
“我睡觉之前你就在这儿坐着,怎么一觉醒来你还是在这儿坐着呀?”
喝完水的希兹顶着一头乱毛,裹着绒毯走到鸢谷身边坐下。入夜之后的露天木榻有些凉屁股,希兹现在的小身板儿实在坐不住,便干脆扒拉了两下鸢谷的腿然后躺了上去,感觉很不错。
“回去屋里,这会儿风大,明天又该头疼了。”鸢谷嘴上嫌弃,手却很贴心地替她拉紧了毯子,顺便摆正了希兹的脑袋,免得压到什么不该压的地方。
“别那么小气嘛!一会会儿就好。”浓重的困意让少女的声音沾上了许多柔软,略带撒娇的语气听得人有些心痒:“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好久都没和我一起睡过了,难道我的坦白从宽给你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她不提还好,一提鸢谷便立马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也忍不住飘红,好在可以借着夜色遮掩一二。
鸢谷轻咳两声后佯装不悦道:“什么话,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脆弱吗,你的过去如何又怎会影响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若不是什么情况都考虑了个遍,我也不会捡你回来。”
“至于前面那句,都过了小孩子还要人哄的年纪,自然也用不着同从前那样一般,你又何必纠结这个。”
“啊,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一起睡嘛,师父身上香香的,暖暖的,像暖炉一样,抱着睡真的很舒服,连噩梦都不会做了!”说到这个,希兹的语气都精神了一些,真的有在很认真地为这件事可惜。
鸢谷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受不了你,那我陪你,现在可以回屋里去了吗?”
“好啊好啊。”希兹嘿嘿一笑,正要起身,却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直接被人捞了起来。
鸢谷把人往怀里掂了掂,感慨了一下这家伙和小时候比居然就没重多少后就把人抱去了她自己的房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终于又一次能和希兹如同从前那样同榻而眠他真的是非常开心的。
跟着希兹躺下后,女孩就很自然地贴了上来,沾过夜风的身体带着凉意,让她本就洁白的脸蛋更显苍白。鸢谷一手握住希兹的两只手,一手摸了摸她的脸,想给她捂一捂,又觉得这动作好像过于亲密了只轻轻碰了碰便作罢。
他自己是不需要睡觉的,但喜欢看她睡觉的样子,安安稳稳的,像只松鼠,很可爱。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但是她这么随性自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吧,他倒是坦然接受,对此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些难过。
希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这会儿倒是眼神清明没有一点儿困意了,鸢谷猝不及防与她对视,忍不住呼吸一滞,却接着听她道:“既然师父不介意我的身份,那干脆结个契吧!”
——·「2-簪」·——
面无表情的花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漂亮的眼睛看似在望着远方的山头,实则余光一直关注着正在拉拉扯扯的那两个家伙。
赤宵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位幽谷的主人好像对自己有些意见,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自己的恩人,还是别和她说了吧。
他收回目光,眼前赤着脚的女孩正专心数着手里的莲子,一颗一颗念过咒语取消禁制后放进了他拿着的红色布袋里道:“好了,红戏说这是最后一批了,其中有些魂魄残得厉害,他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希兹替他绑好口袋,又有些担忧地补了一句:“别太着急,先照顾好自己。”
赤宵心中暖热,黑色的眼珠亮晶晶:“我会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们,谢谢。”女孩笑了笑道:“我答应你的,可不要说这种话。算算我们应该要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了,没什么别的想说吗?”
赤宵一顿,白净的耳垂立刻红了红:“……没有。”
“好吧。”希兹似是有一点失望,故作难过地亲了亲赤宵的额头:“那再见。”
这下让赤宵更窘迫了些,匆匆扫了一眼鸢谷果见他眯了眯眼。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赤宵还是遵从本心在希兹脸上亲了一下,承诺道:“下次再见面,希望带你见到已经恢复生机的留仙境。”说完便脸红红地跑走了。
看着赤宵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希兹才慢吞吞坐回鸢谷身边,探头一看,一壶雪莲茶已被喝了个精光。
“诶?师父你很渴吗?”希兹拿过茶壶,正准备再去泡一次,却被鸢谷伸手截住道:“现在不想喝了,在这儿陪我坐一会儿。”
紫发的花妖拽过女孩,让她和自己一起在藤椅上躺下。这个姿势甚是亲密,希兹几乎就直接躺在鸢谷身上,只穿着一条小短裤的她甚至能感觉到腿蹭着身下凉滑的丝绸衣摆带来的痒意。
希兹难得有一丝害羞,轻轻挣扎着想下来,又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鸢谷淡紫色的眼睛悄悄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又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紧了些,无意看见女孩的膝盖被冻得有些发青,便伸出另一只手想替她暖暖:“如今都快入冬了,也不多穿些。”
他的手很热,覆到腿上的一瞬间希兹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兴奋了起来。只揉了几下她的腿就热了起来,顺带还有她的脸。
实在有些受不了的希兹用力弹动了一下便挣扎了开来,谁知鸢谷这下根本没故意箍她,因此跳得有些远了,脚踢在小几上,发出了重重的闷响。
鸢谷失笑,顺带看见了小几底下藏着的凿子刮刀:“嗯,这是什么。”
见他正要打开那个黑木盒,还在地上抱着脚打滚的希兹一下子就站起冲过来按住了鸢谷的手:“不许打开!”
鸢谷挑着眉与她对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许我看了。”
希兹呃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只是现在不行。”鸢谷把盒子还给她,还帮忙捡起理好那些散乱的工具:“行吧,就让我看看你能把那白槲树搞出些什么花样。”
“啊,原来你都知道。”
“工具都是从我库房拿的,我当然知道。”鸢谷心下稍安,得意道。
还好还好,他还以为又是送给别人的呢。
——·「3-茶」·——
希兹拿来小刀,熟练地将整只兔子剥皮洗净,切下两条后腿之后便将余下的部位连同内脏放在了一个木盘里,端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没一会儿就有好几只飞禽前来啄食,边吃边发出开心的叫声。
“嗟来之食吃多了可就飞不动了。”鸢谷抬起茶盏浅饮了一口,幽幽地来了句风凉话。
本来吃得正欢的大鸟们听见他这句话纷纷不敢动了,希兹把腿肉在火上架好,顺便洗了几个果子之后就坐回了鸢谷身边,用凉凉的小红果怼了怼他的脸:“别吓唬它们了,反正我一个月也打不了几只,能把它们喂到飞不动怕不是要把这里的兔子洞掏个遍。”
鸢谷拿过果子还手似地捏了捏她的脸:“即便如此也还是太惯着它们了,况且,我不是让你把它们当帮手?怎么反倒成了大爷,果然还是拔光它们的屁股毛教训一下好了。”
他说完之后眯了眯漂亮的紫色眼睛,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一样,果然,大鸟们害怕地抖了抖,赶紧叼上肉块和果子飞走了,其中一只还被同伴踩了两脚。
“切……”鸢谷不客气地嘲笑出声,拿着果子就咬了一口,声音清脆,汁水甘甜。
希兹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坏心眼又上来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这家伙平常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到某些时候又会表现的很幼稚,亏她以前还觉得他不好说话,有点吓人,结果全都是假的。
忽然女孩歪了歪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之前就想问了,你总是在喝茶,不会腻吗?而且那也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茶吧,倒不如说是……甜水……”
鸢谷与她对视一眼,在屈起的手指敲到希兹的脑袋之前就被她截住了,女孩双手捏住他半握的拳,笑嘻嘻道:“每次都是这一招,我都会预判了。”花妖轻轻哼道:“是么。”随即摇摇手指,一旁的毯子便卷住了希兹,甚至飘了起来。
“诶诶诶??”在空中转了两圈之后鸢谷才把她放下来,希兹捂着头小声嘟哝着真小气,鸢谷倒是开心了,转过身揪了几朵白白的茉莉花,又重新烧了壶雪水:“茶多苦,一直喝当然会腻,我也不爱放糖,自然要多尝试几种搭配。而且,花不喝水喝什么,岩浆?”
希兹注视着他的动作,不得不说,鸢谷煮茶的时候是真赏心悦目:“虽然我觉得你大概喝了也没事儿……但我其实是想问你既然不喜欢吃东西,为什么还会学过那么多做菜技巧呢?”
鸢谷想了想道:“大概就和你种啥死啥却还是偷偷攒了那么多种子一样的心情?”
额啊……好强的攻击性。希兹难得被他戳中痛点,连忙反驳道:“不一样不一样,我那只是在试验,等我学会了就不会再种死了,再说那种子也不是给我的,只是觉得不收可惜了,想……”
“想着收好了送给别人?”鸢谷毫不留情地接下她的话。
“嗯……”希兹眼睛瞟向别处:“原来你知道啊,那上次还来问我。”
“什么时候你也上心上心我,连声师父也不愿意叫还天天呛我。”他推来一大杯香茶,语气中略带一丝酸意。希兹小心捧到嘴边:“那也没见谁家师父天天教的是猎山鸡抓野兔上树摘果下河摸鱼的啊……”
“不喜欢?那不教了。”
希兹赶紧改口:“别,别,师父最好了不要生气嘛。”鸢谷轻哼一声,挥了挥手给兔子肉翻了个面儿,没再说话。
——·「4-幽谷」·——
蛮荒时期的大妖厮斗,不小心撕裂了空间,古时的幽谷就这么被扯进了虚海,那里面与世隔绝,且不见天日黢黑无光,所以一同被带过来的花鸟鱼虫全都慢慢死掉了。久而久之,原本生机还算盎然的地方逐渐变得与荒谷无异。
但后来谷中最险峻的峭壁顶端,却生出了一朵终年不谢的鸢尾花,那便是鸢谷的真身。
他告诉希兹,这片地方起初本无名无主,后来他修炼有成,才把幽谷拉了回来并给它改了名,所以他确实是这里的主人没错,现在她能看见的其他小妖,都是为寻求庇护和谋得居所而来,他自己倒无所谓热闹冷清,只是幽谷实在太大,能有一些生灵添点儿活气也不错,还能顺便帮他清扫一二。希兹忍不住吐槽,感觉后面半句才是真实目的。
但话是这么讲,那些小散妖们本来也是要抱到大腿才能生存的轻松一些的,而鸢谷的要求比起其他一方霸主们来讲真可谓宽松到地底下去了,因此来投奔的小妖精们多如过江之鲫,最开始那段时间简直比菜市场还吵闹。
当然,再简单的要求也总有人达不到且不守规矩,对于那些家伙鸢谷向来懒得废话,见识过几次他的雷霆手段之后麻烦自然而然便少了许多,所以如今还能留在或加入幽谷的妖怪们基本都是老油条了,那叫一个上道,对此他非常满意。
不像其他大妖,鸢谷从不收取任何报偿,这让白住的居民们还挺过意不去的,因此会经常送一些好东西过来,他倒是也从来没推辞过,现在幽谷中央,鸢谷住着的这座大宅子就是树妖们的礼物。
据说原来的样子十分丑陋,气得这审美很是苛刻的花妖又重新彻底大改了一遍才变成了如今的精致院落。顶上铺了琉璃瓦,窗上雕了镂花格,前庭的木亭榻周围都挂了刺绣帷幔,天气好的时候鸢谷就会在这里煮茶赏景,看过一个又一个日升日落。
离亭榻不远处有汪特别清甜的山泉,是原来的设计里唯一让鸢谷还算喜欢的地方,希兹也很喜欢,清洗东西很是方便,就是如果要拆洗动物内脏,最好还是去下游,因为会被翻着白眼嫌弃,让她行行好离远一点,说怪不得他的茶里都是血腥味儿。
老实讲希兹尝过,感觉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不想给师父揪她耳朵弹她脑门的机会还是会乖乖照做的。
曾经希兹疑惑过为什么要盖这么大,在她看来只要小小的几间屋够住就行了,要那么多也是浪费。直到,她偶然心血来潮拿着一大盘钥匙一间间探过去,就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毕竟,她之前见过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脂粉香料全都加起来乘个十倍也没那一天看到的多。也真亏鸢谷居然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他说是有帐簿的原因在啦,但也是足够让人直呼恐怖的程度。
因为被鸢谷捡回来的时候很小,记忆还没恢复,听他讲完全就是一个黏人小女孩的样子,所以那段时间他们都是一起睡的,直到某一天之后,他就突然怎么都不肯了,可之后过了蛮久再去喊他还是会答应,希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很久很久才知道是为什么。
——·「5-亲亲」·——
鸢谷半梦半醒间一直能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本想忽略不管的,但那声音实在执着,三急两缓一直响个不停,还挺有规律。
他无奈起身去开门,果见希兹只穿着单衣倚在门边举着手,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外面天气寒凉,鸢谷怕她冻坏便赶紧把她拉到了屋子里。
一摸女孩才发现,不仅手是冰的,脸是冰的,赤着的脚更是冻得发青。
“三更半夜不睡觉,又跑外面乱窜是吧。”鸢谷皱着眉头数落希兹,想给她理一理压得乱糟糟的头发,结果根本缠成了一团像个小鸟窝似的,没办法干脆全拆了重新梳一遍。
希兹乖乖仰着头让他给自己梳发,动作轻轻柔柔,舒服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懒洋洋道:“这次没有,只是忘了在被窝里放暖玉,冷得睡不着而己……”
鸢谷轻哼了一声:“想要人陪就直说,不用找什么借口。”
“嘿嘿~”
把头发梳开之后他又找出一盒花油给她抹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在屋子里散了开来,清新又馥郁。
“这是干嘛啊?”希兹很是喜欢这味道,忍不住猛嗅了两口。鸢谷仔细把花油揉进她头发里,最后用力弹了一下她的耳朵:“帮你养养头发,嘴上说羡慕我的发质结果真的只是说说,你呀。”
希兹摸摸耳朵,手劲儿挺大弹得还真疼:“你也知道我时间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养好了又得从头来过,多麻烦。”
“你什么意思。”听到她的话鸢谷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声音沉了沉,没有了刚刚那股挖苦劲儿,希兹一愣只能支支吾吾说没什么意思。
鸢谷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着自己,他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紫色的眼珠里却尽是认真,上次看见这样,好像还是在那个月夜聊天的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你不会忘了那个金毛小子和你说过什么吧。”
金,金毛小子,希兹听见这称呼有点儿想笑,但鸢谷难得严肃一回,她不想坏了气氛,于是摇了摇头。鸢谷本想再唠叨她两句,但又担心她心思敏感,说多了今晚该睡不着了,就把话都咽了下去只拍了拍她的发顶道:“以后别说这种轻践自己的话了,快睡。”
希兹哦了一声,手脚并用自己爬到了床里边儿躺好了。
鸢谷并不常在床上睡觉,但即便如此,铺盖用度也收拾得特别好,还有他自己的花香。明明房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希兹就是觉得他这边儿睡起来更安心,只可惜鸢谷从不主动喊她一起睡,其他人可都不用自己说……
所以她便时不时来蹭觉,什么样的理由都用了个遍,鸢谷倒也没拒绝过她。希兹用被子围住自己,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师父也快来睡,不然待会儿就凉了。”鸢谷熄了灯,微微叹气:“没个正形。”
被她这么一折腾,自己本来就不多的睡意散了个干干净净,于是鸢谷就闭起眼睛听她的呼吸声,浅浅的,没什么特别,但就是这个家伙,从来到幽谷的那天起就闹他到现在,看得多了,不在的时候居然还想得紧。
由着女孩扒着自己暖手,鸢谷不再想别的,静静假寐。希兹看不出来,还以为他真的睡了,她轻轻探起身,借着月光在鸢谷眼皮上落下了一个薄如羽翼的吻,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谢谢,呼吸扫过,热热的,一路从耳侧痒到心里。
希兹说完便额抵着他的肩睡着了,但鸢谷却是睁大了眼睛,心跳不止,根本静不下来。
——·「6-衣着」·——
鸢谷的难伺候是出了名的,不仅是幽谷住民这样觉得,外面不怎么清楚的其他人都知道,希兹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声故意塑造成这样,明明和真正的他关系就不大。鸢谷却说,他又不需要好印象,要是都这样了还敢有人上门触霉头找茬儿,就不用顾忌下手的轻重了。
不过有一点希兹倒是深有认同感,那就是鸢谷对衣服用度的要求真的蛮高的,没办法,有着“天下第一针”之称的织妖锦娘也在幽谷住着,可不得好好薅些羊毛啊。
每次希兹去给图样说要求的时候,锦娘那张娃娃脸都会被气成河豚,也是,鸢谷不收别的报酬却总是挑珍贵东西要,敛香蜜,白叶尖,蝉翼罗,别族倒也开开心心就给了,只有锦娘那些上等绢绫产量本就少,还要给鸢谷划去一大部分做成衣,再加上那些要用特殊绣技才绣得出来的图案,也不怪她生气。
挑剔也有挑剔的效果,鸢谷见多识广,标准颇高,给的样式都是各族审美的集大成之作,世间少有能全部复现之人,因此锦娘也明白这是对她技艺的认可,所以哪怕对鸢谷本人不满已久,要的东西却从不马虎对待。
好在鸢谷隔老长一段时间才作次妖,因此平常无事的时候锦娘还是更愿意给希兹做,小姑娘长得漂亮嘴巴也甜,一点儿都不挑,又总能给她灵感,可招人疼了,和她那个臭屁师父一点儿都不像。
希兹每次都要推辞好一番才能说服这位姐姐别给她做太多,都穿不完了。
鸢谷的真身虽只是普通的凤尾鸢,但经过他漫长的修炼,样貌早已和凡花大不一样了。眼和发色调相同,皆是浅紫渐深,就是顺序刚好相反。他的长相是雾隐青山的那种好看,七分柔三分冽,这种样貌如果人类生着一定会是个翩翩公子,但谁让鸢谷是妖,还是脾气不太好的妖,会骂人,还会翻白眼。不过在希兹看来倒是生生添了些烟火气,更让人喜欢。
衣服饰品哪怕已被鸢谷收拾掉不少也还是塞满了几大间屋子,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华美漂亮。希兹看得出来他就喜欢这样的,她觉得没什么,千金难买欢喜,阅尽千帆之后还能有此追求是很好的。
本来之前他拿来搭衣服的都是天南地北搜罗来的珠玉造物,但在希兹有送过他两支白槲木簪子之后鸢谷就经常戴这两支了,说是难得见她有良心一次,不用够本儿怎么行。
她手算不上多巧,做出来的东西仅仅称得上能看,但他还是特别喜欢,希兹听说他们这边挺注重含义和名谓,就翻了些书挑了两个名字给那对木簪,一谓仙羽,二谓流云,和样式是搭配的,没听他挑刺儿,应该是起对了吧。
鸢谷的头发不仅漂亮,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希兹都不敢用力摸,她手忙脚乱要费好大力气的挽发工作他明明三两下就挽好了却还是会让她先试试,难道是为了让她多有机会摸摸?总之原先觉得瑕疵颇多的簪子到了鸢谷手里又好像顺眼了起来,果然还是得靠脸撑着。
——·「7-借禅表意」·——
“有人对你好,自然是因为你值得,哪儿用得着纠结这么久。”
盘坐许久,希兹的眼皮都有些打架,却忽听鸢谷来了这么一句,她都快忘了自己之前问了什么了。询声望去,却发现他早已不在自己对面,而是搬了藤椅在亭榻边,捧着茶杯看被雨浸湿的山色。
揉了揉被自己压麻的双腿,女孩也起身走过去挨着鸢谷坐下,探头看了一眼,那杯子里早已空了:“或许吧。可我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些。”
如此丧气话,简直不像她会说的。鸢谷侧头,只见短发的女孩低垂着脸,手中捏着一片新鲜的树叶。他伸出手在希兹脑袋上摸了两下,像在摸一只小兽:“怎么,已经当了这么久的人,还学不会处世之道么?”
“我曾经以为这很简单啦,只是想认真思考时却发现,明白的越多,问题也就越多,虽说早已踏出了黑暗,但离真正的豁然开朗好像还差得很远。”她抬起头,正对上鸢谷漂亮的紫色眼睛:“师父,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一条完全正确,也不会给别人遭成负担的路吗?”
极天真的问题,但鸢谷却没有嘲笑她:“标准不同,答案也就不同,最多,只能说后悔与否,不讲对错。谁来评判,谁能评判,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他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自由洒脱,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东西,终究还是动摇了她的心。他知道的东西不少,但归根到底也只是因为比旁人多活了些年头,所以并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该怎么做。
“时间永远在前进,它不会等你,亦不会等任何人。”
希兹眨眨眼睛,想了下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嗯,我知道,我会试着找到那个方向。”
“……不,我的意思是,”鸢谷面色微红,见她没跟上自己的话,准备厚着脸皮解释一下:“你可以不用执着于那个唯一的完美的答案。既然是回不了头的河,比起终点在哪儿,更重要的是你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什么。而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你要是实在想知道,至少我可以试着回答你。”
希兹直勾勾地盯着他,鸢谷还以为她被感动到了,却不想听到她说:“啊,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一串鼓励的话,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嫌我笨吗?”
鸢谷蹙眉:“端正态度,好不容易对你生出点儿怜惜倒还嫌上了是吧。”希兹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才不会呢,这不是怕到时候问题太多烦到师父嘛。”又开始嘴上不着调,鸢谷白她一眼道:“契约都签了,还有什么能比那个更麻烦。”
“说的也是。”因为反向契约麻烦的可是我啊,希兹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雨渐渐小了,太阳竟还没下山,隐在云层里透出淡淡的光晕,给人一种朦朦胧胧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能我永远都还不起吧。”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轻轻笑着来了一句:”但我从来没后悔过,诅咒,契约,我不喜欢,可它带给我的迹遇,我却是喜欢的。”
“没关系。”鸢谷随后补充:“至少我不用你还。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可他们之间,又有谁是冲着这个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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