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你就跟发了疯失了智一样,怎么都听不见我说话。”
沈婳伊的话音同样颤抖了起来;“我一直喊,我一直想让你停下,可是你怎么都听不见。你一边说着稀罕我的话,一边怎么都听不见我讲话……”
“我哭了你仿佛也没听见没看见。我好像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喊在哭,没有人在意我,没有谁看见我,我好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嘛夫人……”
赤红霄见她言语之间似乎也要哭了,只能止了泪扭头安慰起她来。
“你平常也不这样,我本也想着要不算了吧,只要你真的下次不犯这事就行。但是……但是你说的话,又让我想起之前的事。
我的痛苦是我自找的,是我勾了你。所以我前天晚上一个人在哭在喊也是我自己做的孽,是我该的。”
“没人看见我,就连你也看不见我……你第二天酒醒了,都还要说是我勾你的……”
沈婳伊说到伤心处,早就捂了脸庞哭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心事隔了心腹肚皮,隔了不同的际遇脾性,说出来了都不定能换来旁人的感同身受,更何况是不说。
赤红霄听她说出来后,才勉强明白了她的心结所在。
为自己不可见光的鲁莽与贪欲找借口也许是人的劣根本性,她很明白自己一样在找借口,这借口下意识就被找出来了。
她明白她前天晚上根本没醉透,真醉透了的人本该毫无意识。
但那点酒又不算喝了没影响,它进入口腹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她贪念的阀门,把她的意识搅弄得一片混沌。
她的潜意识几乎在很狡猾地告诉她,喝醉酒的人行起事来是可以得到豁免的,是可以肆意些的。你有贪欲压在心中吧,真不想肆意一次吗?
那简直是恶鬼在她耳畔低吟,每一句都正中下怀。
而她平常就有想把她当成点心肆意啃的妄念,这种子平常就埋在那里。
但是往日她总要顾念她的脾性,总是不敢过火到触碰她的边界。她不敢让她生气,再怎样也得劝自己收敛些。
人非圣贤,一直压抑的东西原来不可能关得住,总有一天要冲出来。但冲出来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混蛋,总得为自己不要脸地开脱一下。
唉,卑劣的世人,卑劣的她。这样看来,她受罚真是一点都不见得冤屈。
“对不起夫人,我……我混蛋呐我真是……我大混蛋,你罚我都是该的……是我不要脸了,我还有脸面哭呢……”
“你不可以这么吓我,红霄。”
沈婳伊挨在她怀里一样哭得抽抽搭搭的;
“你要再这样,我真的会做噩梦的。我会梦到自己回去了,梦到原来我还在青刀门里。这几年的时光原来不过都是我做梦而已,一切都没变……”
“我的痛苦和叫喊全都没人听见,没有一个人真的在意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在做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变。我根本没有跑出来,赤红霄也根本不认识我,她不会爱我……”
一听她提到青刀门里的旧事,赤红霄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那过往受人驱使的寒冷岁月太长,而幸福与自由的时光不过短短几载。短到让她一样恐慌这是幻梦一场。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们二人痛苦久了各自做了场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变,夫人是假的,她对她的感情也是假的,她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赤红霄越想越怕,跟她一样被触动了最深的恐惧。
赤红霄恨得抬手就想给自己狠甩耳光。她这耳光打得突然,一下便吓住了沈婳伊,她赶忙制止住了她的手,口中着急起来;
“红霄!别打自己!别这么打自己。你……你下次不要再犯了就行……”
“我真是大混蛋。”
“下次别这样了就行,我不需要你这样。”
沈婳伊许是怕她松手后赤红霄依旧不会管住手,索性便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脸庞。
“红霄,你不可以看我娇弱就这样欺负我。你知道我在气力上抗不过你,你兴起了就欺负我的话,我会很伤心的,我平常对你那样好……”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
赤红霄眼下除了道歉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人肆意放纵自己的贪念果然是会遭到报应与反噬的,谁都不能太无所克制无所约束。
若早知放纵一次会有这样的后果,她就是把自己喝倒了都不该动手。
“夫人要不你咬我几下解气吧,你刺我几剑算了……”赤红霄表达愧意的方式总是那样单调。
“算了,我舍不得……红霄。”
沈婳伊转瞬又说出了在她眼中跟圣人一样的话,把赤红霄感动得都不知能回复个啥。
“哭得这么狠,我们的衣服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赶紧换一身吧。”
沈婳伊爱干净,没一会儿便下床点了灯,在衣柜里寻出了两件衬衣。
“夫人,你身上的咬痕消了没,还疼不疼。”
赤红霄见她解衣欲换一件,顺着灯火担忧地打量起她来。
沈婳伊笑道;“消大半了,还好你咬得不狠,要是真让我疼狠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是夫人慈悲。”
“好了,你也赶紧换一件吧。”
沈婳伊换完之后,也把另一间衬衣递到了她跟前。她顺手递她宽衣的同时,发现她的手臂上居然有几道很是鲜红的咬痕,分明是这两天新添的。
沈婳伊变了脸色,握着她的手臂急切道;“这怎么回事?”
“我……我自己咬的……”赤红霄挠了挠头,“夫人慈悲不罚我,但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啊。是我惹夫人不高兴了,我就该受这罪。”
“你!”
“夫人,我这么咬不是为了换你心疼,我只是自己解气罢了。我也觉得我该罚,我就该这么咬自己,我该比夫人伤得更重才行,这样我下次才……”
“你!你个混账!”
沈婳伊顷刻间就气红了脸,说话的声音都在怒气中一颤一抖的;
“我、我都舍不得咬你!你居然敢自己这样对待你自己!你居然敢随意伤自己,又往身上添疤痕来让我心疼!”
“夫人……我……我没想太多啊夫人,我不是有意让你心疼的。是我思虑浅薄了……”
她的怒气来得突然且迅猛,让赤红霄一时间笨嘴拙舌。
“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沈婳伊丢下衬衣就捂脸哭泣起来;“你居然敢这么伤我。不仅伤我身,还伤我心……”
赤红霄万没想到自己为了解气而下的狠嘴能让沈婳伊这样难过。她一难受,赤红霄简直一点法子没有。
“你这样伤自己有什么用!我的伤能转你身上不成,你伤你自己,除了能让我心疼,还能干什么……”
“夫人……”
“你太过分了!赤红霄,你太过分了!”
沈婳伊一边抽泣一边又推搡起她来;“你个混蛋,你给我滚!你罪加一等,今天也不许给我上床!”
“夫人!”
“滚!”
沈婳伊很快便把她赶下了床去,拉上床帘便倒在床上痛哭了。赤红霄慌得六神无主,可不论说了多少讨饶话都不能打动沈婳伊。
“夫人我错了……我下回……我下回再也不敢了行不行……”
她一直道歉许诺,可她一直在哭。
“我……我明天就去买上好的膏药把伤治好!一点疤痕都不留的那种!”
“那你什么时候疤好了,再什么时候上我的床!”沈婳伊在哭泣中对她丢下了最后的判词。
“不要啊夫人,我……我咬得狠呐,若要等疤消了,岂不是得好几天……”
“你活该!”
“夫人……”
赤红霄呜呜咽咽了起来,后悔到只恨不得能穿回咬自己之前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她这个念头刚出,便反应过来如果自己扇狠了,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只怕沈婳伊还得对她生气。
这……明明她都没那么在乎自己……罢了,当初选择挚爱她时,她求的不过就是她的心疼与在乎。只是没想到,她这份心疼能扭头报应到自己身上。
赤红霄一边感慨一边叹气,当晚只能乖乖地照旧睡在了地上。
她第二日火速就寻了上好的膏药,一面治伤的同时,几乎是利用她的心疼耍起了小心机,隔天夜里就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这点子盘算果然起了效果,沈婳伊不出两日就心软了。
她这点子盘算实在是难以见光。她一面心机的同时一面又觉得罪恶,原来她能是这般善于通过演戏来求取疼爱的人,她原来也能是个心机鬼的。
只是同样是心机算计,她面上的演技可比她好太多了。
赤红霄正为此不可思议且沾沾自喜的时候,沈婳伊缩进她怀里哽噎颤抖的模样又把她的这点得意全都击溃了。
也许她得逞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演得好,而是她也需要她。
她一边气恼她的同时同样也依赖她。把她赶跑后,沈婳伊在床帘里头除了一个人缩被子里发抖外,也干不了旁的什么。
这般小孩脾性不能自理的人,可她心里却顶希望她是这样的人。最好她永远这样,这样她就永远不用怕被人赶走、被人丢下了。
赤红霄刚冒出这个想法时,就觉得这样的想法过于阴暗隐晦。哪怕阴暗,却无比期盼,无比贪妄……
她是这世上最贪心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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