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来尚书府提亲之前,也和父亲商量过与程笙的婚事。沈父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架不住沈渊一个劲磨他耳朵,只好随他心意了。
沈母生沈渊的时候受了不少苦,元气大伤,终日缠绵病榻。沈渊出生时差点夭折,好生将养着才捡回来一条命,沈父因此格外疼爱他,舍不得他吃苦,等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沈渊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不曾见识过外面的风雨,过于纯真良善了些。
沈父劝他,要是实在喜欢程家姑娘就把她纳做妾,毕竟姑娘图的是钱还是人有待斟酌,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娶她做妻不值当。
沈渊反驳父亲,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了,程小姐为什么不图别人的钱只图他的钱,那不还是喜欢他吗。
沈父:“……”
当事人心甘情愿往美人陷阱里跳,沈父也不愿棒打鸳鸯,左右都有自己替儿子兜底,便也随他心意了。
沈渊来尚书府提亲之后,二人成亲的日子便定下来了,程笙也稍稍心安。
对沈渊抱有什么感情,程笙自己也说不准。她对沈渊确实有好感,也许有点欣赏他,也许有点喜欢他,但远远谈不上痴爱的地步。他在她心中总归没有那么重要。
以往程笙睡觉时总是昏昏沉沉的,脑袋浆糊一般浑浑噩噩不知归宿,夜深时更是容易梦魇,眼皮子重得睁不开,也翻不了身,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了,抬都抬不起来。一夜下来,时常身心俱疲。
丫鬟小桃曾劝她去看看郎中,程笙不以为然。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病,任是华佗再世也医不好。她在这偌大的尚书府里无依无靠,素来习惯了谨小慎微,所以连带着夜里也睡不安稳。
只有沈渊来尚书府提亲之后,程笙心底才有片刻安宁,得以酣睡。程笙明白,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按理说,直到结亲的那一天,新婚夫妻是不允许私下见面的。可距离成婚还有两三个月,思念如同秋日里干燥的枯草,只需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顷刻间便可燃烧成熊熊烈火。
沈渊实在按捺不住内心躁动,清明前夕偷偷领着程笙外出踏青去了。这件事并非密不透风,但碍着沈家的面子,尚书大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瑶音湖畔景色宜人,是踏青的好去处,姑娘们都喜欢来这里游玩,一些个公子骑着马驹慢慢闲逛,也有许多孩童放着风筝在草地上疯跑,湖畔的说笑声就没有停过。
沈渊与程笙在这一片喧闹中,在湖畔的一旁慢悠悠地走着。沈渊刻意保持着低调的姿态,没有刻意张扬,程笙也静静地跟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身影融入在这踏青的人群里,并不引人注意。
沈渊偷眼看程笙,瞧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外面套了一件薄纱的裙子,配饰也都是清新素雅的颜色。乌发只是简简单单绾起,发髻上别了一枚简单的珠钗,也没怎么施粉黛,不如别家姑娘衣着靓丽,在湖畔这片花枝招展的衣香鬓影里乍一看很不起眼,并不引人注目。
但沈渊却觉得移不开目光。她只需一个抬眸,一抹浅笑,轻易就能让周遭的绚烂春光黯然失色。
沈渊越看越觉得撩人心扉,心痒难耐。
好想轻轻摸一摸她的头发……
但还是再忍耐一会儿吧,贸然的触摸总感觉冒犯了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渊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因为自己孟浪的遐想羞红了脸。
程笙稍一侧头,就能看见身旁的少年用那热切又真挚的眼眸直视着自己,连神色中的痴迷都不懂得遮掩,双眸懵懂而澄澈,湿润润的像条忠心的大狗狗。
沈渊和程笙,一个性子温和文雅,一个性子内敛含蓄,许多事都能聊得来,两人一面看着初春风景,一面小声说着话。
原本是其乐融融的一番景象,但从天而降的变故打的人措手不及,一匹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撒开蹄子朝程笙的方向不管不顾冲撞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沈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拽过程笙。
沈渊死死搂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向自己,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程笙眼前一暗,便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少年气息,朝气蓬勃的,青涩朦胧的,奋不顾身的。无需任何外在的修饰,青春的气息已足够旺盛。
过程胆战心惊,但好在最后安然无恙,马驹的主人及时牵住了缰绳,堪堪将马儿停住。沈渊喉间轻轻咽了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等程笙站稳后便松开了手。
“抱歉,方才事出紧急,唐突了。”
他的举动过分温柔,程笙并不觉得这样亲密的动作有任何冒犯的企图。
程笙被受惊的马儿吓了一跳,同时心里也明了,倘若马儿当真冲撞过来,沈渊出于本能的保护动作能护得住她,却护不住自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像沈渊这样良善的性子实在难能可贵。
二人方才躲避惊马的动作略微急迫了些,程笙梳好的发髻有些乱了,额前垂下来一小缕头发,在她纤长的眼睫处落下一小片阴影。沈渊盯着看了一会儿,被那缕碎发略略晃动了心神,伸出手替她挽到耳后。
沈渊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后知后觉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些过分的近了。
好在尴尬并没有维持太久,马驹的主人将马儿栓好后一路小跑了过来,苦着脸给二人赔罪,解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踢了马儿一脚,马儿受了惊便横冲直撞。在下刚学会骑马不久,工夫不老练,一开始没能控制住马匹,这才冲撞了二位。”
沈渊还有些气恼,要是当真冲撞了程小姐,他一个人都抵不上程小姐一根手指头。好在程笙通情达理,不等沈渊发怒,朝那人笑道:“不碍事,下回多注意便是。”
那人道了歉却不肯走,认出沈渊是沈家公子,讨好地朝他憨笑:“沈公子还记得我吗?”
那人探着头上前,刚好挡在沈渊视线前面,把程笙挡在了身后。
沈渊不想知道他是谁,也没心思要他赔偿,只要他牵着马驹赶紧离开便是。但那人没个眼力见儿,非要插在二人中间,恬着脸给他添堵。沈渊心里窝火,奈何美人在侧不好发怒,不能在程小姐面前失了风度,只好耐下性子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笑得越发见牙不见眼:“我姑父是大理寺卿,两年前去给他老人家贺寿,我和沈公子那时候见过。”
沈渊敷衍地应了一声,不愿再聊。但那人来了兴致,说起往事来滔滔不绝,还不忘给沈渊拍马屁:“姑父他老人家贺寿的时候,全京城的世家子弟几乎全都来了,那么多青年才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公子。沈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沈渊不胜其烦地打断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不必再提起了。”
那人顺着杆儿往下爬:“沈公子说得对,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
那人消停了一会儿,又喋喋不休问道:“沈公子和这位小姐,是来瑶音湖踏青的吧?”
沈渊嗯了一声,不愿和他多作纠缠。那人不死心,谄笑道:“不瞒您说,我打小就常常来这里玩耍,对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理应尽地主之谊,沈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带沈公子转转吧。”
沈渊深吸一口气,阴沉沉道:“多谢,不必了。烦请这位公子早些离开,不要扰了我和程小姐的好兴致。”
这番逐客令有够清楚明了,那人只好悻悻离开了。两个人又像原来那样并排走着,沈渊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角。
程笙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有会这般举动。
沈渊红着脸解释道:“我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先借用一下你的衣角……”
程笙点点头,小声说道:“再遇到意外的话确实很麻烦,牵着衣角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沈渊愣了半晌才听懂她的暗示,片刻后悄悄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心翼翼又心照不宣的试探至此告一段落,掌心传来分外可靠的热度,淡淡的暧昧气息在两个人之间无声蔓延。碧绿春色下,似乎周身都萦绕着她发间的馨香,让他面红耳热难以静心。
程笙真心实意向他道谢:“还好有惊无险,方才多谢沈公子护着我,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是夸奖的意思么?
沈渊略微有些不自在,得意的小尾巴都快翘上了天,但最终只是佯装平静地移开视线,像是担心自己情不自禁的雀跃被看出来一样,侧过脸遮挡了一下唇边的笑容,低低“嗯”了一声,有些腼腆地回她:“举手之劳而已,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手牵手缓缓漫步在湖畔,程笙开口问他:“沈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邀我踏青?”
“听闻下人们说,程小姐多日不曾来瑶音湖游玩了,便想着程小姐也许会想念这里的春景,所以捎信邀你踏青。”
或许是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瑶音湖的花花草草多日不见程小姐,想必也会思念不已。”
这个人,不说自己想念,偏偏要推脱给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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