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偷听

姜羡鱼呼吸一窒。

她启唇欲先发制人,谁知对方却先她一步。

“禀王爷,并无异常。方才许是卑职听错了。”

姜羡鱼紧急收回已经迈出一半的脚步,脊背微松。她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只见了然,而并无惊诧。

姜羡鱼顿时明白,此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对方垂下眸,调转脚步回去。

王府规矩森严,臣下参拜时,至庭阶解剑。此人虽年轻,腰间却挎着一柄环首刀,显见极受信任。

姜羡鱼肯定,此前从未听过父王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虽不知他为何没有揭穿自己,眼下倒是于她有利。

她悄悄侧耳贴于书架。

吴中尉声音放松,浑不在意道:“嗐!我就说,这里可是王府,何处宵小敢在此地撒野,沈统领,你多虑了。”

晋安王闻言,倒也未出言责备,反而赞赏道:“率章行事稳妥,仔细周到,有乃父之风。”

沈由收紧下颚,手掌环首刀,不发一言。

既无得意,也无懊恼。

晋安王像是早已习惯他的性子,并不觉得冒犯。

他看向身边这位极令他满意的青年:“率章,婚期将至,粮草筹备得如何?”

“后日,二十万担粮草抵达扬州码头。”

沈由从容回答。他留意到,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书架后呼吸声便重了一瞬。

“甚好。”

“率章,本王要你亲自护送我儿前往幽州,护她安危,你可愿意?”

沈由单膝跪地,肃然领命:“沈由定不负所托!誓死护卫郡主周全。”

晋安王走到他面前,沉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吴中尉不甘示弱上前两步,拍了拍胸脯,啪啪作响:“郡主也算是末将看着长大的,这送嫁一事,我老吴义不容辞,即便肝脑涂地,必定会将郡主安全无虞送到镇西王手上。”

晋安王却没同意他的主张,安排道:“冀州之事虽暂时搁置,并州近来动荡,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吴中尉跟随晋安王多年,对其极为熟悉,知道他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便不再于此事多言。

转而问起并州,似想到什么,他浓眉斜飞,嗔怒:“何处豪强不识抬举欲作妖?正好我老吴身子松泛,给他点颜色瞧瞧。”

晋安王转了转手上扳指,表情微妙:“此次行动,无需尽全力。”

“王爷的意思是,敲山震虎?”他有些迟疑,又担心会错意。

“不错。”

晋安王点头,取下手中扳指,放到他掌心:“纵兽归林,总要吃点苦头才会明白投喂之人的苦心。”

“此计甚妙。”

“留他一条命。”

吴中尉接过扳指,暗自体会其中意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双手抱拳:“末将领命。”

*

脚步声渐渐远去,姜羡鱼这才放松下来,慢慢滑坐地下。

莲花灯,密室,吴中尉,父王,还有……初次见面的“沈统领”。

她痛苦闭上双眸,思绪翻飞。

起初,姜羡鱼以为那人不过是得父王信任的亲卫之流,隐而不报是为了向她示好,并未放在心上。

吴中尉称呼其为“统领”已然令她暗自咋舌,观此人不过弱冠之龄,竟然已经是一军统领,她猜测此人肯定不若表面上那般简单。

纵然她心有怀疑,仍被他一句“二十万石粮草”震得呆立当场,甚至差点惊呼出声。

二十万石粮草!

前世她出嫁,明明只有十万石粮草。纵使她受人蒙蔽,可西北军范将军身经百战,又是为这批粮草而来,定然亲自清点,决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差池。

那么,其余的十万石粮草在何处?

时局动荡,筹措粮草本就艰难,何况还要掩朝廷耳目,一不小心,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若非她外祖父乃是号称杨半城的皇商巨贾,仅凭王府这一敏感身份,想要筹集如此多的粮草,决无这么轻易。

明明府中一应账册都是她亲自经手,绝不可能有半点差错。

更何况差额达十万石之巨,除非……

姜羡鱼睁开双眼,眸中泛红,除非,她从头到尾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她咬紧牙关,直到尝到铁锈之气。

既然都以她为棋进行博弈,那她偏要做这执棋之人。

一炷香过后,她才起身离开。

刚出院门,一转身,便撞上一堵人墙。

姜羡鱼错愕抬头。

是他。

沈由视线扫过她轻易泛红的额头,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沉声道:“郡主为何偷听?”

事到临头,姜羡鱼反倒泰然:“沈统领何出此言?本郡主下午来书房查账,不慎睡着,醒来时发现天色已晚,这才急着返回,你之所言,与本郡主有何干系?”

她特意扬了扬手中账本,微微挑眉。

沈由神色微敛,认真道:“有些事,郡主最好当做不知道,如此,对郡主而言并无害处。”

如今,姜羡鱼最恨别人将她当傻子糊弄,偏偏与他作对:“本郡主一无所知,怕是哪天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提及此,她心中更堵。

她看向手中账本,自己可不就是在帮别人数钱呢嘛。

沈由却一口咬定:“郡主所想绝无可能,王爷所谋自有其道理,但并非伤害郡主之意。”

姜羡鱼相信才有鬼,要是真的,她怎会身在此处。

她故作生气:“让开,本郡主要回去歇息。天色已晚,沈统领大半夜不回家睡觉,难不成想要跟我去芙蕖院秉烛夜谈不成?”

沈由脸色一僵,拱手让道,“卑职不敢。”

看着她离去,沈由不免陷入沉思。书房中,她这位郡主殿下呼吸乱了两次。一次是提及粮草,一次则是王爷安排他护送一事,前者他明白,后者倒是令他疑惑,不论她了解到何种程度,都不该作此反应才是。

回到芙蕖院,姜羡鱼仍在思索。

今日所知,已然超出她预想太多,前世今生缠绕一处,倒令她一时不知如何分辨。

书房一行,不仅没有打探到调换粮草的幕后之人,反倒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不过倒也让她彻底清醒,父王并非面上那般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他在两州反王之间游刃游走,玩弄人心,老谋深算。

粮草一事,纵使并非他所谋,也决计与他脱不了干系。

眼下,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就只有前世和她一同赴难的绿染。

绿染忙里忙外,铺床熏枕,一回头,就见郡主一动不动盯着她,眼神灼灼。

绿染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问道:“郡主,怎的这样看着奴婢?”

姜羡鱼走到床边坐下,顺道拉着绿染一起,“绿染,我身边的丫头都已经放出府各自婚嫁,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有些事,我只能交给你去做,但此事有一定的危险,若是……”

“郡主,绿染不怕危险。”绿染摇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郡主今日甚是反常,奴婢虽不知郡主有何担忧,若绿染能替郡主分忧,万死莫辞。”

她神色动容,哽咽一瞬,又很快将情绪压下。

示意绿染靠近,她附耳轻声吩咐。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姜羡鱼精神抖擞起身活动。

她将右腿高高抬起,举过头顶,压在博古架上,整个身体呈现竖着的“一”字,锻炼拉伸增强身体素质。

前世,危险来临时,她毫无还手之力,她发誓,决不能再任人宰割,因此增强自保力量也是她目前的迫切需要。

锻炼武艺绝非一日之功,她自小精力充沛,晋安王给她找了许多老师,舞蹈、骑马她都有涉猎,身体素质尚可,但只是作为爱好进行练习,加上她身份尊贵,自不敢有人对她严格要求。

如今,她心境发生变化,自是会严格要去自己,舞蹈动作可以使她身体柔韧,增强灵活度,她便要重新捡起。

只是,今日她心浮气躁,一边拉伸一边止不住地频频望向门外。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一个绿色身影,自远处奔来。

“郡主,我打听到了!”绿染推开院门,气喘吁吁。

前世,送亲的队伍里面根本没有沈由这个人,她对此人一无所知,因此交代绿染前去打听。直觉告诉她,若要查清真相,此人会是重大突破,关于这人,她要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

“郡主,这位沈统领眼下正在西山大营。”

姜羡鱼惊喜过望,连忙停下动作,迎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绿染,你可有法子带我去找他?”

绿染咧嘴一笑,扬起眉毛:“奴婢早都想好了,郡主请跟我来。”

姜羡鱼听从她的安排,换了和她一样的丫鬟服饰,坐在铜镜前,看着绿染给她重新梳妆。

很快,一个熟悉的妇人发髻就在她手中呈现。

“这是作何?”

姜羡鱼第一反应是生气,随后想到绿染决不会戏弄于她,只得吞下怒气憋闷着。

绿然挽着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眨了眨眼:“真娘,昨日你受苦了,我带你出府去寻医”。

姜羡鱼恍然大悟,促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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