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抚了抚发髻,姜羡鱼啼笑皆非:“看来昨日真娘真没白挨打。”
绿染促狭一笑:“能为郡主分忧,是她的福气。”
姜羡鱼嘴角轻勾,心里抵触全消,她摆弄着妆奁匣子左右翻捡,好不容易挑出一只华丽金簪,歪着头在鬓边比划两下径自插上。
往日里她只觉这金簪俗气,眼下倒是越瞧越可爱。
回想往日里真娘的样子,她垂下眼睑,而后幽幽抬眸,视线只停留在镜中人下首,眼中水汽氤氲,欲语还休。
绿染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看见她脸上浮现的愠怒后,意识到犯了错,连忙悔声道:“郡主,奴婢知错,奴婢并非艳羡真娘,只是郡主实在过分貌美,奴婢一时看痴。真娘手段狐媚,心思却浅,郡主略施手段便魅惑天成,哪是真娘可比,也只有那等眼皮子浅的才会被真娘迷惑。”
“唔”她一巴掌捂在嘴上,完了,她又说错话了,绿染欲哭无泪。
姜羡鱼梳理着发尾,冷哼一声:“不错,真娘手段拙劣,偏偏有人愿者上钩。”
姜羡鱼眸色复杂,她不得不承认,真娘纵有千般可恨,对她父王倒十数年如一日,仿佛生来便将情与志全然寄托,眼里心里只有这么一人。
绿染松开手,讶然:“郡主……”
姜羡鱼恢复本来神色,冷然道:“我不怪她攀权附贵,只恨她背信弃义”。不顾她母妃刚过世便扭头变脸,令母妃名声扫地。
至于父亲,她早该不对他心存幻想的。
她拿起妆粉遮住嫣红唇色,抬眸看向铜镜,左右端详,总觉得这柔弱中还有所缺失,想起昨日真娘受刑时向她望来的那一眼,她恍然发现,其眉眼间竟然含着一丝倔强。
姜羡鱼手指一顿,一个背弃旧主之人眼中竟然还有留有倔强,她微微蹙眉,心中不解。
有些思绪一闪而过,她来不及细细追究。
装扮妥当她站起身,看向绿染。
绿染上下打量一番后,拿出幕篱给她戴上,终于连连点头:“郡主,如此便毫无破绽。”
姜羡鱼摇头,并非如此,“此刻起,只能称呼我真娘子。”
绿染点头称是,欣然改口。
姜羡鱼带着绿染,避开府中众人,来到平日里供下人采买通行的角门。
锦麟卫身着绯衣,手执绣春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往复。
锦麟卫由太后亲掌,所奏直达天听,天下无不闻之色变。
赐婚之日起,锦麟卫便将王府团团包围,防止她临阵脱逃。
姜羡鱼转头和绿染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她低着头,斜依身体撑在绿染怀中,艰难地挪动脚步迈过角门,额角冷汗岑岑。
“慢着。”
一柄黑色绣春刀横在她们眼前。
姜羡鱼停下脚步,瑟缩着转身,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紧紧盯着脚尖。
“大人,这是晋安王身边伺候的真娘子,出府寻医去的。”一个窄脸小厮打着哈哈走上前来解释。
刚刚,绿染塞给他好大一个荷包,鼓鼓囊囊,他甚是满意。
“王府有府医,何须出府。”锦麟卫质疑,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这个”,窄脸小厮悄悄朝她看了一眼,尴尬一笑:“真娘子是贴身伺候王爷的人,但是,还不够资格让府医瞧病,再者说,伤患之处不便让府医诊治,只得出府找医女瞧瞧。”
况且,昨日之事阖府皆,府医脑子有疾才会替她诊治,一大早就称病避而不见。
男子悄悄往锦麟卫袖中递过一个荷包,满脸肉痛。
锦麟卫将手背在身后,略一掂量,面容略微和缓,仍高高在上道:“快去快回,莫要逗留。”
姜羡鱼低声道谢,转身欲走。
谁知,她刚抬起脚步又被叫住。
“等等,幕篱掀起来。”
她心中一紧,握住了绿染的手。
“大人”,绿染松开她,欠身行礼,满脸乞求:“奴婢万不敢欺瞒,真真是去瞧病。”
锦麟卫板着脸,一脸倨傲:“规矩就是规矩,不过一个丫头,伺候人的玩意,有甚见不得人的,倒还拿起乔来。”
姜羡鱼深感屈辱,浑身发抖,只得掀起幕篱一角,眼睛盯着对方脚尖,眼眶泛红,透露出一股倔强。
在场男人只觉惊鸿一瞬,眼前一亮,直到帷纱落下,锦麟卫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挥挥手:“行了,赶紧走吧。”
姜羡鱼松了一口气,重新倚在绿染身上,相携离去。
远离王府直到再也看不见锦麟卫身影后,姜羡鱼停下脚步,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拉住还在往前的绿染:“西山大营远在城外,我们这么走肯定不行,绿染,我们需要一辆马车。”
“奴婢”,绿染见她眼睛圆瞪,立马改口“我、我知道去哪里租赁马车。”
绿染拉着她穿过喧嚣街道,在一个小巷子前停下,“这里就是扬州城最大的车马行,上月我送青绣她们离开时也是在这里赁的马车。”
江羡鱼捂住鼻子,这里确实好大一股牛马味儿。
不过,她左右看看,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来往,不像是车马行。
她看向绿染,眼神中透着疑惑。
绿染拉着她进去“这里是后门,正因为人少,专门方便女子出行以及大户人家管事来往。”
她了悟点头,看得出来车马行东家很会做生意。
绿染找来这里管事,说道:“我们要一辆马车去城西大营,需往返一日,不得再接送其他客人。”
“姑娘,您瞧我这马车如何?”看见她们进来,门口一位老汉乐呵呵开口询问。
江羡鱼循声看去,车身就是普通木料,谈不上奢华,胜在干净宽敞,倒是老汉手下的枣红马,养得格外精神。
江羡鱼对马匹略知一二,暗自点头,开口道:“不错,就你这辆吧,把我们送到西山大营,日落之前再把我们送回来。”
老汉闻言一喜,随后面上踟蹰。
“放心,车资不会少,足够你招揽一日客人。”她示意绿染先让老汉安心。
绿染掏出二两银子,递到老汉手上,“这是定金,待我们平安返回,再支付另一半。”
看见银子,老汉脸上的犹豫消失殆尽,双手在身侧擦了擦,收下定银,眉开眼笑,一边放下马凳一边说道:“好嘞,姑娘们请上车坐好。”
老汉好奇闲聊:“今日并非探亲的日子,怎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往西山大营跑。”
姜羡鱼正环顾四周,四处打量,闻言顿了下:“今日还有姑娘去西山大营?”
“可不,刚走。喏,就在前面。”老汉抬手向前虚虚一指。
前头果然有一辆马车,向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她正要转头,突然轻风扬起了马车窗帘,车内人姣好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和绿染相视一眼,惊讶:“怎么是她?”
主仆二人迅速钻进马车,绿染拍了拍车厢,催促道:“快,老丈,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滚滚向前,姜羡鱼不时掀开车帘,盯着前方车辆若有所思。
前面的人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红织,月前主动请求放出府,按理此刻她应该在芜湖老家成亲嫁人才是,怎么会在这里。
和绿染不同,红织乃是家生子,三岁上就来到姜羡鱼身边。若说绿染是同她一起闯祸的玩伴,红织更像是长姊,时时刻刻将她护着。因此当红织主动提出要出府嫁人,她虽遗憾,但也祝福,甚至给她全家放了良籍。
忽然,姜羡鱼心神一动,家生子放籍那日,红织二叔前来叩谢,自称其姓……沈?
她转头向绿染求证,绿染先是茫然,后又想起什么,道:“红织姐姐很少提及家里,似乎没什么人了,倒是有个婶子在二门上洒扫,不时找她借些银钱,好像是叫沈三家的。”
姜羡鱼直觉有一条线,将突然离去的红织和陡然冒出来的沈统领串联在一起。
她细细思索着其中关窍,想起昨日父王言谈间提及这位沈统领的父亲,或许,重要的并非沈由,而是另有其人。
“绿染,这沈统领是何来历?父母姓甚名谁,与王府有何关联?”
说起此事,绿染一脸纠结:“奴婢只探听到这人半年前空降西山大营,颇得王爷重视,一时间名声大噪军中上下颇有微词,至于他从何而来,家世背景无人知晓。”
短短一日,绿染就打探到沈由就职之所,倒不是她消息有多灵通,而是这沈由来历神秘,过往成谜,实在没有更多信息。
姜羡鱼眉目舒展,总算抓到一丝头绪。
此人掩饰过往,不仅认得她,还深受父王重视,说不得与王府渊源颇深。
绿染睨了一眼姜羡鱼表情,心中有所猜测,“郡主认为,红织姐姐出现在这里是与那沈统领有关?”
“眼下倒还说不准”,姜羡鱼掀开车帘,看着前面车架前的身影,又很快改口:“不过,怕是**不离十了。”
说完,姜羡鱼轻扣车厢,示意车夫停下。
“吁”,老汉轻斥一声,顺势停下马车。
沈由耳目过人,老早便注意到后面那辆马车是在刻意跟着堂妹,见车停下,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车内。
姜羡鱼掀开车帘,隔空与其对视。
看见是她,沈由怔然,收回眼中敌意。
红织走下马车,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讶然道:“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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