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在郁山起身抬头之前,韩清就将手收了回来。

她不敢真的摸下去,但就是那短短的触感,就能感觉到他头发很硬,长长了,今天还用发胶抓了一下。

她看着他,看着雪在他身上融化。

她想,他的怀抱一定很暖和。

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郁山问她:“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没有。”韩清仰头看天上,手举过头顶,雪落在手心,冰冰凉凉的,“这是第一次。”

“明天估计就能堆雪人了。”郁山哈了口气,透过很白的雾看着她,“会不会?”

韩清手捏紧,“你要教我吗?”

她的语气小心又谨慎。

郁山不给她试探了机会,反倒怪她没给他发学习成绩来了。

韩清说每次模考完都会开家长会。

奥,搞了半天不是她不发,而是他错过。

郁山说她倒打一耙的本领倒是学会了。

韩清仰头,看着他解释,“我觉得发的没有意义。”

郁山拍着身上的雪,静听她的后续。

韩清说:“每次都是第一,成绩也没有太大波动。”

周遭安静。

这下成了郁山认真看起她来。

接着昏黄的灯光,他端详起这两个月以来她的变化,变白了些,下巴尖了,眼睛圆圆的,像是张开了。

韩清却没注意,只注意到了他肩头上的那一片雪。

她顿了顿,伸手替他弹掉,指尖红彤彤的,动作轻抚。

“你大晚上下来干什么?”郁山突然问。

“我——”韩清自然不会说下来吃饭,“我下来散散步。”

“不害怕了?”他说。

韩清颔首,“我曾经流浪的那两个月,还住过桥洞呢。不用担心我。”

有勇气逃出困境的人,又怎么会那么胆小。

除非身旁有了依赖,从郁山救下她的那一刻开始。

郁山估计了一下时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明天陪她堆不了雪人。

再幼稚,韩清也知道他不是特意为了她回来。

“那你快去忙啊。”韩清收回手,捏成拳垂在裤边,“注意安全。”

“嗯,”郁山没多说,“那我就先走了。”

韩清故作轻松,给他摆手,让他开车慢点。

她是知足的,第一次看见雪就有他在身边。

虽然就只有短短十几分钟。

凯迪拉克的车轮印在地上滚动,白色地面上留下黑黑的印子。

她不问他去干了什么,也不问他经历了什么。

只是除了这些,她似乎还有一些话——

车辆转弯,车的后视镜内出现了一个又小又急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黑夜中是如此的显眼和突兀。

尖锐的刹车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地上的印子变得模糊又狭长。

郁山连车都来不及熄火,就下车,折了回去。

韩清跑得急,她弯腰,手扶着膝盖,急促的呼吸着,“郁,山。”

郁山眉头紧锁。

“听说,这里过年也会吃饺子。”韩清仰头,唇色有些白,皮有些干裂,“你回来吗?”

会回来陪她吗?

按照两个人现在的这个见面频率,下次见面就等到开春了。

郁山没有立马回答。

自从他回去之后,王老总手下的店都给了他,自古黄/赌/毒不分家。他每天除了保护手下的姑娘,还要在王总和股东之间周旋营业。在那里消费的有达官显贵,有身价百万千万的富豪,他想做什么动作,都要经过千百步的计划。他要想如何解救,要想如何送出去。

最主要的,要替韩清打点好这边的一切。

过年只会更加分身乏术,他每一次离开都会有上百个姑娘遭殃。

他看着眼前俯身的姑娘,她的后脑勺很圆,这种脑形的人都固执且聪明,没直说:“快上去,天气冷。”

韩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哦。”心头涌起莫名的酸涩,她突然起身,速度很快的转过身,“就是我今天自己包的饺子,味道不错,还想着你能尝尝呢。”

瘦小的背影印在郁山漆黑的眸中,“有机会吧。”

他的尾音都还没落下去,眼前的身影就已经走远了五米。

“知道啦。”

韩清回到房间,捂着心脏。

她好像头一次感觉到心脏跳动的疼痛。

而在一旁原本睡得真香的乖乖也突然变得很狂躁,直接跳了上来,把她的脖子挠了一下。

摸着脖子间的血,眼眶中映着猩红色。

她留了一滴泪。

她比谁都清楚郁山跟她之间的差距,年龄,见识,工作以及不在一个频道的生活。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两条平行线。

他们之间的缘分是如此的牵强。

第二天,景亚湉又来找她写作业。

她们写作业的时候总是在203,乖乖有些怕生,每次有人来的时候,它就跑到屋外去了。景亚湉一次都没见到过猫。

韩清这天穿的高领毛衣,问:“我要不要打针去啊?”

“在哪啊?”景亚湉拉开她的领子,左右看了看,“是不是好了?我看不见啊?”

“就在耳朵后边。”韩清伸了伸脖子。

“估计就是轻轻挠了下吧,都没血痂,不用打针。”景亚湉又看了看,“另外,我觉得你应该买个眼药水滴。”

韩清摸了摸脖子,“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吧。”景亚湉凑近她的脸:“你失恋了?”

“没有——”

景亚湉指着她的罪:“嗯?”

“是喜欢一个人,”韩清说话特别轻,“但是没说,打算先瞒着,等毕业再说。”

至少等她再长大一点。

至少等她考上大学。

也是抱着这个想法,韩清的成绩总是很好。

她参加美术艺考的时候也是一样,发挥优异。曾经有一次跟郁山聊过她专业的问题,郁山鼓励她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他还在艺考前特意给让李年送她去考场。

当天,从考场出来时已经天黑了。

韩清看着天空,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好,更感觉她似乎离郁山进了一步。

李年和景亚湉在出口处等她,问她发挥怎么样。

她说:“还行。”

景亚湉会扭过去给李年翻译,“一般她说这种话,就是发挥超常。”

李年特高兴,正掏出手机给郁山打电话,耳畔响起烟花。

“恭喜韩清!”

“大画家!大画家!”

三人回头,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阳光少年在远离人群处,一只手举着烟花炮,另一只手举着喇叭一直喊,大胆放肆。

李年问景亚湉,“那小伙子,你们同学啊。”

景亚湉耸了耸肩,“郭栋烨,从韩清入学就追她。”

“挺活泼啊。”李年笑着。

“他啊,”景亚湉说话间顿了顿,侧眸看李年,眸中黯淡,“喜欢一个人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那韩清呢。”李年问。

“她说她是有一个喜欢的——”

李年趁着景亚湉说话的功夫,低头看手机。

看见了手机界面跟郁山的通话时长,9分01秒。

他赶紧将手机接到耳边,“山哥,你现在不忙啊?”

周遭杂乱,但韩清还是清楚得听到了电话那头的男声,有些疲惫的醉意。

“忙。”

却听了九分钟的电话。

自从那晚之后,韩清跟郁山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

郁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给她邮钱,在信里给她写几句话。

韩清也会回,只是忙着学习,回的频率不那么高了。

此刻,再听见郁山的声音,她心颤。

是紧张的。

她紧张,万一李年问她要不要跟郁山说话。

整这么想时,李年扭头,把手机递了过来——

“清清,你要不要跟山哥说句话?”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韩清没有说话,只是摆手着。

李年看了眼远处跑来的少年,笑了声,长长的‘奥’了声,之后再次把手机挪到耳边,“山哥,那就先这样,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确定李年挂掉电话之后,韩清才敢出声。

她看着对面的郭栋烨,“谢谢你,但是我不觉得你喜欢我。”

“我喜欢啊。”郭栋烨耳朵冻得通红,“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

“等就是喜欢么?”韩清反问。

“可是我从开学就开始追你了。”郭栋烨有些急。

“你只是在自己感动自己,”韩清罕见地带了脾气,“你觉得你真的了解我么?”

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都把一旁的李年和景亚湉看呆了。

韩清是生气的。

万一刚刚的一切被郁山听到怎么办?

转念一想,郁山知道了也不会生气,因为他太忙了,顾不上。

韩清那天回家的速度很快。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她骑自行车只用了十五分钟。回到房间后,她匆忙地把书包扔在地上,坐到了地上的床垫子上,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抱在怀里,在解释和不解释之间,左右挣扎着。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画像,郁山的房间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私人领域。

最后她深吸了口气,发了句折中的话:艺考结束。

郁山那头没有回复。

这反倒使韩清送了口气。

至少说明他还跟以前一样。

艺考完之后,韩清就返回了学校。

班主任是把韩清当作状元来培养的,死活不同意她走艺考,所以在艺考前别人都去参加艺术集训时,就是没放她去。

韩清回来后,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说,艺考发挥失常也没关系,我们文化课努力。

韩清摇头,“老师,我的成绩足够到清华美院了。”

那是她梦想的学校。

为了她的理想,头一次顶撞了老师。

班主任很显然没有准备,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随后看韩清态度坚决,班主任直接让她喊家长过来谈话。

韩清正想说自己没有家长时,班主任就讲电话拨了出去,“喂,韩清哥哥吗?”

“对对对,麻烦您来学校一趟。”

“叛逆,我建议停课。”

她知道郁山很忙,不愿麻烦他来。

景亚湉上学会偷偷带手机,她趁着下课的功夫,借景亚湉的手机偷偷去厕所,给郁山发了一个短信:

是误会,不需要你来。

韩清发完后就把手机藏在袖子里,正要出去,袖子一震,她赶紧掏出来。

郁山回复:?

韩清眉心一跳,在输入框解释还没打完,那头又发过来一条:

叛逆姑娘。

上课铃声响起,韩清没来得及回复就匆匆回了教室。

景亚湉跟她是同桌,她悄悄问韩清:“真来啊。”

韩清:“嗯。”

“妈呀,”景亚湉给她投了一记惜命的眼神,“祝你好运。”

那天早上,韩清度过了这几个月中最漫长的几个小时。

郁山没给她确定回复,她不知道郁山会不会来。

她不愿他来,有些丢人。但另一方面,她心脏的每一次剧烈跳动,又在告诉她,她想见他。

这里的高三学生放寒假很迟,总是临近年关十几天前才开始休息。

每个学生都已经很疲惫了。

她却翘首以待,比以往都有精神,数学老师上课提问的同学回答不上来,她还主动站起来,替同学解围。周边唏嘘声起,她回头,才看见那位同学时郭栋烨。

些许尴尬。

教室们适时响起,“老师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韩清——”

陌生的男声,是郁山生病了?

韩清蹙眉,看向门口。

“靠。”景亚湉在她旁边站了起来,“哥,怎么是你。”

同学们议论声起。

韩清本就不合群,只跟景亚湉玩。现在一切落在他们眼中都有了解释,韩清家世很惨,怪不得每次家长会都是自己坐在那里。

他们更多的是替郭栋烨这个少爷唏嘘,富二代看上个灰姑娘,还被灰姑娘拒绝了。同学们跟郭栋烨相处时间更长,自然护着他。

李年陪她去见班主任,他很圆滑,情商也高,三两句就把班主任绕晕了。

“所以啊,老师还是跟着她的意愿来吧,更何况,她也不是孩子了。”

是啊。

韩清明年就19岁了。

等二人出来之后,李年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是被老师骂了不开心,还安慰她。

“没事,老师同意了,你就好好考文化课。”

韩清记得自己笑了一下。

因为李年替她和景亚湉请了假,出去吃了一顿大餐,很好吃,味道不错。

景亚湉说:“这个真好吃!你尝尝这个。”

“嗯。”韩清夹了一筷子,诚恳评价,“这次的过油肉一点都不腻。”

餐桌寂静。

景亚湉咬着筷子,顿了顿才说:“清清,你吃的是栲栳栳。”

当天韩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记得那日的风冷得刺骨,刮了很久,连乖乖都变得急躁了。

而李年将她送回去之后,便跟景亚湉回了家。

景亚湉知道韩清跟郁山的关系,也能猜出来韩清喜欢郁山,她不满郁山的做法,骂李年。

李年不懂小姑娘的心情,只觉得景亚湉也不懂事。

景亚湉:“是,全世界只有你们觉得自己最重要,别人都不重要!”

扔下这句话之后,便跑出了门。

只是在关门之后,李年瘫坐在床。

打开手机,发送一条短信:

山哥好好养伤,韩清这边有我呢。

半月前,郁山在娱乐.城老板都在场的赌.局上做了个局。

邮轮纸醉金迷,视钱如粪,女人更是一样。

郁山是现场最忙的荷官,每一次发牌的代价就是以钱换□□的姑娘,相比于价值上百万千万的企业,显然对于人性的玩弄,更适合他们的□□。他发牌讲究中带着刺激和技巧,轻松挑起在场老板的兴趣。

也就是当日,邮轮场上大半姑娘归了王老总麾下,王老总大赚特赚。

虽说王老总畜生,但至少有郁山在那里,他也不是神仙,只能护一个算一个。

可那也注定了郁山成了众矢之的。

还没等他下邮轮,便遭了暗杀,他有准备,还是伤到了肺部,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

在接听到韩清班主任电话那天,他似乎有预兆般得清醒了,但也就只清醒了那半个小时。

李年不指望郁山回复,郁山也不让他探望。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着,学生们都放了寒假。

等他再次收到郁山消息的时候,是除夕前两天:嗯,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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