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当晚郁山戏嘲她,还学会搞神秘了。

韩清自然摇头,特别郑重其事地说:得为惊喜留一点仪式感。

郁山还是那样坐着,把帽子摘下看着她,说惊喜都是一个心知,另一个肚明。

听他的意思,仪式都是假的喽。

韩清蹙眉反问他。

郁山笑着把自己的帽子摘下,递给她,“我只知道。”

韩清将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很大,一点都不合适,“什么?”

“如果再不送你回去,”郁山起身抱起箱子就走,“你就得自己往回搬。”

说着他就阔步往前走,步子很大赶时间。

为了满足她梦中的那番话,他还真是百忙抽空,最近场子经常被人找事,他手底下的姑娘已经失踪了好几个,现在都还没找出来。

就这短短两句话,郁山已经走了很远一截。

韩清小跑着追他,“你这么忙,今天不用特意回来的。”

郁山口袋的手机还在震震作响,“顺路。”

韩清拽着他的衣角,无声再问,军装也是顺路换的?

“高考当天没法送你进考场。”郁山脚步一顿,只好作罢,“提前给你动员。”

韩清弯着脑袋,眸中闪着一丝机灵劲,“这算你给我的仪式吗?”

这让郁山怎么回答。

很显然是的。

可他却不能说是,因为他刚刚还说过仪式惊喜都是心知肚明的谎言,一个戏多,另一个愿意配合罢了。

郁山拍了下她头上的帽檐,没答。

韩清眼前瞬间漆黑,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唯独留下一条弯成一条线的嘴,渐渐,渐渐的,那条线分成了两条线,中间被一排白牙隔开。

看吧。

郁山也是在乎你的。

“还不走?”

郁山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传进耳朵。

正笑着,韩清抬起帽子,才发现那人已经走了十米开外,她慌忙大跑,“郁山,你都不等等我嘛。”

郁山笑:“刚刚还叫阿哥。”

现在就成郁山了。

韩清看他又转身了,“你倒是等等——”

那人越走越快了,眼看着追不上了,她停在了原地,手撑着膝盖,粗喘:“阿,阿哥!”

喊晚了,郁山上了车。

韩清直接放弃了,自己垂头调整着呼吸。

她本来体育就不好,800米能跑五分钟的那种,稍微动一动就能累死。

慢悠悠走到校门口之后,刚刚眼前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韩清眼睛瞪得很大,蒙了。

郁山这是太着急,丢下她走了?

“嗯,一会去。”

郁山的声音伴随着摩托车的发动机响起。

当天夜里起了雾,韩清转身,迷雾散尽。

恍惚间,男人似乎回到了身上穿着破旧工衣,浑身肮脏将车窗敲碎救她出去,骑着摩托带她去了希望的未来。

天月星汐,树叶晃动,光影叠叠。

郁山胳膊里夹着头盔,军装暗绿,他点满了整个夏日的树梢的颜色,迎来了风,扛住了雨,万年庙宇中的神佛被人遗忘,身上蒹葭苍苍,依旧庇佑世人。他就是在那里,不会消失。

他跨着摩托,长腿弯曲,沉默地挂了电话。抬头,对她道:“过来。”

也就是那一秒,心中按压已久的疑惑了然。

当初令她动心的并不是身上的那抹绿色,是被绿色罗衣包裹的人。

世间苦楚人间冷暖,他是第一个周全待她的人。

韩清快速跑过去,郁山接过她头上的帽子给她换上头盔,指尖划过她的下颌,说着琐事,景亚湉和李年东西太多,把车让给了他们。

她只觉得下颌发烫,“你等我很久吗?”

郁山给她扣着扣子。

藏在头盔里的耳朵已经熟透了,韩清又问了一遍,郁山才“嗯”了声。

可能他并非此意,而她却在心中默默回了一句:她也等了他很久。

一年的时间什么在改变着。

包括郁山,包括韩清。

他们都在摆脱着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和累赘,一年的时间有了成效,韩清是满足。可郁山却变了,他不再是别人手下的打手,不再是工地上的小工,而被驾着成了娱乐场所里呼风唤雨,人人惧怕可憎的黑老大。

李年的摩托车不是机车,是很破旧褪色的废车,一年之后更废了。

起步的时候,摩托往前突突了几下。

韩清直接扑上到了郁山的背上,坚硬的触感,她下意识立马起身。

郁山像是没感觉到,“好了?”

韩清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手却挪到了他的衣角,觉得不太够,又小心往前挪了挪,正好环住了他的腰,“好了。”

郁山垂眸,“抓旁边的杠。”

“不可以抓你衣服吗?”

郁山没答,韩清就当没拒绝。

那夜的风很舒适,天色越来越深,拓印着他们两个的身影,墨黑色的。

韩清一路看着前方,珍惜着这罕有的相处时间。

回到筒子楼后,郁山没有上去,让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李年会过来给她送书。

韩清问,他今晚怎么走。

郁山没答,只是说:“高考带伞,估计有雨。”

韩清笑,笑着那么干净,“知道啦,你快去忙吧。”

她会带着两个人的光往前走。

为了郁山,更是为了她自己。

这是郁山教她的。

“1997年全国统一高考将于7月7,8,9日开始。”

高考,景亚湉跟她是一个考场,今年的考题有些难度,不过韩清依旧发挥稳定,最后一门是历史,最后一天早晨十一点结束考试,韩清沉沉地松了口气。

出了教室,景亚湉还在门口等她一起走出了学校大门。

李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旗子,给她们两个举着:战争胜利!

跟郭栋烨学的。

因为那天回去之后,景亚湉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透露出羡慕。真当李年举起来的时候,景亚湉表面嫌弃,实际腿比兔子跑的都快,抓着李年的胳膊晃啊晃的。李年忍不住了,才说:再摇他就没劲扛钢筋水泥了,景亚湉考上了也得去工地打工,自己赚学费。

景亚湉直接拽他的耳朵:“你敢不让我上!?”

“上上上。”李年弯腰迁就着她,“松手松手。”

韩清在一旁看得大笑,眸中还有些羡慕。

李年跟景亚湉也并非亲生兄妹,李年亲爸和景亚湉亲妈组成了家庭。两个大人条件不好,搭伙过日子就是想以后老了有个伴。对上学不支持,李年只读了初中,景亚湉比他年小四岁。两个人最开始关系不好,后来因为父母实在没出息。两个人关系逐渐缓解,平日打打闹闹。

别看景亚湉嘴特别厉害,可在上学的事情上,李年是说一不二。只要景亚湉考上大学,有出息,哪怕他在工地扛一辈子水泥也乐意。

“我觉得你哥很听你话。”韩清老实说。

景亚湉苦笑着:“是啊。”

“那你——”

韩清话没说完便被景亚湉打断,“可我宁愿他自私一点,别管我了。这样最起码,他能轻松点。”

爱是什么。

爱是李年晒得黝黑的皮肤,是他有些弯的脊背,更是他弯腰主动让景亚湉拽着耳朵骂。

说到底啊,就是李年愿意惯着景亚湉。

景亚湉懂,可她不敢戳破。

韩清看得酸涩,之前有学习可以填满,现在没了学习,心里空落落的。

脑中不禁对比起第一次高考和第二次高考。第一次考完后,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反而会因为没办法拜托家里控制而苦闷。而这次,饶是外头下着雨,她依旧觉得明媚。

她回家后将手机抱在怀里,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风扇悠悠地转着,一圈一圈。给郁山发了条消息,说考完试了。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笼子里的乖乖安静睡着。

以往都能忍,可现在,韩清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直接坐起了身子,拆开了崭新的新画本,她将自己锁在房间很久,中途除了上厕所吃饭,铲猫砂,就没出去过。

直到景亚湉给她打电话,说要去学校填报志愿。

她才停笔,一本画册,还差最后几张,就满了。

景亚湉怕她憋疯了,直接拉着她去商场逛。

韩清不是很爱逛街,但路过一家朱砂店的时候,上边写着牛年,属龙的人会破太岁。

郁山属龙。

韩清走过去问店员,什么是破太岁。

店员解释了一番,说是破散的意思,工作上可能会遇到小人而失败之类的。带上朱砂可以避一避。

景亚湉悄悄在她耳边说:“别封建迷信。”

韩清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朱砂的款式,让店员拿出来,说:“这款平安扣可以刻生肖吗?”

店员说有的,从库里拿出了一款平安扣,上边雕刻着龙的图腾,背面光滑,满是晶体,还刻着辰龙二字。

眼见着韩清付款,景亚湉把韩清拉到一边:“万一是假——”

韩清挣脱,“我要了。”

“老板,这款还有么?”另一道男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扭头看,是夏向荣和吴念念。

韩清扭头,夏向荣搂着吴念念的腰,手还护着女人的肚子,吴念念肚子隆得特别高,看着快要临产了。

店员说:“也是要辰龙吗?”

“对。”夏向荣脸上特别幸福道:“我老婆属龙。”

“不好意思,这款雕刻的被这位买走了。”

话落,他们两个也注意到了韩清。

韩清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之前郁山在婚礼上的经历在目,她也实在车不起笑脸。

他们两个大人也不好跟一个黄毛丫头争一个东西,大不了在别处买就行了。

夏向荣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临走时,吴念念支开了夏向荣,“你去帮我买杯喝的吧,我有点累,想坐在这里歇一下。”

男人走后,她追上了韩清。

一个孕妇走不快,韩清看着她气喘吁吁的,便下意识关心了一句。

吴念念摆手说没事,反倒问起来婚礼上跟着郁山的女孩是不是她。

韩清没答。

吴念念便说郁山本性不坏,让她劝劝郁山。

韩清看了眼一旁一脸懵的景亚湉,出声阻拦:“他的工作,不是你我可以干涉的。”

吴念念以为她被蒙骗,“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吗?”

韩清:“我——”

话音未落,她的手里就被吴念念塞进了一张明信片,韩清下意识捏紧,没露出一点痕迹。

“有空去看看。”这是吴念念离开前给她留的最后一句话。

人走后,景亚湉凑了上来,“她给的什么啊。”

韩清将卡片塞进了书包,没让景亚湉看到一点,“没什么。”

回到家里后,韩清庆幸自己那个决定。

因为卡片上赫然印着:乌斯人间——郁山。

上边还有地址以及预定电话。

韩清看了眼,直接将卡片死掉,扔进了垃圾桶。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郁山经历着什么。

也就是当天晚上,她背着书包定了一张前往隔壁省的火车票,抵达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

她头一次奢侈得打了辆出租车。

报了地址后,司机蹙眉打量了一下她,“确定要去这里?”

韩清点头。

司机摇了摇头,也没劝什么,只当是里边来了新人,玩起了新花样。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门外是黄灯绿光的娱乐场外。

这里的门修得很大,往来人有西装革履,亦有夹克混混,门口还站着一排带着黑墨镜的安保人员,手机拿着对讲机,面目狠肃。往日见得那些卡拉ok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眼前这里修的像是皇宫一样辉煌大气,那门口的发出的灯光都能把周遭十里地映成五光十色的白天。

司机不敢开得往前,只把韩清放在了2000米开外的地方。

韩清下了车,据着步子不敢上前,旁边的壮丽,她看着脚下发灰的帆布鞋,就像是误闯皇宫画本中的婢女,来来往往妖艳大胆,红唇笑脸的女人,更显得她的出现是如此的怯懦贫穷,不合时宜。

晚风异常闷热,一个小时,她已经汗流浃背。

不知道是怕什么。

韩清还是退缩了,可正当她往回走时,一辆熟悉的黑车出现在了视线中,由另一侧开过来,停在了大门口。

与此同时,站在门口那群人毕恭毕敬,弯腰点头,还有两个人从内厅架出了一个女人,包臀红裙肮脏破洞,露出内里颜色,头发乱遭像是烂虫,被那人嫌弃的拽着。

“爷,就她。”

郁山捏着女人的下巴,看了看,又将女人脸扭向一侧。

旁人从怀里递出匕首,韩清看着郁山手里刀顺着晚风转了几遭,发着寒光,凌厉快速插进了修长脖颈,血如夜里河水,低淌绵绵,凉意刺骨。

匕首深深,一张红艳凌乱的妆容,面目狰狞,轮廓在灯光中死逆。郁山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凉意。

女人身体痉挛抽动。

郁山淡漠。

没一会,旁人掩鼻息,“死了。”

郁山轻弹衣袖:“嗯。”

话落,腰子笑着拍手从内厅走出,“出手就是利索!怪不得王总明天把另外省的场子都要给你。”

说着,他就给郁山的嘴里塞了根烟。

车灯前是一簇白炽灯光。

郁山眼神微眯,避开了眼前的火,将烟夹在手心,“走了。”

腰子想拦,被肩甩在地。

脚下软绵,郁山却觉得不够,踏过时,脚步坠沉,“叫我过来就为了杀一个女人,嗯?”

一队面色凶煞黑衣男人从暗处上前,像是一堵墙围砌在了周遭。

他们是腰子的人,腰子是这里的二世祖,跟郁山并分乌斯,只不过腰子比郁山贪婪更懂取舍,正儿八经得想要只手遮天,手下势力都是带真枪实弹的,他的国外渠道多,不是花蛇那些小喽喽可以比的。王老总也就是看中腰子为人嚣张,胆子比蛇还毒才用他。

就像别人说的,干他们这行,没有个把柄,上头人捏不住,不信你。

腰子嘴角噙着笑,双手直接撑到了脑后,眼尾是疯批的戏谑,“咳,她给条子报信,我是帮爷啊。”

郁山咬着牙,狠意顺着力道延伸到耳后。

“话说,你那批丢的姑娘还没找到吧,王总要查——”

郁山松了脚。

旁人下意识要过去扶二当家腰子,郁山低颔,一记眼神,众人退回原地,只见那位爷的鞋尖脏了,用人脸擦,腰子的。

穿堂风似龙卷风袭过,扰得在场人没一个踏实的。

他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将硝烟点燃又泯灭。

晚风吹着他的衣摆,骨子里倨傲蔑视,在人前他将枪口对准自己,能毫发无伤,嗜血嫣红。

在那些风月场所,他一步一步将路铺好,数不清的将计就计,欺骗诡诈,各种花香栀子,绿酒暗灯将他往里勾着。

他演得逼真,混入了三省娱乐.城的各种斗争,可哪个才是真的他。

手里干巴巴的血渍依旧粘腻。

他走在黑暗巷中,没让身后人跟着,那女人临死前口中呢喃:“给我个痛快。”

“谢谢。”

声音如同毒刺刺髓,他环了眼周围无人,才敢无力瘫坐。

这时耳边响起轻轻脚步。

“阿哥。”

仰头,少女面容如皎洁月色,纯净,无暇。

韩清就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月光下黑影一颤一颤渐渐走近,他听出了那道拼命压制着哭声,“你真的杀人了吗?”

他的手背泛起条条青筋,森冷至极垂在地上。

韩清一时被冻得僵在原地,心隐隐绞痛,“跟我回——”

“你走吧。”郁山压低声音,“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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