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一路朝西边树林追去，全然不知狐狸飞到哪儿了，心道糟糕。正懊恼，又听见山里有轰鸣声，辨认方向又继续追。

狐狸追着那金光进了山中洞穴里，察觉对方不过百年道行，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一路向里黑着影走去。威压扫过洞壁，发出碎裂响声，之所以没塌是因为他还在洞里撑着。

里面小妖也意识到来者是何等级别的妖物，只得隐藏起来。

狐狸寸寸扫过去，并没打算留活口。走到一个岔路口，他朝右一扭头，继续往里走。

不料刚走两步，那小妖竟飞身扑上来要偷袭他。

狐狸好笑，连身都没让他近，直接隔空攥在手里，五指收紧，那小妖就吊在半空发出黄鼠狼的叫声，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狐狸厌恶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正打算先捏死这黄耗子，再找那件法器。却听身后倏而一道破空声，肩头猝不及防挨了一下。

狐狸扭头去看，正是那法器——一支金杵。

“好你个黄鼠狼，打算在岔道口背袭我！”狐狸呲了呲牙，刚要动用法术，却发现周身的灵力滞固，甚至在迅速流向刺入肩头的金杵。

“这法器不仅可以锁你的法术，还能吸收你身上的灵力、气运，没想到今日能遇见你这样的大妖，虽然破坏了我借神像偷香火气运的阵法，但我也不亏，你的修为全都归我啦！”黄鼠狼被扼住嗓子，哑了的唢呐一样出声道。

他还没笑出声，狐狸直接一爪子给他分了尸。

“杀你还要靠法术？我嫌脏不想动手而已。”狐狸不耐烦道，看看身上，果真溅了一身的血和臭水。

狐狸反手拔了金杵，这黄鼠狼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妖，金杵倒真是件宝贝，不知他从哪位仙家那里偷来的。要不是靠神器压制，就三官庙的神运反噬，他估计早死一百回了。

狐狸出了山洞，洞就轰隆一声塌了。

这法器确实锁住了他周身的灵力，一时半刻动用不了法术，他也懒得走回去，干脆在洞口草地上坐下来等着这禁锢过去。

不料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霍然自山下跑了过来。

霍然见他满身是血，吓得不轻，冲过来跪坐在他身前去看他身上哪里有伤。

狐狸看向他，此时使不出法力因而有些警惕，若无其事地躲开他，“不是我的血，那小妖被我杀死了。蠢货，你不原地等着，乱跑什么？”

“我这……我这不怕你吃亏嘛。”霍然松了一口气，“没事你为什么不回去？”

狐狸心里正憋屈，对他爱答不理，盘腿撑着下巴，“累了，歇会儿。”

闻着自己一身味儿，狐狸想施法清理一下，又想起还用不了法术，更不痛快了。

霍然没看出他的异常，也没意识到狐狸此时并没有法力，只当他怪脾气又上来了。再看他身上的脏污，霎时也明白过来，于是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狐狸见状瞪大了眼，斥道：“你干什么！”

霍然脱下自己的外袍，“你把我的衣服换上。”

“你当你是……”

“我没事，你身娇体贵的，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霍然把衣服递给他。

狐狸嫌弃的话被截在半截儿，被他堵得说不出口了。

“别嫌弃，先换上。”

狐狸半推半就地接过衣服，霍然背过身去，狐狸这才慢吞吞地脱了自己的外衣。霍然常年窄袖紧身的着装，好在他身量高大，肩膀宽阔，胳膊也比狐狸粗壮不少，狐狸宽宽松松还穿得下，就是略有些长。

霍然回头，见他雪白的人裹在黑袍子里，更显得小脸精致，乖得要命。霍然替他紧了紧腰封，笑道：“果然什么衣服你穿都好看。”

狐狸撇了撇嘴，见他黑色裤子白色中衣，笑道：“你这样像个短打车夫。”

霍然咧着嘴低头发笑，露着一排小白牙，嘴唇更薄了。

却阳光漂亮。

霍然转身半蹲下身，朝后伸手，“车夫载您回去。”

霍然背着他往山下走。

“所以是那宝器吸走了前来跪拜的人的气运，大家才倒霉的？”霍然问道。

“嗯，不过那小妖道行太浅炼化不了那金杵，所幸没有出什么大事。”狐狸懒懒趴在他背上，顺手缠着他脖子，不知不觉似也习惯了这样接触。

霍然点点头，也算为民除害了。他本想带上狐狸弄脏的衣服回去，却被狐狸用剑绞了个稀烂。

“臭死了！带着要熏我一路！随手一丢万一让人捡了去，穿我穿过的衣服，想想就膈应。”

霍然浅浅露出笑脸，他是越来越贱皮子了，狐狸肯穿他的衣服都叫他高兴，心里美滋滋。

不过其实他是没闻见衣服上有太重的味道的。

“狐狸鼻子那么灵，那你闻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也挺臭的？”霍然问得十分心虚，想必也好闻不到哪去。

霍然没听到答复，却感觉狐狸突然凑过来，微翘的鼻尖靠近他耳后，闻了闻他的发丝。

霍然一瞬间想要转头躲开！

耳尖的绒毛感觉到了鼻尖的触碰，星星点点的战栗感瞬间蔓延至胸腔。

“有味道，不讨厌。”狐狸撤回去，满不在乎地回他。

霍然偷偷几个深呼吸，点头“嗯”了一声。

……衣服有些单薄，好在现在天黑。

没事……没事……

午夜时分，霍然才背着人走到汇合地。

队伍已经等在这儿了，见他们这个姿态过来，走近一看，妖王……甚至还穿着他的衣服？

一众妖怪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表面噤若寒蝉，心里却惊涛骇浪、五味杂陈，听说不久前这小子还把妖王抱回寝殿了？

不得了……

三天后，一行人便闯进了一片山里。

南方的山险峻，高大的杉树长在山谷里，冬日绿意苍莽，水雾很重。

霍然问过才知道，他们到雁荡山了。

一行队伍进了山，顺着一条溪水往上走，走到陡峭处，停了车，换了人抬轿。

霍然跟在十六人肩扛的大轿旁，顺着山道台阶拾级而上。山上竹林茂密，风吹作响，也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树叶声，总之空气潮潮的，吹在面上略有湿意。

从进山开始，这些妖怪就表情严肃，似是感受到了某种压制。霍然猜测这座山上应该是有他们忌惮的东西，或者是害怕的妖物。霍然往轿上看了一眼，隐隐看到妖王大人也正襟危坐，这才察觉这一趟出行不太寻常。

他若无其事扫了一遍队伍，发现柳山明不见了，跟在后面的只有三个统帅。

行到半山腰，突见云雾之上飞下一群白鹤，落在队伍前，变作人形，有男有女，施施然行礼。

“恭迎狐妖大人，春宴即将开场，主上恭候您多时了。”

就见花萼立在轿前回礼，扬声回道：“烦请诸仙子带路。”

鹤妖轻巧欠身，随即转身带路往前走，却在台阶上倏然没了身影。

队伍继续前进，霍然也只好跟上。又上了几节台阶，倏然耳边风声一过，再一眨眼便被带进了另一方天地。

只见眼前大路宽阔，直通宫门。

天色骤暗，霍然抬头，才发现他们进入了山腹之中。

头顶洞岩百丈之高，四壁筑有层层火台，照耀着中间一整座宫城，看这规格，比白鹭山的宫宇还气派许多。

这里住的妖物在妖界恐怕也地位不低。

这座宫城的主人给妖王一行安排了别宫休息。看这座别宫几进几出，宽宅大院种几棵大树，典型的北方样式，倒与妖王大人的寝宫相似。

霍然嘬着牙花子有些犯嘀咕，他可不觉得这里主人这么贴心，还有心思挨个研究客人喜好。

他们在别宫安顿下来，妖王大人则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银鱼白圆领束腰长袍，袖口腰封处满绣银叶竹，芝兰玉树，清冷俊美。眸光流转，朱唇娇润，灯火下明媚动人。

却不知道打扮这么好看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