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念顺着她目光看去……平滑凸起的锁骨,白皙的肌肤,松松垮垮的亵衣下半遮半掩的胸脯。
他盯着看了好久。
他并不是有意想要占她便宜,只因他看见了那道符。
她的胸前,那张黄色的符贴随风扬动,符上画着的,是只有净莲才会的镇妖符。
只有被制伏的妖,才会被贴上这种符,一旦被贴上,就意味着修为尽散,死期将至。
“这、这是……”他伸手,想触碰一下,却还未碰到,就怕得缩起了手。
红蘼苦笑一声,道:“为了镇住我体内的妖气,大师父给我贴了这个。一旦揭去,我就会被邪灵控制,这里的菩萨就会将我收走,以最严厉的手段惩罚我。”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念抬眼看着她,眼中是惊疑和心疼。
当初师父要杀红蘼,说拿劫烬剑试她一试。但劫烬剑放过了她。既然如此,师父就不该再去收她!师父他作为得道高僧,怎可轻易食言!
“我去找师父问个明白!”他咬着牙说。
“别呀,不是大师父害的我,大师父是救了我。”
“那到底……谁害你成了这样?” 他声音温柔,生怕伤着她半分。
红蘼浅浅一笑,答曰:“是你。”
“我?”文念不解。
“就是你。”红蘼弯腰,捡起衣服重新穿好,赌气一般斜睨他一眼,“就是你,就是你!”
重复几句,却又未说缘由。
半晌,文念淡淡回道:“对不起。”
“对不起?”红蘼笑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不知,可你说是我害了你。”
“唉——”红蘼长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她寻了一个石头坐下,低头将那张符整理好,藏进衣服里。
她无法说出是孟柳寒害她如此,因她认定自己是他的妻子。
事到如今,她还是这样认为的。
因他俩在土地庙前起过誓喝过酒,因此她觉得姻缘已定。
又来,她初学做人之时,听那些老妪们说过多次,说女子一生只能跟一个男人,既选择了他,就只能跟着,变不了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幸而她嫁的是个书生,不是什么鸡啊狗啊,要不然她可真受不了。
她至今仍心存希冀,觉得孟柳寒对自己还是有爱的。
人间的规矩,流传千年,该不会是骗人的吧。给了定情物,就是示爱的意思呀!
思来想去,规矩是没法责怪的,那么怪只能怪文念小师父了。
是他出现的太迟了,他又可惜是个出家人。
如若他是俗尘人,又早孟柳寒一步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那么自己爱上的应该就是他。
可惜一切都变不了了。
姻缘一事,走错一步,就会步步错,然后就很折磨人。
*
文念并未追问下去。
他向来不喜欢探人**,既然红蘼不愿意说,那就罢了。
只是内心提醒自己,以后对她,需再小心一些,不能碰到那张符。
远处传来口哨声,红蘼皱了皱眉,起身拽住文念的手就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躲去,按着他一起蹲下。
文念以为来的又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兵,连忙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在。”
红蘼不以为然,道:“我当然不怕,该怕的是你。”
“我不会怕的,我一个男人,没什么好怕的。”他淡淡一笑。
“是吗?难道你不怕铃兰?”
“……”文念哑言。
闻得铃兰二字,他的心如针扎一般疼痛。
并非因为铃兰本人,而是因她想起了师弟文怯。
*
他的那个小师弟,自母亲死后便一直跟随着他,与他同食,与他同寝,牵着他的衣角,一点点从一个爱哭的小沙弥长大到如今。
文怯比这里所有人都要虔诚,因他认定是青山寺救了他,养育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破戒的事情,就连蚂蚁也从未踩死过。他曾说,他一心向佛,不为其他,只为超度娘亲,愿她来世不会像今生这样苦。
可如今,他却因为自己执意要救花妖,落得个身体残缺,双手染血的下场。
都是因为自己。
当他看见他怀抱奄奄一息的铃兰,跪在自己的面前时,他甚至有一瞬间后悔:当初,自己该听师父的话,燃一纸黄符,了断尘世孽缘。
他真的后悔过。
他答应文怯,自己一定会将铃兰救活,绝不会让他犯下杀生之罪。
可,就算救活了又能怎样?双手的血可以洗净,但心里的杀意,却无法消失。
杀过人的人,会迷恋上那种把控人生死的感觉,在生命从自己手里消逝的那一刻起,他便是世间主宰。他会开始贪恋这种感觉,会摈弃长久坚持的一切信念,回归人最初的模样。
文怯一直以来的怯懦,已经不复存在。只是他的身体过于安静,无人能够察觉。
*
见文念许久不回话,红蘼有些不悦,轻声问:“你喜欢她是吗?”
“谁?”文念下意识问道。
“铃兰。”
“不。”
“你撒谎,你明明就是喜欢她!”
“没有。”顿了顿,站起身说,“我要走了。”他想起了文怯师弟,又想起了文空师兄,心力交瘁。
红蘼扯住他的衣摆,要他继续陪自己藏起来。
“我不想见到她,也不希望你见她!她那人心术不正,你与她纠缠不清,迟早会后悔的!”
文念回头看向她……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而她蹲在矮树木间,仰着头,双眼期期。初夏的植物,生机勃勃,绿叶映衬着她,她真的好真像草丛间的一朵花。
“我真的要走了,我还有事。师兄独自一人死去,我要去料理他的后事。虽师父常说说人死灯灭,不过尘土一抔,可到底是朝夕相处的师兄,我难以放下。”
红蘼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我的悟性不如师父,或许我本就不是佛门中人。”
红蘼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
“让我走吧。”
红蘼犹豫了一下,放了手。
文念淡淡一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看她。
*
然刚走出灌木丛,还未走几步,文念就听见口哨声靠近了。再然后,口哨声戛然而止,肩上陡地一沉。
他踉踉跄跄往前扑了几步,直至扶着一颗树才站稳。
回头看去,却看见自己的肩膀上只落得一朵小白花。他微微皱眉,未曾多想,捻起那朵白花随意扔在地上……
“哎呀!”一声惊叫后,白花化作了人形。
果然是铃兰。
铃兰嘟着嘴,揉了揉脑袋,好不委屈地说:“人家是来跟你说好事的,你倒好,不闻不问,就把我摔在地上!我可是身受重伤的人,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你那个好师弟的吗?”
文念才刚摆脱了红蘼,如今又遇上她的纠缠,心烦意乱。
不顾她怎样抱怨,他只一句“阿弥陀佛”,便低着头往前走。
铃兰揉着头发,眼睛睁大,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师父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疑惑了几秒,没想明白,于是又追了上去——她没心没肺,娇蛮任性,可不比红蘼那样好打发。
文念未曾因她的跟随挺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而铃兰则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自顾自地问道:“我嘛,这里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件好消息,一件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文念不语,继续走。他知道自己一旦接她的话,就停不住了。
但不接话,她也照样说个不停。
果不其然,铃兰并未因他的冷淡退缩,又绕到他的另一边,说:“还是先说坏消息吧!说了好消息再说坏消息,好消息就没那么让人开心了,说了坏消息再说好消息,那坏消息也就没那么坏了。我想说的坏消息就是呀……”
她神神秘秘地拖长了音,斜乜他一眼偷笑道:“我听得那个顾公子说,要把净莲师父抓起来杀了呢!”
“什么!”
“好像要从大师父那里找什么东西,要是大师父不给,就抓起来严刑拷打!”
文念转身回头,迅速跑回去找师父。
铃兰跟在他的身边紧追不舍。
她见他着急的模样,笑问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跑,你难道不好奇我的好消息是什么吗?”
文念哪里有心情与她说话。
铃兰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不满地说:“你这人可真是蠢,坏消息会让人心情不好的,你听一听我的好消息,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呢!”
文念气喘吁吁,已经赶回了静心室——原来刚刚那么久的时间,自己与红蘼只走过了一间禅院。
静心室的门半掩着,他缓缓推开门,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急忙回头要去寻师父。
一转头,却差点把身后的铃兰撞到。
他微微皱眉想绕过她,她却不依不饶地挡着他的路。
“我的好消息你听不听?”铃兰眨眼问道。
文念此刻终于怒了,双眼蓦地通红,他紧攥双手,咬着牙沉声呵斥道:“若是不会做人,就不要学着做人!”狠狠撂下一句话,不顾她如何做想,拂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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