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诱将军

文念四处寻不见净莲师父,问了各个院里的小沙弥,都说没有看见。又跑去文空死去的那间屋子,然那间屋子里也空无一人。

顾承松不在,师兄也不在。

他心急如焚,因他果然见过顾承松杀人。他知道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将军,杀人易如反掌,只在片刻之间。他必须尽快找到师父。

站在庭院间思索片晌,他转身回头,看向纠缠自己不休的铃兰,轻声说:“烦请问女施主,顾将军此刻人在何处。”

铃兰背着手冷笑一声,道:“才刚那么凶,这会儿怎么又这样低声下气的?只因有事求我?”

“……”

见他面露难堪,铃兰噗嗤笑道:“那我的那个好消息,你听还是不听?你要是听了我就带你去找顾将军,你要是不听,那我也不理你了!”

“我听。”他当即回道。

“好好好!”铃兰拍着手得意一笑,然后说道,“那个顾公子呀,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答应我。所以文念师父,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问他要!”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好消息。

只是他一个遁入空门的小师父,无欲无求,有什么想要的呢?下意识回道:“我没什么想……”

可话说一半,他忽然闭嘴,看向铃兰,小心翼翼地问:“什么都可以?”

铃兰点头道:“嗯!什么都可以,他说的。小师父你想要什么?”

文念不假思索地说:“放过净莲师父,厚葬师兄。”

铃兰重复着:“放过净莲师父,厚什么什么?”

“厚葬文空师兄,然后……”文念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然后什么?我没听清。”

“没有然后,只此就够了。”

文念想要顾承松自刎赔罪,却自知没那个本事逼一位京城来的将军认罪自裁。若是惹恼了他,恐会连累师兄弟。

这份怨恨,只能独自吞下。

众生平等,不过诳语。

红蘼当初说的对,众生从未平等过。

*

顾承松为寻兵符,又抓了净莲。老虎凳夹指棍齐上,也未能撬开他的嘴。

终只得浅浅一句:“施主,好自为之。执迷不悟,遗恨半生,江心补漏,为时已晚。”

顾承松如何能忍他的训诫,手举戒鞭狠狠落下。

道道伤痕交错,仿佛要把净莲分尸。

直到有人过来耳语一句,他才停住了手。

“将军,铃兰姑娘来了!”

顾承松一愣,看了看自己还未来及换的血袍,又看了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净莲,慌忙扒了身旁人的衣服换上,又让人用布帘把净莲遮住。

还未系好腰带,便听见铃兰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她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得叫人心疼。

顾承松笑问道:“铃兰姑娘,你怎么来了?”

铃兰抬眼,打量了他一下,故作惊讶道:“呀!原来是顾公子,换了身衣裳,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顾承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因姑娘早上说不喜欢我那件衣服,所以换了一件。现在看起来如何?”

“唔——”铃兰绕着他转了一圈,撇了撇嘴说,“不如前一件好看,但是胜在干净。但干净也不行啊,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要我说好看,我可说不出口。”

顾承松低头看了看,确实,小兵的衣服哪里比得过他的。

“如果姑娘还是不喜欢,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铃兰眨了眨眼睛问。

“做我的妻子,一针一线替我缝一件。妻子为丈夫缝制的衣服,自然是最美的。”

铃兰愣了一会儿,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场人面面相觑。

笑够了,才挥了挥手说:“做你的妻子可真可怜,还要帮你做衣服。那妻子的衣服难道是你来做?”

“自然也是妻子来做,哪有男人在家里做针线活的?”

铃兰扒着手指数了数,皱着眉说:“那一人就要做两人份?”

顾承松补充道:“还有孩子的。”

“孩子?孩子是什么?孩子不管,只说大人的。一人做两人份,而另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唔——”思索良久,总算算清楚了,“不好不好,这不公平。”

顾承松一愣,笑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丈夫耕田妻子织布,何谈公不公平。”

“丈夫耕田?你耕田吗?”

“我……我打仗。”

“你打了几场仗,赢过几次?”

“我……我跟着父亲出入战场数十次,从未输过。”

“跟着父亲,唔……那你的妻子该给你父亲做衣服,而不是你。你什么都没做过,也好意思提这么多要求?”铃兰翻了个白眼。

“你、你胆敢这样跟我说话!”

这小女子,脑子里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女子三从四德,她母亲未曾教她学过吗?《列女传》、《女四书》,她父亲未曾教她念过吗?

顾承松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心下甚怒,紧攥起她的衣领,压着火气斥道:“别给我太放肆!”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劲,可又不想让下属看见自己被一个女人训责。

铃兰当即双眼一红,小嘴一嘟,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顾承松见罢,心念一动,将她放开了。

“算了,以后说话小心一点。”

铃兰偷偷一笑,手捏着裙摆微微欠身作揖,嗲嗲道:“小将军大人大量,怪不得人人敬佩。”

娇声艳语,一扫顾承松的怒火。

她从一开始,就稳稳地拿捏住了他。不止是他,世间所有男人,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握在手里。

男人嘛,满口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欲求有人能做他们的裙下臣吗?

他们要的是权,女人,也是他们权势的象征。不管内心多喜爱的女人,一旦男人无法驾驭,他们就会将她毁灭。

铃兰确实不如红蘼,懂那么多人情世故,但是她比她懂男人。

当然,除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小师父。她怎么都不懂他。

刚刚居然敢骂自己!想想就生气。他怎么就不喜欢自己呢?自己明明这么可爱,明明应该谁都喜欢自己才对。

铃兰越想越生气,背着手气呼呼地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墙边那块布帘上。

她微微皱眉,左右看了看,似是明白了什么,故意说道:“这是在做什么游戏呢?遮遮掩掩的好没意思,让我瞧瞧。”

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掀开布帘,露出了被缚住双手双脚,扔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净莲。

“呀!”她惊叫一声,故作害怕地捂住眼睛,转身顺势扑进了顾承松的怀里,“那么多血,好可怕!”

幽兰花香扬起,萦绕在顾承松的身边,像那天在画舫一样,他一瞬间就醉了。

他轻搂住她的妖,咬住她的耳垂淡淡说:“别看他,我们离开这里。”

“那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好呀好呀!”铃兰天真应道,但刚随着他走了几步,眼咕噜一转,猛地站住,喊道,“等一下!”

“怎么……”

“你早上说,我想要什么你都给,这话还作数吗?”她歪着脑袋问。

顾承松哈哈大笑道:“自然作数,你想要什么?”

铃兰俏皮一笑,踮起脚靠近他的耳朵,用手掩住嘴,小声说了什么。

少女的清香,夹杂着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他醉的更厉害了,竟无法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要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他柔声说,他还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哎呀,你怎么没听清呢?你有没有好好听呀!”铃兰锤了一下他的心口,不满地抱怨道。

“我、我好好听了,只是我……”

“那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再听不清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你再说一遍,这一次我一定听仔细了!”

“嗯!你听好了,我是说呀,把净莲师父放了。”

“放了他?那怎么行,我要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放了他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这样残忍,看得我心惊胆战的。而且……”顿了顿,她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我不想看见你杀生嘛!杀人会下地狱的。从今以后,跟我一起做个好人不好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劝他做个好人。

从来都没人告诉他杀人是不对的,从父亲到母亲,到他身边所有的小兵,都告诉他,因他是个将军,所以杀人无罪。

“可我是个将军,将军必须杀人。”他轻声说。

“哎呀,那些人诳你的!你不曾听说过吗?将军枯冢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这句话吗?现在是乱世,还有人把你当回事,等战事结束,天下太平之日,那些个好大喜功的皇上,把自己的罪过全都甩给你,给你按个奇奇怪怪的罪名,拉去菜市口刮了。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正愁无处发泄心中之怨,眼见着你成了众矢之的,便拿你做文章,编造那些莫须有的故事放在茶楼里说,你这一世英名就毁啦!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嘛!”

“……”

“所以说呀,别总是把自己当做将军,当将军有什么好的,又苦又累,又讨不得好。我劝你呀,不如卸甲归田,过得自由潇洒。”

听闻她的话,他忽觉温暖。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知他苦累。

他确实累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因为举不动父亲的大刀,被罚跪在练武场上一整天时,就累了。

他垂目,久久不语。

直到铃兰抱住他的胳膊,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他才回过神来。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所以嘛,何必折磨大师父呢,他也累你也累,就放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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