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特沃斯回到戴伦庄园的时候,难得地有些焦虑。
明明昨天晚上,先跑路的是他,结果到头来,敢做不敢认的,还是他。
伦科看着尼索斯的塑像,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一张开口,嘴里就吐出来了一圈白雾。
天气真的太冷了。
“不进去?”伦科意识到温特沃斯还站在自己的身后,扭过头问。
温特沃斯认命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伦科看了看自家紧闭的大门,“走?”
温特沃斯克制住了自己隆隆的心跳,跟上伦科脚步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腿软。
他害怕了。
推开门之后,屋中的暖气扑面而来,温特沃斯发现并没有人在等他。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在飞舞,这个点,家里的人应该都起床了,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伦科也觉得奇怪,他摇了摇门口的铃铛,叫来了仆人。
女仆告诉他们,林客和艾涯一早吃完饭之后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去开会,劳伦斯先生也已经走了,家里除了他们这些仆人之外,的确一个人都没有。
白担心一场,温特沃斯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一口气松出去之后,他又感到了茫然。
他以为林客在等他,实际上却没有;他以为自己要和林客大吵一架,可是也失去了一个吵架的对象。
温特沃斯开始对自己昨晚的逃跑行为后悔,因为他一时的逃避,他错过了一个机会。
他没有给林客一个机会,所以林客今天也没有给他机会。
温特沃斯一边躲开林客,一边又希望林客能追上来,他一边拒绝,又一边希望得到。
这叫什么?
回避型依恋人格?
温特沃斯在心里吐槽自己,他现在抓耳挠腮,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就追到戴伦家的公司去,问个清楚。
伦科看着温特沃斯脸上那无措又焦急的表情,心中觉得新奇,又觉得好笑。
但是他一晚上没睡,现在已经太困了,没工夫去管林客和温特沃斯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
于是,伦科只是将自己的马甲脱下来,交给了女仆,吩咐她们将早餐送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就径直上了楼。
他还有作品要完成,昨天已经耽误了一整天的进度,今天绝不能再拖延了。
伦科需要一场几个小时的睡眠,然后坐在画架前,把进度追上来。
温特沃斯也没有管伦科,他只是站在原地,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应该做什么。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几条路。
第一条,就是立刻冲到戴伦家的公司里去——上天!他一想到这儿,就恨不得扭头冲出门去。
第二条,他留在庄园里,等林客回来。
第二条路比较合理,温特沃斯现在又困又饿,他最需要的东西和伦科一样——一顿饭和一场质量不错的睡眠。
但是他注定是睡不着的,温特沃斯在心里自嘲一笑。
一个晚上过去了,多种多样的不确定性摆到了温特沃斯的面前,让他对自己的渴望,有了清醒的认识。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在黑夜中冷静下来,他仍然可以追求他的自由,和以前别无二致。
结果,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心脏仍然在隆隆地跳着,他想把林客绑回自己的身边,让莱拉这个可恶的女人去死,让奥兰多家全体下地狱。
就算他理智上已经确定了一万次,林客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恨得要死。
该死,真该死!
温特沃斯焦躁不安,他从未有这样患得患失过。
他居然不能接受有人把林客抢走!
他竟然不能免俗!
天哪,他也是俗世之中的一部分啦——偏偏在自己最应该和林客谈一谈的时候,温特沃斯还跑了。
温特沃斯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周围摆着的家具,没有一件是他看得顺眼的。
冷静。冷静。
还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非得现在、立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可。
温特沃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木质的楼梯和地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叠加上脚步声,温特沃斯制造了巨大无比的噪音。
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他们经常在家里的走廊上奔跑,全不管大人们的呵斥与阻止,也不在乎摔倒。
这样的冲动与激情,实在是来得太稀奇。
温特沃斯一边感受着自己的焦急,一边克制着自己的痛苦。
原来他是这样在乎,是这样渴望。
林客把温特沃斯送去基石的那一天夜里,温特沃斯为什么要推开林客呢?
他明明看到了林客眼里的欲求,为什么不让林客再给自己点上那一根烟呢?
他们明明可以在车里拥吻,那简直是最好的时候,他偏偏就这样放弃了,就这样错过了,昨天晚上也是一样的。
艾涯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她肯定会让林客与莱拉联姻的。
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是去和奥兰多家协商去了!
等到林客回来,就什么都晚了。
不,不可以,这绝对不能接受。
他等个屁啊!
温特沃斯拧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他喘着粗气,靠在门上。
摁下林客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温特沃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但是完蛋就完蛋吧。
温特沃斯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拨号声,心里恶狠狠地想:我不管你现在是在和莱拉交换戒指,还是拍婚纱照,你都必须给我接电话!
在无休无止的愤怒之下,温特沃斯知道自己心里没底,但是他已经歇斯底里了,管它那么多呢?
每一声拨号声,都和温特沃斯的心跳声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在戴伦家的公司里,林客坐在艾涯的下首,听着希望医院研发部的一项重要报告。
这个报告来得很突然,甚至连请求开会的邮件,都是今天一大早,才发到林客的邮箱里的。
戴伦家资助的医学研究院,昨天晚上突然有了进展——一个听起来很匪夷所思的发现。
专业的研究团队和专家们,声称发现了某一种激素,可以扭转器官衰竭和细胞死亡的过程。
换言之,他们可以阻止死亡了。
林客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是在看到这项加粗加黑的研究成果时,他以一种商人的直觉,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这个发现能赚大钱!
再者,世界上的科技发展已经有很多年停滞不前了,再这样搞下去,过那么十几年,战火就会卷土重来。
如果这项研究是真的,说不定世界又能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他们家也可以借此再上一层楼——基石不会对此不心动的。
林客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艾涯,艾涯听完之后,脑子里涌现的想法和林客一模一样。
两个人当即决定开一个研讨会,专门来听一听这些医学专家怎么说。
会开到一半,林客就敏锐地意识到,这还是一项不成熟的技术。
在小白鼠身上的实验数据太差了,能够成功扭转死亡的概率只到了百分之一。
从发现到技术落地之间,仍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要走,林客翻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报告,心里得出了结论。
对于一切实验数据,林客都看不懂,但是幸好,专家们将结论写得清楚,明白。
由戴伦家出重金养出来的医学团队,林客不会担心他们想要骗取研究经费,或者刻意夸大实验结果。
这的确是一项了不起的发现,意义太重大了。
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专家们,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的眼睛里都冒着精光,脸上笑容洋溢,仿佛他们埋首实验室多年,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个时刻。
这时,林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手都在发抖。
艾涯坐在林客的身边,她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又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她看着林客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看着他焦躁不安的小动作,看着他脸上的惊喜,艾涯心中还是叹了一口气。
原来有一天,艾涯也有了做不到的事情,不管她教了林客什么,林客还是长成了他原本就该有的模样。
这样也不错。
林客扭过头来,期待着看着艾涯。
艾涯轻轻一笑,头一点,示意林客去接电话。
林客高兴地笑了出来,他冲台上的教授略略示意之后,立刻就冲出了会议室的门。
艾涯让汇报继续。
屋中,医学教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侃侃而谈,对底下两位老板的互动不甚在乎。
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开始,整个医学团队的人都兴奋了,这就是他们站在了无数前人的肩膀上、读了几十年论文、做了成千上万次实验后得到的结果。
他们感动得要落泪,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哪怕他们在这一刻死去,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艾涯听着他们用洪亮而激动的声音,宣布着一个又一个激动人心的阶段性成果时,想起来了霍普。
这一项医学奇迹,发生在了霍普死去的三十年后,发生在了“希望医院”里。
艾涯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她听见了周围热烈的掌声,听到了尖叫和欢呼。
她也跟着众人,鼓起了掌。
在万众瞩目之中,艾涯对上了团队主负责人期待的眼神,说:“一应科学仪器、设备,以及资金,你们都不用担心,去做你们的研究吧,戴伦家会全力支持你们。不过,”艾涯轻轻一笑,“这件事要绝对保密,知道吗?”
惊喜的叫声和激烈的掌声再一次冲破了屋顶,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艾涯久违地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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