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庙上下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无事发生。

没有妖物？

怎么可能！

此时氛围肃静得仿若凝固，静德下意识偏过头去看，郑师淡然自若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不，很快众人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方丈和刚才有位长老提前离开了。

他们并没有经过郑离**师法术的检验。

“师父有难！”

静德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面上也变得有些焦灼。

很显然，这么想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郑师也是脸色一变，召回了悬浮在空中的锡杖，拉开门往外跑去。

此时他没有了最初的淡然，但谁也没有觉得不合适，反而觉得他真性情。

方丈是个好人，勤勤恳恳，一心向佛，他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一个妖物手里。

静德小跑着跟在后面，手中的佛珠被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所幸，等到他们跑到方丈休息的小院时，一切风平浪静，刚才陪同方丈离开的长老，正在院子里面的小板凳上煎药。

那名长老长着国字脸，看上去刚正不阿，因而平日里负责僧众们的戒律。

见众人风风火火地往院子里面钻，他不由站起身，竖起眉头、板着脸训斥：“佛门修心，首在静字。你这般急躁冒进，如风中烛火，飘摇不定，何以明心见性？若心不静，万法皆空亦难悟。”

听见熟悉的训斥，弟子们不由缩了缩头，不敢回应。

但静德年纪小，藏不住事。

“师叔，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他问得很急，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身旁的郑离**师。

在过来的路上，郑师已经带上了油纸笠，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一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药炉子。炉子里确实煎的都是一些去火的药，这点从空气中的药香就能判断出来。

“你在说什么？什么我把他怎么样了？”

国字脸长老一脸莫名其妙，一边坐下来给炉子扇火，一边埋着头说：“他年纪大，骤然得知静空死讯，悲从中来，气血上涌。”

“我方才陪他聊了一会儿，他就说有些困了。现在应该已经入睡了，我正在给他煎去火的药。”

见他言之凿凿，不似作伪，静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但脚步却不停，往里方丈室走去。

方丈室分内间和外间，外间用于接待宾客、处理事务，内间才是起居之所，内外间设屏风分隔。

昨日里，静德便是跟着方丈住在这里。

隔壁便是禅堂和书房。

禅堂内部陈设简单，跟大雄宝殿类似，有蒲团、佛像、香炉等，用以坐禅修行、参悟佛法。

书房除了大众认知的佛经、市面上的书籍外，还有很多方丈的手写感悟，据传，雾山庙的每一代方丈，都需要亲自编写一本心经。

静德的师父也不例外。

此时的方丈室，几根土黄色的檀香静静地燃着，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它上半截已经灰白，伴随着一声老旧的“吱呀——”声，大门一开，便掉下一截，落入香炉里。

静德带着几人来到屏风处，屏风也是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花鸟图案，画面连贯……

不过却不是传统意义上，广为人知的佛教故事，静德今天才注意到，上面竟雕刻着一只穿着袈裟的……熊？

似乎是注意到身边小和尚的失神，郑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妥。

“传说有一只黑熊，自修成人道，与观音院金池长老交好，常在一起谈论经书。它引经据典，对佛法的理解超过了一般的弟子，所以那个时期的人总能看到有一只黑熊披着袈裟，潜心礼佛。”

郑离一边走着，一边给静德解释道。

他走过的地方很多，自然听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秘闻，就连狐妖与书生的故事，他也亲眼目睹过。

在屏风上选择雕刻熊图案的固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多谢郑师解惑。”静德连忙收拢杂念，朝郑离的方向道了一句谢。

许是昨晚的故事吓到了他，他现在看到熊，总是格外地提起注意。

与此同时，内心总有一种淡淡的紧迫感，总感觉自己将会失去某种东西。

他一边盘着佛珠，一边拉开屏风，将几位带进内室。

内室的面积更小，装饰很简单，一张床铺占据了几乎一半的位置，另一半属于佛龛和桌椅。

此时进来的也就只有静德和郑离两人。

刚才的事情大抵对方丈的打击很大，他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数年，躺在床上，眼睛耷拉着，原本泛白的鬓角，已经开始完全斑白了。

静德注意到这一点时，一股悲伤没由来的涌入心头。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鬓角？

他凝神看去，不知何时，原本在他眼中和蔼可亲的师父，竟多了一丝违和感。

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仿佛他本该长这样，又不该长这样。

“你们怎么过来了？”

方丈见两人过来，强撑着身体靠着床边坐了起来，语气还很虚弱。

“咳咳咳，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他说没两句话，身子便开始剧烈颤抖，又开始咳嗽了。他手里拿着砖黄色的方巾，捂着嘴唇，移开时，又多了一抹鲜红。

静德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担忧，上前扶他躺好，贴心地为他盖上被子：“师父，你快别说话了，躺好休息吧。”

他想不明白，原本还生龙活虎的师父，怎么突然间就行就将木，垂垂老矣。

不过，想到数日之前，师父便对他说，感觉自己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只是自己当时以为是开玩笑、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当时自己回了什么……不记得了。

现在想来，自己竟没能多花时间陪陪他，甚至还闹脾气。

郑离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也没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说了一句：“目前还算顺利，只是杀害静空的妖物还没找到，不过应该也藏不了多久。”

他一边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留在方丈的脸上，试图从中发现什么。

不过他的想法落了空。

方丈半阖着眼睛，看上去有些迷离，只是听到消息的时候，眼皮子略微抖了抖。

“你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不感到害怕？”

郑离说着，朝佛龛那边走去，从供桌上拿了四炷香点燃。

与传统意义的三炷香不同，四柱香代表着护法神，意为祈求护法神护持修行者和道场，使修行顺利。

很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的这么波澜不惊。

方丈看着，也不点破。

或者说他现在疲惫得什么也不想管了。

“人老了，见识就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他阖上眼睛，嘴唇嗫嚅着，“或许他们对妖物敬而远之，但对于我这种行就将木的人来说，如果能亲眼见见，倒也算了却了余生的遗憾。”

朝闻道，夕死可。

郑离**师能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香稳稳地插在佛像面前的香炉中。

他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默默地退了出去，将这里的空间留给静德师徒。

静德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坐在床边，眼尾有些泛红。

他终究还只是个**岁大的孩子，自幼失去双亲，跟随师父长大。

在他心中，师父便是自己的父母亲，他们虽是师徒，实同父子。

他不想去计较自己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极好的，将他拉扯长大，教他明辨事理。

“你还想听故事吗？”

方丈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小和尚，不由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只是语气还是有些虚弱。

他第一次看见襁褓中的他时，他脸颊被冻得泛紫，即使后面调理过，身子还是比其他小孩羸弱一些。现在看上去倒比寻常同龄强健了许多。

静德将他的手拿下，握在手心，摇头：“我现在不想听故事，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再给我讲。”

老和尚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不知何时，放在被褥上的右手将床单拽得有些变形。

他没有强求，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静德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褥。

就像老和尚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屏风外，郑离**师等候着，见静德这么快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难得地多嘴了一句：“你们不多聊一会儿？”

“嗯……”

静德闷闷地嗯了一声，情绪不是很高。

“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观他面相，气若游丝，怕是活不过今晚。”

虽然郑离的话看上去很刻薄，但静德也明白，这大抵就是事实。

这是一个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我知道。”

郑离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说到底，他跟静德也不是很熟。

他不过是在年轻云游时遇见了方丈，两人引为知己。那个时候方丈还不是方丈，自己也还只是个俗人，没有入道。

再次见面，竟是这种情况，不由有些令人唏嘘。

他也老了，虽然没有年老力衰，但也不知何时便会走入他的后尘，倒也没有那么多感伤，人活一辈子，觉得值得便好。

见郑离要离开，静德不由问：“郑师将要去何处？”

郑离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原本是追寻妖物而来，此时踪迹已断，我大概是继续云游吧。”

静德眼神暗了暗，虽然认识这位**师不久，但即将迎来的分别还是让他有些惆怅。

感觉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朝他离去。

“我想追随你学习法术。”

[托腮][托腮][托腮]

无奖竞猜，静空是被谁害死的？

A.方丈

B.李如意

C.郑离

D.其它，比如说静德、寺庙闯入了其它外来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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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熊与寺庙（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