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清明

楚碧城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一个人在城中晃晃悠悠了很久,才开始上山。

四月份的天,说冷也不冷,说热也不热,但终归还是春天,到了晚上,还是可以感受到些许凉意。

楚碧城今日出门的时候还有太阳,折腾了一会儿又比较热,就只穿了两件衣服就出去了,这会儿,倒真是有些冷。

他吸了一口凉气,山中的鸟儿早就不叫了,空荡荡的山中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又踏上了那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山路。也不知道多年以后,还会不会有个人记得,这曾经是那个人带着他回家的那条路。

风吹过山谷,树枝悠悠的晃着,光秃秃的树上见不到几个芽。

他刚才一口酒都没有喝,但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他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了,只觉得真的好冷好冷。

这一天,那条回家的路被拉的好长好长,长到仿佛要用他这一生来走完。

安静的空气里可以清楚的听见他每一声喘息声,四周的寒冷与安静,已经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他用手扶了一下额头,有些发烫。

脚下没有力气,他只好找了棵树,靠着,坐了下来。

他在靠上书的那一瞬间,仿佛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心中的万千种情绪被揉捏,被粉碎,最后,通通化为一种。

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所划过的地方先是炽热,随后又变得冰凉。

他心中的挣扎的想法也随着这颗泪珠从脑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顺着树干滑了下去,再看看眼前的路,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楚楠不回来是正确的选择。

是啊,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一步错,步步错。楚楠说的对,他已经走错了一步了,当然,他走错的这一步不一定就偏是这一次,说不定呢,说不定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以前。

他真正走的最错的一步就是带回了楚碧城。

他们两个之间素不相识,他又有什么义务一定要把自己带回来呢?说白了,那一天他的生死都跟楚楠没有丝毫关系。

九霄哪怕是随便挖个坑,把他埋了,楚楠都没有义务和责任要去管他,更别说把他带回家当成自己孩子养。

楚碧城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可笑之极。

是啊,一个把自己从小养到大,跟自己生活了整整十年的一个人,他甚至对他的了解还不如那两个搞情报的。

他们都能查出来楚楠与莫河绘的关联,自己跟他生活了整整十年,居然都没有关注过他的这些方面。

或者是说,他根本不了解楚楠这个人。

他除了小时候有过去探究,但那个时候也只是好奇罢了,后来好奇的时间过了,也没再去深度思考过,他甚至都没有观察过,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楚楠喜欢吃什么,是哪里的人,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回头想一想,他所知道的那些楚楠的喜好,又好像都是他自己告诉楚碧城的。

想到这里,楚碧城老海里一片空白,他就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打湿了衣领,晚风一吹,让人感觉更冷了。

他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缓过劲来,头没那么晕了,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腿脚有些发软。

他又尽力向上走了几个阶梯,但很显然,他已经没力气了,他又在那块站着休息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没回去,他看着眼前已经依稀可以见到的灯笼,他并没有给灯笼点灯,他怕风一吹,火就把灯笼点燃了,因为有一个人说过,那灯笼,能照亮回家的方向。

时间这个东西,确实很奇妙。

十年前的一天,曾经有一个人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带回了家,那孩子曾经仓促不安的走过这条路。

十年后的一天,另一个人与这个孩子擦肩而过,他们分别走向了不同的地方。

他犹如江上的船漂泊在那悠悠的长河之中,孤独,寂寞。那曾经的泊船者早已不知所踪,又有谁会记得,那只单一的小舟也曾有人爱过,有人在意过。

毕竟嘛……

毕竟他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曾经是那个人,最在意的存在。

他跨越了十年,回到了错误开始的地方。

风肆意的吹过郊外的田野,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背着一把剑走了很远。

从地平线上渐渐升起来,太阳是他看见的最后的景象,再次醒来,眼前已经变了模样。

他翻了一个身,想要坐起来,可怎奈何身体不给面子,头昏昏沉沉的,手脚都使不上劲,身子刚刚撑了起来,手又突然没了力气,一头栽了下去,狠狠的磕在了床头上。

楚碧城:“嘶,啊……好痛”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哑了,而且嗓子非常疼。

也许是他这边的动静只能太大了,惊扰到了外面的人。他刚挣扎着躺下,就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他身形一顿,没有料到居然外面还有人,他现在当真是睡也不是,起来也不是。

于是他干脆就假装没听见。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心中都还不好意思,侥幸心理,这个人会是谁?会是他吗?

但很快,他就被他自己这个幼稚想法给逗笑了。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笑容,但谁知身后这个人竟然先说话了。

“那个……你好些了吗?”

这个声音是他完全陌生的,他敢肯定他之前绝对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他回过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眼前的是个十四五的小孩,他好像刚才真在干什么活,他将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额头上还有有一些汗。

他站在原地,好像也有些尴尬,他冲着楚碧城笑了一下,刚刚准备开门出去,楚碧城倒是先出声了。

楚碧城:“诶,你等一下”

只见那少年人回过头,四月的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好像比普通人的颜色要更浅一些。

不知怎么的,他笑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跟着四月份的春光十分般配。

“还有什么事吗?”

楚碧城嗓子又干又疼,他思索了一会儿,道。

楚碧城:“可以麻烦给我来杯水来吗?谢谢”

少年人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

“当然没问题,你稍等一下”

楚碧城也笑着点了一下头。

他看着少年人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这人看着有些许眼熟,或许是在哪里见过。不过现在他的头疼的厉害,可不容他多加思考。

过了一会儿,那人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滴水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怎么开口。

楚碧城观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干脆先开了口。

楚碧城:“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是碧城吗?”

那少年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回答他。

“是啊,这里是碧园客栈,方才你好像有些发热,有一个公子把你带回来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感觉这么说可能有一些不够明确,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您大可放心,他帮您把房费和医药钱都给付好了,走之前还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说有什么要求,让您尽管提就好了……”

楚碧城:“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问的有些着急,把那少年给吓住了。

“啊我……我我不太清楚啊,他只是交代了些事儿,也没说他叫什么”

楚碧城有点紧张,他又问道。

楚碧城:“那他长什么样?”

“嗯……长的跟你一样好看,穿着个白衣服,好像还带了个斗笠什么的,哦!对了,他留了个纸条给你,你要不要看看?”

楚碧城赶紧点头,趁着那小孩跑出去拿东西了,他也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的确是个客栈,就是比起那种大客栈,这个客栈显得就有些破败了,而且四周非常安静,我整个客栈里面只有他一个客人。

环顾四周,木板拼成的墙上已经有了咸点痕,床边有个窗户,阳光从窗户间穿过,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好长,好长。

他端起水喝了一口,嗓子里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少年一把将门推开,喘了几口粗气,才向这边走来。

“你看看吧,他当时走的挺着急的,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给你留张纸条,咯,就是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那张纸展开递给楚碧城。

楚碧城笑着接过来,将挡住眼睛的头发向后撩了撩,低头开始看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抱着什么样的希望。不过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洁白的纸面上是完全生疏的笔记,这和他认识的那个人所写出来的不一样,这个人的字看着也不是什么学过很久的,或者说白了,一看就不是什么读书人的字。

楚碧城皱了皱眉头,他抬起头问那个少年。

楚碧城:“那个人只给了你这样一封信?没给其他的?”

他摇了摇头,道。

“没有,他只是写了这样一封信,而且看那样子都是匆匆忙忙的,别的什么也没留下”

楚碧城:“嗯……”

那封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这几个字组成了三句话。

“清明节,扶宁山,不见不散”

他像那张信纸折了折,放进了枕头下。

他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还没问这个少年人叫什么,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年。

楚碧城:“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这样问可能有些奇怪,于是改了改。

楚碧城:“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好像没有想的他回这样问自己,一时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的道。

“我……我叫康楷”

楚碧城:“康楷?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听他这么一说,康楷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他笑着说。

康楷:“谢……谢谢你”

楚碧城也笑了笑,

楚碧城:“请问,你们这个客栈,是在城中吗?”

康楷:“没,在城门外面,怎么了?”

楚碧城:“没,我想出去走走,你们这里离扶宁山有多远?”

康楷:“哦,很近的,你从这块出去,就连一个弯都不用拐,就向前直走就可以找到一条山路”

楚碧城:“嗯,那麻烦了,我要走了,之前那个人付的房钱,一共多少?我回头一起结给你”

他突然这么一说,把康楷整的有些懵。

康楷:“啊?你要走吗?但是你现在好像还发着烧呢,还是算了吧,而且那个人走的时候还专门说了,不让你付房钱,他说他知道你过的挺困难的。”

楚碧城:“……”

楚碧城:好家伙,千万别让我抓住你

楚碧城:“明天是不是清明?”

康楷:“啊,是啊,明天就要清明了,你要不要休息一天再走啊?你这身体情况真的很令人担忧”

楚碧城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楚碧城:“有个人约了我,我要去赴约”

康楷不说话了,楚碧城以为是他生气了,正准备安慰他,却又听他缓缓的说。

康楷:“约定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你这个身体情况确实不太行,如果你明天一定要去赴约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到山地下”

康楷说到这,又赶紧摇了摇头。

康楷:“唉,你瞧瞧我,你这是去有事情,我跟着去干嘛?或者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然他给你看看开点药吃了,说不定会好一些,反正你明天再走吧”

楚碧城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爱,也就不再拒绝了,点头答应道。

楚碧城:“行,那你帮我找个大夫吧,谢谢”

听他松了口,康楷的笑容瞬间恢复了。

康楷:“行,那我现在就去,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他是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校门外跑去。

他貌似跑的已经有些远了,突然折了回来。

康楷:“你……你千万不要乱跑啊,等我回来!”

楚碧城点了点头。

楚碧城:“放心吧,我最多就到处走走,不过走太远的”

听他这么一说,康楷才放心的出去找大夫了。

楚碧城想着再睡一会,但躺在床上确是睡不着。

他起来扶着墙,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头还是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像是流动的液体。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康楷回来了,他去碧城请了一个医生。

医生给他简单开了点药,看了病之后医生就回去了,康楷在厨房里给他把药煎好,还帮他端到上面来。

楚碧城一边感慨着这孩子真不错,一边思考着到底是哪一个人对他如此了解,今年他的经济情况都不如如此清楚。

他的那块思前想后了一个下午,都没想出来这人间除了楚楠还有谁能对他如此了解?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那长信纸。

“清明节,扶宁山,不见不散”

楚碧城:“为什么要是清明节?为什么是扶宁山?这人到底是谁?”

不过回头一想,他这一次回来不就是要回去看他母亲了的吗?

然而,他的母亲和当年那些死去的人,在十年之前,都被楚楠埋在了扶宁山。

如果将这些都联系起来,那么这个人的身世确实不简单。

他又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就是发现没什么头绪了,也许是吃了药的原因,让他感觉异常的困。

他也没多想,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毕竟,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明天去见一见就知道。

再说了,自己可是楚楠教出来的,楚楠是谁?那可是九霄的尘雨殿下,别的不说,那实力是相当之靠谱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的确是太累了,他又还发着烧生着病,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他很早就起来了,那个药效果确实好,他一起来就觉得自己确实舒服了不少。

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康楷提出的想要和自己一起去,康楷将他送到了山底下,给了他一支烟花,说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把这烟花点燃,他说这烟花比较特殊,白天也能看见。

楚碧城独自上了山,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和往常一样,制作上没有来过人的痕迹。

他自己一个人在山路上走了许久,那个人的留言并没有说清楚具体的位置,只是说了在扶宁山内。

他在山里晃悠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人,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最后他还是直接去到了他母亲的墓前。

他拨开层层树枝,还顺手折了一朵花。

他拨开最后一层树枝,上一秒他还想着,说不定这就是个骗局呢,不过那人帮他付了房钱,也算是好心肠,虽然嘴巴是有点讨厌,但人哪里有完美的呢?

他本来都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它剥开那层树枝,原本空空荡荡的石碑前,却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衣服,盘腿坐在那里,他身边好像还放了两壶酒。

那人听到这边的响声,回过头来,和楚碧城对视上了,就这么一下,楚碧城就觉得这人他一定在哪见过。

那人笑了笑,开口道。

“小城,好久不见,你居然真的来了,我倒是没有想到”

楚碧城瞳孔一缩,这个声音,直击他记忆的最深处,一切回到十年前,从头开始。

他嘴里小声的念着。

楚碧城:“哥,好久不见……”

同志们~大家中秋节都过的怎么样啊?你们都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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