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月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张绣床上,被褥帷幕,全是真丝满绣,其豪华程度,让何江月这种多少有点世面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咋舌。
外边天是亮的,不知道是迷药劲头不大,何江月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还是说迷药劲头太大,直接睡到第二天了。
何江月掀开帘子,试图下床,谁料床帘外面有人,帘子刚动一下,就有一个女孩子欣喜的声音传过来了。
“表小姐醒了!”
表小姐?
如果对方没有认错人,那能给何江月用上表小姐的就只有明氏了。
“何家表妹?出来跟姐姐说说话呗~”
何江月从床帘打开的缝隙里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那手护养得很仔细,留满了十个寸长的指甲,个个整洁透亮。
就在何江月欣赏的一会儿功夫,对方已经等不及了,双手撑开床帘,跟何江月对上正脸。
“京畿明氏,明乐!”
何江月心情复杂,这可是让父亲差点放弃她们母女的明氏。
丫鬟将床帘挂到金钩上,明乐腾出来手,第一件便是捏住何江月的脸蛋,笑着说∶“我的表妹怎么呆呆的呀?”
见何江月还是不说话,明乐索性坐到床上,摸摸何江月的额头,又给号号脉,若有所思∶“肯定是哥哥下药下重了,回头打他去!”
“谁给我下药?”
“不告诉你,怕你打他。”明乐转而又堆上笑容,“哎呦,他打不过你,又急着把你带回来,只能出此下策了,妹妹消消气吧。”
“……”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何江月没时间跟她耗,先开口。
“你们把我带过来,有什么事?”
何江月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预设了∶左不过是献王复辟的事。
但明乐的回答却令她出乎意料。
只见明乐小脸一垮了,头一低,抱住何江月的胳膊摇晃着不撒手∶“妹妹呀!悦宾客栈的事,你可千万不敢报官啊!”
“嗯?悦宾客栈,是明家的产业?”
明乐摇头∶“不是。”
何江月冷哼一声∶“那它背后是哪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你。”
“谁?”
“你!”
明乐怕何江月还不明白,直接把手指到何江月太阳穴上。
何江月彻底搞不明白了,自己分明是第一次来京城,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那么老的客栈?
明乐也看出来何江月的疑惑,于是将客栈的来历娓娓道来。
“那个客栈,还有一些别的铺子,都是你的爹爹入赘何家时,京畿明氏给他添的……”
说到这里,明乐打壳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才继续说。
“添的嫁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嫁妆?
何江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明乐还在继续解释∶“半年前政变,何家叔父为保护皇后,就是现在的献王妃,进了皇陵,生死无常,所以留了遗言,把他的东西都留给你了。”
何江月感觉心里面突然空了一下,原来,当时爹爹的情况这么凶险。
“表姐,我爹爹是怎么离开皇陵的?”
在这里,何江月憋了一个坏,她得套话,看看京畿明氏跟苏瑾玉的话能不能对上,如果对不上,那么这两边至少有一个在说谎,甚至两个都在说谎。
“出皇陵啊,说起来还真是险啊!是一伙儿盗墓贼,抢到皇陵里去了,把叔父抓了,幸亏云川的明洇去救他。诶?你在靖州,叔父没跟你说嘛?”
话对上了,两边都还算可信,但是!明家都没有发觉明洇有问题,还真有明洇这个人呐?
“表姐,明洇是谁啊?”
问完何江月就后悔了,她的本意是想知道真明洇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穿帮的风险,但这怎么问呐?明洇就是明洇呗!本来大家都没觉得异常,问出来岂不是越描越黑?
明乐却是抱怨起来∶“哎呀,叔父信里没说清楚,明洇的大名是什么呀?不知道大名,就没法推字辈、查家谱,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行!这件事安心了!
“表姐,悦宾客栈里那位掌柜,他什么来路啊?我感觉他很奇怪。”
“他是你表侄儿!”明乐说着笑起来,直笑得直不起来腰,趴在何江月的肩上,“明旭,一个旁支的小辈,玩物丧志,也不能看着他饿死,叫他看店去了。”
何江月急了∶“可是我带过去的那个孩子不见了。”
“我可以打包票,明旭绝对没问题。”明乐也严肃起来,坐直身子,不再调笑,“妹妹,你给我说说那个孩子,我跟你一块儿想想。”
“那个孩子,是我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
对了!拐子!
在客栈时,总觉得客栈里有古怪,便把罪名直接栽到明旭头上了,现在说明白了,再想那群拐子也十分可疑,他们放弃宝全的时候也太草率了,本来以为他们怕了,可他们明显是有经验的惯犯,不可能被一句话吓唬住的。
他们很可能是跟踪到客栈里,趁宝全落单的时候,把宝全又抓走了。
明乐也想到了∶“拐子干的!”
何江月也不敢再耽搁,马上就要穿鞋下床。
“表姐,那个孩子是靖州人,无端受累,我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了,我得去救他。”
明乐帮忙给何江月整理衣服,送她出去∶“行,我这边也差人打探,找找那个孩子,若有了消息,我会想法子联系你的。”
走到门前,何江月又反回来,问∶“表姐,你们把我带来,没别的事了吧?”
明乐两手一摊,耸耸肩∶“没了!政变之后,家族的情势不太乐观,可不敢现在惹官司,只要你不报官,别的事都能往后面稍稍。”
“别的什么事?”
“铺子的账本!你现在要吗?”
“稍稍吧!”
何江月走出大门外边,明乐还在嘱咐∶“可不敢报官啊!”
是不能报官,一旦报官,不管有事没事,官府一定会把悦宾客栈查一遍,然后一连串的东西就都浮上来了,像是何家与京畿明氏的关系,与献王的关系,一样都留不住。
云川明氏二百年前就分出去了,现在外边没多少人知道京畿明氏跟云川明氏有关系,还是保持住吧。
新皇登基,正急着铲除旧势力呢,乖乖听话都不见得安全,哪能往人家手里送把柄啊?
走到悦宾客栈附近,何江月又犯难为了。
我不报官好说,可那边还有个晟王世子呢!
刚才给人掌柜都绑了,出来找马车就是为了报官,这出来大半天,突然说不报官了,他不得多想啊?
万一让他察觉出来点什么,就糟了。
“哇啊啊!不要动我的珠子!我的珠子啊!”
何江月回到悦宾客栈时,萧津正百无聊赖地逗掌柜玩儿,把他的香粉珠子当弹珠,弹来弹去,还弄裂了几颗,把掌柜心疼得号啕大哭。
知道了掌柜是自己的表侄儿明旭,何江月看他也顺眼了不少,连忙上前去萧津手里救香粉珠子。
“这是人家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世子别糟蹋这些珠子了。”
萧津本来就是消磨时光的,对这些珠子并不感兴趣,何江月跟他要,他也痛快给了。
何江月把珠子放回盒子里,又要给明旭松绑,这可给萧津弄迷了。
“郡主,不是要带他去京兆尹府吗?”
何江月心虚得手都没劲了,给明旭松绑的动作慢吞吞的。
“哦……我误会他了!宝全失踪……跟他没关系!”
“那宝全去哪儿了?”
“回家了!”
萧津的眼睛大了不少,显然有点吃惊∶“他伤那么重,而且他家不是……”
何江月也是豁出去了∶“都是皮外伤,缓过来神就好了,那孩子有骨气,要回去重建家园,我刚才出去,见着他了,我给了他一点银子,送他走了!”
萧津的接受能力挺强的,只咕哝了一句“伤那么重”,就没再说别的。
何江月松了一口气。
行吧,报官这事糊弄过去了,但也把晟王府帮忙找宝全的这条路给堵死了,毕竟在萧津的意识里,宝全已经离开了。
救宝全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何江月把自己表侄儿明旭拽到一边,给他五两银子,正要跟他解释,却不料对方先开口了。
“谢谢姑!”
“你认识我?”
“本来不认识的。”明旭把银子往嘴里咬了一下,又在怀里擦擦,“姑你给后院劈柴的时候,堂叔过来给我一脚,然后我就知道了。”
破案了!
难怪明旭忽然那么热情地帮忙劈柴,感情里面还有这一宗呢!
明旭的堂叔,就应该是明乐的哥哥,他发现何江月要报官,不敢在萧津前面露相,追到御河附近,又打不过,就用了迷药,把何江月带回明家了。
“小子!”何江月盯着明旭,“你知道这个铺子,现在是我的吗?”
“知道啊!”
何江月揪住明旭的耳朵∶“那你小子可给我好好干啊!月底我来查你,再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把你的珠子卖了抵账。”
“别呀……”
明旭肉疼得想哭,嘴都瘪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何江月。
“就卖!全部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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