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守卫城门的士官们都知道,城外有个茶摊,已经在这里开了好几年了。
这个茶摊十分简陋,没用一块砖,就在地上插了六根竹竿,竹竿上蓬着一张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桐油篷布,篷布下边,仅有一张桌,两把椅,一个煮水炉。
茶是不会有好茶的,有的时候甚至就没有茶叶,纯白水。
饶是如此,这个茶摊的生意倒是很不错,常年有客。
但这茶摊里的客人却不是喝茶的,他们也没有喝茶的兴致,有喝茶兴致的人,都在城里的高端茶楼里坐着听曲儿呢。
这个茶摊有着茶摊的名头,做的却不是茶水的主业。
这儿的主业,是打尖儿,让人歇脚的,只不过有人一歇,就得歇好多天。
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茶摊里长时间歇脚?全在一纸公文——路引。
这大路上行走的,可不都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体面人,逃荒的,要饭的,避难的,都得一个身子驮着一颗头,闯去!
没有路引是万万进不得城的,要么是城里还有事要办,要么是来都来了,进不去的的人,蹲到这门口,他就不走了!
可蹲着多累呀?
客官,您来喝口茶吧!
来了。
一碗茶水下肚,疲惫的旅人拥有了京城的第一个人脉。
掌柜的,向您打听一个事儿!
这个茶摊的生意就是这么做的,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守城的士官门早就见怪不怪了。
五日前,有两个骑马的剑客,去茶摊里喝茶,守城的士官顺带着对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那两个剑客在茶摊里坐下,就不走了,连晚上都要在茶摊里过夜,每天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可能有重要的大事吧。
直到城门卡住一辆马车,那两个剑客一个射箭杀人,一个放烟雾弹掩护,三匹马,四个人,全都跑了。
新上任没多久的城门官被一种无力感袭击了全身,话也不会说了,叹气都不知道怎么叹了,一拍大腿,坐地上了。
不是,你们俩筹划的事重不重要且不论,但它也太大了吧!
欺骗皇帝,绑架公主,冒充皇子,最可恶的是,你们居然在城门前杀人!
前边的事儿有上头的人管,可是城门前杀人,真归城门官管啊!
何江月一行人退至安全地带,在京郊的树林里,使团的人都在此等待,准备一起撤退。
正在煮早饭的尔雅看见何江月回来,先惊喜,再惊吓。
这根本不是约定好的撤退时间,提前撤退,那一定是发生了意外。
“小姐!”尔雅喊一声,扔下勺子,朝何江月跑过去,“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何江月从马上跳下来,把一晚上的糟事儿总结成一句话∶“闯了点儿祸。”
尔雅也不多问,引着何江月往营地去。
“小姐,粥快煮好了,您坐下歇歇,等会儿就能喝了。”
“嗯。”
何江月找了把交椅坐下,用拳头捶腿,一边捶,一边问尔雅。
“宝全什么时候过来的?”
使团里并没将宝全加进去,安排在城门前接应的是刘志,让他扔烟雾弹掩护的,那时候看见宝全和刘志一起出现,何江月还挺诧异的。
尔雅却说不上来具体时间,使团的人在接待使面前集体亮相之后就按批次错开时间出去了,尔雅作为何江月的贴身丫鬟,她是最后一批,在她来到营地的时候,宝全已经来了。
听其他早出来的人说,宝全是跟在使团后面来的,使团进京之后,宝全就在城外徘徊,直到使团的人出城,看见他,才把他带到队伍里面去。
此前在宋城时,何江月就因为泄密一事怀疑过宝全,现在宝全又自作主张跟着出来,何江月忍不住要多想。
但也没想太多,主要是没机会。
那边宝全跟苏瑾玉吵起来了。
“你为什么让我姐姐干那么危险的事情?”
这话是宝全说的,宝全对苏瑾玉说的,何江月赶到的时候,宝全已经变成乌眼鸡了,刘志正拉着他。
何江月一到,宝全立刻收敛所有戾气,从乌眼鸡变成可怜小狗,他挣开刘志的束缚,跑到何江月身边,拽住何江月的袖子,低着头,眼角噙泪,说话的声音细得像是从喉咙里抽出来的丝。
“姐姐,我只是担心姐姐,我不想失去姐姐,我害怕……我害怕姐姐不要我。”
苏瑾玉看着宝全,眉毛微挑,在他刚张开嘴的时候,何江月先一步发声。
“粥煮好了,我们吃早饭吧!”
苏瑾玉妥协了,没再跟宝全纠缠,他知道何江月不希望这个时候队伍里出内讧。
何江月掂着袖子,像牵着一根狗绳,宝全就在后面拽着,还挺高兴的。
众人坐下,准备吃早饭,就在尔雅给大家分干粮的时候,宝全忽然放开何江月的袖子。
何江月还以为他要吃饭了,可没想到宝全笑嘻嘻地解开了自己的袖口,露出了他绑在手臂上的袖箭,看这袖箭的外观,应该是改良过的。
“姐姐你看,这是我想出来的,岳哥哥帮我做的,里面可以放十八支箭,每次可以射出来六支箭。”
何江月捧着宝全的胳膊,仔细观察他的袖箭,上面有六个槽位,而以往的袖箭一般只有一个槽位,也就是一次只能发射出一支箭,也有一些神射手,能用袖箭一次性射出来两支或者更多,但在宝全之前,还从未见过能超过三支箭的。
难以多箭齐发,主要是考虑到袖箭珍贵,倒不是说它价格昂贵,而是发射的机会珍贵,袖箭藏在袖子里,本身就导致袖箭换箭困难,而且空间有限,即使可以在袖箭上安装自动换箭的机关,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存放待更换的箭支。
再考虑到使用袖箭的场景,多是危急时刻,保命用的,每一支箭,都背负着比普通箭支更重的使命。
袖箭的箭支如此珍贵,绝不了浪费,不能玩儿箭雨战术,一击必中,才是袖箭的目标,但是多箭齐发却是离这个目标很远,箭越多,越远。
若非是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的高手,是不敢尝试多箭齐发的,能同时发射三支箭,并且能命中目标,便是神射手了。
“姐姐,六支箭,我都能射中诶。”
宝全邀功似的看着何江月,满眼都是骄傲。
也难怪他骄傲,六箭齐发,箭箭命中,这可是何江月亲眼看见的,没有半分水分在里面。
何江月以前就听岳淇说过,宝全的箭术一绝,但没想到能这么绝。
“宝全真厉害!”
何江月就夸了一句,宝全已经开心得快飞起来了,好像何江月的夸奖,比他六箭齐发,还让他高兴。
吃罢饭,也不敢耽搁,众人开始清点东西,该扔的就扔了,毕竟是逃命去,不能带太多的累赘。
刘志把一个褡裢挂到马背上,何江月刚好在他旁边收拾包袱。
“小姐,咱提前走了,城里的事儿,会不会耽误啊?”
“不会吧。”何江月把包袱绑在马鞍上,“彼此进京,目的是让皇帝签下嫁妆单子,营造他丧权卖国的恶名。想让他把嫁妆单子签了,除了用皇长孙逼迫,还得让他认为自己还有后手可出,欲扬先抑。可是我提前跑了,让他的后手出不来,抑完了,没机会扬。现在,嫁妆单子也签了,他的恶名也出来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提前走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志听着何江月讲解,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没有,最后翻身骑到马上∶“小姐说什么,咱就信什么。”
一行人骑马赶路,何江月跟苏瑾玉在最前边,宝全紧随其后,把两人盯得紧紧的,弄得苏瑾玉想说宝全的坏话都没有机会。
等苏瑾玉找到跟何江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已经到了天黑,众人正在扎营,准备休息。
何江月刚绑好一根帐篷上的麻绳,苏瑾玉悄悄地来到何江月身边,给何江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别的地方。
借着帐篷的遮挡,何江月跟苏瑾玉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人群,来到旁边一条小河旁边。
“那个宝全,是什么来头啊?”
“我捡的。”
“扔了吧!”
何江月险些笑出来声儿∶“这么生气吗?”
苏瑾玉轻哼一声,面向河流,不再看何江月∶“还不止是生气。”
何江月疑惑地问∶“不止是生气?还有什么?”
苏瑾玉似乎对何江月的表现很不满意,眉毛都有点竖着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河流,不肯看何江月一眼。
何江月也看向河流,但是用一根手指戳戳苏瑾玉的肩膀,问∶“还有什么呀?”
苏瑾玉沉默了好久才说话∶“那个宝全,看上你了。”
向较与苏瑾玉的别扭,何江月便开朗多了。
“正常啊!”何江月满脸骄傲,“凭我的才貌人品,喜欢我的人肯定有很多,我也不能每位都上心呐~宝全看上我,只能说明他的眼光很正常。”
听到这个解释,苏瑾玉沉默了,眉毛也不竖了,整个人的神情都舒缓了许多。
宝全,一位阴湿病娇绿茶男二,正式发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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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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