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黄昏时分,暮色瑰丽,西边的天空染上浓烈的橙红。金黄色的光芒透过花廊落在鱼池边,蒋釉楠手搭着围栏抬头,精致的脸庞披上一层轻羽柔晖。仿佛脱困的天鹅,享受暴风雨后的片刻宁静。

蔺辞走下台阶,看着她的背影放慢步伐,耳边的讲话声逐渐清晰。

“Kevin。”年轻男子脸上写着倾慕,手快要伸到蒋釉楠下巴底下,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芳名,“蒋小姐,我们差不多大,喊英文名应该没问题吧。”

蒋釉楠略收起下巴,一个单词在唇齿间游移几轮,声音很轻:“Dolores......”

她英文说得不好,舌尖像含着水,吐字不算太清楚。

上一次提到这个名字好像是很远很远之前的事。

十九岁后的第一个西方情人节,身边同学都在抓紧准备礼物表白心仪的对象。那时的她人身自由,放学后能和朋友们出去逛街。

她给程勖华买了一枚银戒,价格不贵,刻上了自己的英文名。半夜趁着程勖华睡下,她把戒指盒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第二天早上,这枚戒指出现在程勖华右手无名指上。

他左手有一根断指,不方便带配饰,所以能戴在右手蒋釉楠已经满足。

后来,这枚戒指在他们相拥的一个清晨,被她亲手拔出来,扔出了窗外。

“Dolores”死了。

蒋釉楠看着眼前这位尽力展现魅力的年轻男性,穿着得体,相貌说不上帅,但也周正。这得谢谢他的父母,为普通的他镀上一层金。

不是说看不上这样的公子哥,只是感觉他们太幼稚。觉得往头上涂点发胶穿上昂贵的名牌就能吸引到女孩子,亦或自以为很有学问似的,从天文扯到地理,实际上连当下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精通。

如果周凯文有点眼力劲儿,就应该看出她现在很疲乏,并不想说话。

“周少爷。”

身后传来平淡的声音。

蒋釉楠回头。

蔺辞站定,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站岗雕像:“里面有人在找您。”

周凯文一愣,微微蹙眉:“你谁?”

蒋釉楠好像在悬崖边找到一根结实的麻绳,她立刻顺着往上爬,恹恹的眼睛回了些光:“我的保镖......Kevin,谢谢你带我赏花,你快去忙吧。”

支开周凯文,花园安静下来,天空的余晖深了又深。

她猜到蔺辞是程勖华喊来盯着她不要和别的男人过多接触,其实程勖华大可自信些,周凯文顶多是条贵宾犬,掀不起波澜。

蒋釉楠腰靠着栏杆,视线缓缓移向杵着的男人。

橙光打在他严肃的脸上,小麦色皮肤略微泛光。她想到了动物纪录片的海报,黄昏交替时的非洲大草原,草比人高,狮子匍匐藏匿其中,一处被光照着的皮毛油光发亮。

不过蔺辞是狮子还是狮子猫,她看不出来。

蒋釉楠伸了个懒腰,望着快要结束的日落:“我不要进去。”

蔺辞瞥了她一眼,没有松口:“程先生不想让你站太久,会影响恢复......”

“这句话是他说的还是你编的?”

“......”蔺辞沉默。

“阿辞,你不用替他掩饰。”蒋釉楠看出他的善意,决定稍稍排解一下心里的郁气,“我这六年都在围着程勖华生活,每天忙着研究他的爱好,观察他的脸色,可到头来还是没看清他。现在想想这六年做点什么不好呢,书也没读完,如今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

蔺辞冷不防冒出声音:“祝小姐。”

蒋釉楠愣了愣:“嗯?”

“她能帮你重新回到学校。”蔺辞拿起她放在一边的拐杖,递给她,“你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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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蒋釉楠和太太们坐一桌。

祝曼丽敬了一圈酒,熏醉上脸,非要劝她一起喝几杯。

女人整个人压过来,一会儿靠着她的肩膀说悄悄话,一会儿抱着她的脑袋夸她长得可爱。

蒋釉楠一边应付她,一边犯难,满脑子蔺辞的建议。

祝曼丽这条路她从未想过,可细细揣摩,确实可行。她若是回到学校,就能远离程勖华,祝曼丽也不用担心她和程勖华之间有没有问题。

蒋釉楠咬咬牙拿过杯子仰头猛干一杯白酒。

趁着女人喝酒好讲话,她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曼丽姐姐,你能不能帮我选选学校?”

祝曼丽偏头,一头雾水的表情:“学校?你现在上得不满意吗?”

她好像还不知道程勖华已经让她休学了。

蒋釉楠抓紧了祝曼丽的手,看到一丝希望:“我......”

“楠楠。”

蒋釉楠后背一僵。

吵闹声中,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雪松的凉意从脚底萦绕而上。

有人拉走了祝曼丽。

蒋釉楠手上一空,感觉失去了一根悬崖边的绳子。

“楠楠,曼丽姐姐醉了,让她去休息。”程勖华的嗓音关怀而温和,他叫人扶走祝曼丽,接着望向她。

她不知道程勖华听见了多少。

方才喝下去的酒好像在胃里翻涌,蒋釉楠动了下,手肘撞翻了玻璃杯,酒沿着桌布低落在她的旗袍上,凉意与空气中的辛辣渗透进她的肌肤。

程勖华不紧不慢拿过手边的帕子,帮她擦了擦手臂上的酒渍。

他低着头,轻柔的动作里含着只有她才能听出的警告:“阿辞,太晚了,你先送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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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辞这晚注定难眠。

凌晨一点,月亮高挂,仍是中秋满月。

程勖华夜访榕庄。

他从警卫室里出来。

“老杨呢?”程勖华拉下车窗,像例行询问。

他的警惕心很重,方才在祝家宴会上便见识过了,上一秒和颜悦色与旁边的人商讨新项目,下一秒突然站起来走向另一桌,好像远远就能看穿蒋釉楠的心思。

蔺辞实话实说:“老杨和我换了班,他想回家过一次节。”

“嗯,辛苦你值班。”程勖华没有起疑,视线一直停留在别墅三楼的露天窗口,开着灯,意味着里面的人还未休息。

蔺辞脑海浮现女人下车时苍白的脸,她突然回头拉住他不放,弯弯的柳叶眉皱成一团,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阿辞,你今晚留在这里好吗?求你......”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管她的事,容易得罪程勖华,影响他的饭碗。可在老杨念叨已经两年没回家过中秋的时候,他主动揽下了值夜班的活。

远处,程勖华自己开门下车,径直走进大门。蔺辞顺势抬头望向露天阳台,过了一会儿,阳台的窗帘被人拉上。

他看到反射在楼房落地玻璃上的月亮,方方正正的窗柩将它分割成形状各异的三瓣。

主人家的车熄了火,再也没有人下车,榕庄陷入死一般的平静。

蔺辞回到警卫室坐下,侧眼盯向一边的座机电话,若有所思。

偌大的别墅到了晚上安静得出奇,稍微一点动静也能感受到。

蒋釉楠泡在浴缸里,周围雾气缭绕。

房门打开,她在水中睁开眼睛,好像等候多时。

从水里站起来,身后的移门也被人毫不客气地拉开。

她跨出浴缸,雾气覆满的镜子中,身形高大的男人张开一张浴巾,从后面围住她的身体。

水明明是热的,她却不由地想打颤。

浴巾上的绒毛蹭在肌肤上不再如往常那般柔软,更像一张粗糙的磨砂纸,似要将她的肌肤全部磨削。

蒋釉楠忍住了,自己接手裹紧毛巾,始终低着头,固执地不去看他。男人失去耐心,横抱起她走出浴室,扔在床上。

她紧紧攥着浴巾,往床头爬,生怕会被他扯掉。

膝行中,脚踝被冰凉的皮质手套包裹住,随着男人的力气猛地往后滑。

筋骨撕裂般的疼,蒋釉楠紧紧咬住牙齿,将呼痛声咽下去。

程勖华呼出粗重的一口气,手仍然抓着她脚踝,力道越来越重,声音低沉:“疼吗?楠楠。”

床垫陷下去,他一条腿弯曲上床,身体压下来,覆在她之上成了一个人形牢笼。

“放手,程勖华。”

蒋釉楠想要挣脱,可稍稍扭动,脚踝的疼痛像触电般蹿流而上,大脑条件反射地制止她伤害自己的动作,人仰躺着,浑身僵硬。

她不想再当一个月瘸子,对上男人的眼睛,眼眶泛起泪光:“好痛,程叔叔。”

程勖华见她服软,果真有用,松了些手上的力气,沉默了一阵,像是在平复情绪,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一点:“楠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呢?我同你解释过,我和祝曼丽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有利益,是一桩生意,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变成这样。”

蒋釉楠抹掉眼角滑下去的液体,她支起上半身靠近男人,与他对峙:“我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没数吗?程勖华,你真恶心,用婚姻当筹码去欺骗女人的感情,还要装作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来对待旧爱。有钱有势就是好,这世上的道理都给你们占去了。我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那艘船一起沉到海底,原来活着才是苦难,和你待在一起是炼狱。”

眼泪褪去,浮现一双清亮的瞳眸,像审判者一般透着坚定与锐利,深深刺进他的胸口。

“是我先招惹你的又怎样?没有人规定这一生必须对一个人死心塌地。现在,你要结婚,我要走,大家......唔!”

程勖华握住她的蹆施力,让她往后倒,栽进柔软的被子里。

紧接着他倾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蒋釉楠只觉一口寒气被灌回喉咙。

浴巾下,皮手套的质感上下缓慢游离。

程勖华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说过永远会爱我的,不是吗?若楠楠说谎,爹地会伤心的......”

浴巾被掀起一角,她全身不得动弹,蒋釉楠知道这次是真把他惹怒了。

她极力摇头,努力鼓动声带,话语含糊不清:“你不是....你不是.....”

“嗯,我知道的。”程勖华擦去她眼角的泪花,淡笑着自嘲,“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当父亲。”

圈里对程勖华的评价众口一词,不是风光霁月,就是温文尔雅。按理说很多人达到他这样的高度,左拥右抱,莺燕环绕,是常态。但这些事情都不会与他沾边儿。

只有蒋釉楠知道原因。

关于他那张骄傲人皮下,不为人知的自卑。

蒋釉楠压抑着呼吸,想要开口说话,喉咙里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的音调。

他却说:“好久没有听楠楠弹琴了。”

程勖华只是垂着眼,无视她的道歉。

蒋釉楠极力摇头。

程勖华将她抱起来,往钢琴边走。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抱着他的脖子,急忙软声:“我错了,程......”

“周家少爷今天来问我Dolores在哪里念书。”程勖华平静地打断她,抱着她坐下,掀开琴盖。

错落有致的琴键好像搅糊在一起,她背靠他的胸膛,呼吸寻不到节奏。浴巾绒毛变成针叶,刺得她皮肤紧绷。

蒋釉楠对接下来发生即将的事羞赧又无措。

“他知道我们的秘密吗?”温柔的气息攀缠颈侧,男人抓着她的双手放上黑白琴键,风灌进耳道,阴凉弥漫每一处毛孔,“Dolores小姐。”

蒋釉楠脖颈薄皮在颤动,连摇头都是吃力的。

“真乖,”答案得到了程勖华的肯定,他操控着她按下琴键,宛如对待一具提线木偶。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划破深夜的宁静。

蒋釉楠觉得琴键的缝隙里有风,吸食着她的精血,如坐针毡。

一节如海水流淌般的旋律中,她听到程勖华冷笑:“他也配?”

手背一轻,他松开了她,腕表的冰凉蹭过肋骨,向下探。

凉意刮过,遮盖的浴巾敞开,来不及低头,雪松的味道捕获她的唇。

她敛目,指骨绷直,错乱按着琴键想要起身:“程勖华别这样......”

“惯纵你闹了几个月,连我教你的规矩都忘了。”男人摁住她的髋骨,柔声冷调,“楠楠想回学校何必舍近求远?”

蒋釉楠抽出理智衡量现在的处境,可程勖华替她做了选择。

瞬时电流般的触感窜上来,她猛地佝偻背,双手拍进键盘,琴音沉重洪亮。

程勖华握住她的下巴,往上掰:“坐直,继续。”

白皙的小腿晃了晃,脚背绷紧,蹭过熨烫笔直的黑色西装裤。

蒋釉楠意识到为时已晚,今晚逃不掉。

迷醉间,她侧眼,朦胧的视线穿过窗帘的缝隙。

是半扇残缺月光。

电话在此刻响起,她忽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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