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20.

迟煦心中惦念着宋施,饭后没再跟着同学一道去自己班上午休,回来考场时宋施趴在桌上已经睡着。

墙上电扇嗡鸣,开了转头模式,风吹过某个角度时刚好能带起宋施的发梢。

宋施这一觉睡得很久,似乎也很沉,直到临近考试才把头从臂弯抬起。

迟煦的位置看不见他的正脸,只看见宋施抬手,似乎是按住自己的额角,用力揉了揉。

下午的考试是两门副科,连着一起考,中间的休息不被允许走动。从日头正烈到暮色降临,几个小时思维与精神高度集中,让人难以喘口气。

以至于终了铃刚响,考场内的大部分学生撂下笔,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乎迫不及待地走出教室。卷子对他们来说其实难度并不大,只是过程实在煎熬。

宋施交完卷,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而是趴在桌上,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凸起的脊骨沿着衣领往下,随着颤抖的肩背深深浅浅地起伏。

迟煦向宋施走去,几个人停在宋施桌边,正和他交谈,看样子是宋施的同班同学,他便在不远处等。

宋施脸上没什么血气,衬得瞳色深而无神,双眸缓慢地睁合,在模糊的话音中不时点头又摇头。

“宋施。”等人走开,迟煦靠近,俯下身轻声问:“你现在怎么样?很难受吗?”

“我还好,迟煦。”宋施闻言,把脸稍稍抬起来:“不会影响考试的,你别担心。”

他的鼻音浓重,声线沙哑,说话时半阖着眼,显得视线迷蒙,飘飘忽忽找不到落点。

迟煦本来微皱着眉,听宋施说完后半句,眉心几乎拧作一团。最重要的是宋施的身体,谁在乎的是影不影响考试成绩?

迟煦顶腮,一时无奈又郁闷,自己担心的是哪个,宋施这样聪明的人,竟然拎不清。

“有没有发烧?”迟煦敛起情绪,还是不放心:“宋施,医务室现在应该还没下班,要不要……”

宋施反应迟缓了一下,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关系迟煦,应该……应该没事,不用麻烦,你快去吃饭吧。”

“那你呢宋施,”迟煦说,“再怎么样,也要吃点东西。”

“我…我不想……”宋施顿了顿,别过脸:“我还不饿,迟煦。”他再次趴下来,脸颊熨帖在手背上:“就是有点头晕,想先休息一下。”

“要不这样吧,宋施?”迟煦道:“我去便利店给你带个面包,就算没食欲,也随便吃几口垫垫胃,好不好?”

这次宋施点点头,没有再拒绝。

晚饭迟煦吃得心不在焉,囫囵扒拉几口,就撂下筷子和朋友们先行告别,跑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再次回到考场,宋施还在睡。

迟煦不忍把他叫醒,弯腰把面包放进桌洞,又露出塑料袋的一截提手,以便宋施醒来后能较快发现。

晚自习响起预备铃,宋施终于直起身,双手捂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缓缓低头,应该是瞥见了桌洞里的面包,垂眼盯着出神许久。

一节课过去,宋施从桌洞里拿出面包,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吃。

他啃咬的幅度很小,两腮只是微微鼓起,看起来慢条斯理,又不同于平时的斯文,咀嚼与吞咽的动作都稍稍显得有气无力。

迟煦收回目光,想去找他,这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同桌站在后门外,掂着他那本像砖一样的错题集,其中厚度的百分之六十是他自上次月考后的手笔。

“你来问题?”迟煦走出教室:“课间就十分钟也要从四楼跑来一楼啊,最近怎么好学成这样?”

“被傻逼激了,打了个赌,”同桌飞快地翻动他那本错题集,口中振振有词:“草,小傻逼看不起谁呢,还给爷爷我装起来了,自己不也就这鸟样,笔杆子一举还能入选奥运会去传火炬?”

“谁啊,你骂那么难听。”

迟煦反应了会儿,最终确认他口中的“傻逼”不是自己,顿时有些好奇。

连着猜了几个名字,同桌都摇头,似乎并不想细说这个话题,找到题递给他。迟煦一看,步骤比较复杂,搭配演算更好理解,便问他要不要进教室。

同桌拒绝,坚持要站在后门外听,大手一挥让迟煦只讲思路,明天考场上如果真碰见类似的,届时自己会看着办。

迟煦看他一眼,一时不知道他是真想弄懂,还是自欺欺人准备死马权当活马医。

走廊昏暗,密密麻麻的题干堆叠在一起,迟煦讲了几句,实在觉得眼花,打算建议两人挪个光线更好的位置。

不料一抬头,对方目光如炬,却并不在题目上,只死死盯着隔壁考场的前门,不知道已经神游天外多久。

“……”迟煦语塞,忍不住发问:“看什么看?文科班第一考场有你暗恋对象?”

“什么?”同桌没听清,催促道:“你讲完了吗,继续啊。”

“……你连我讲没讲完都不知道?”迟煦皱眉啧一声,抬手一巴掌呼他背上。

“我靠!”同桌吃痛,猫着腰跳开:“我刚刚在反击你知不知道?迟煦,如果有人瞪你,难道你不应该瞪回去?”

“你不如抡起手里的这块砖砸过去。”迟煦往隔壁考场内看了一眼:“谁瞪你了?我都没看见,你被害妄想症吧?”

同桌百口莫辩,迟煦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赶人:“你还听不听?不听拿着东西滚蛋,不要耽误彼此时间。”

一直讲到这节自习打了预备铃,同桌才抱着错题本上楼,迟煦打算绕去前门进教室,刚好能和宋施打个照面。

宋施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尚未吃完的半块面包甚至没来得及放回桌洞,躺在肘边。

教室外传来尖锐的哨音,纪管老师的催促回荡在整个教学楼,走廊穿行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宋施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迟煦感到不对劲,连忙俯身下查看。宋施从臂弯里露出小半张脸,眉毛无意识地皱紧了,眼睑和耳廓都发红。呼吸很重,又很急。

“宋施?”

迟煦的眉跟着皱起来,很轻地叫唤他,宋施依旧闭着眼,没有反应,迟煦便伸手,指节合拢,贴向他的手背。

宋施的肤色很白,手背只裹一层薄薄的皮肉,因而骨节分明,每一条淡青的纹络都清晰可见。此刻迟煦贴上去,像碰到一片冰冷的瓷。

迟煦的脸色沉下来,心也跟着沉下去,把手收回,他略作思量,转身出了教室。

21.

宋施觉得自己全身像浸在温水里,头脑昏沉,胸口窒涩。四肢被泡得酸胀,疼痛渗进骨头缝,绵绵密密地蔓延开,令他动弹不得。

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响很快消弭不见。宋施闭紧眼睛,只觉得周遭所有嘈杂都掉进黑黝黝的深洞里,下一秒自己也好像要掉进去。

“……宋施。”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叫他的名字:“宋施。”这回不再模糊,终于能够听清。宋施迷茫,缓缓睁开眼睛。

迟煦站在自己身前,高大的影子遮住光亮,沉沉地笼下来。

“宋施。”他的声音很低,又掷地有声,“你班主任不在,我找老陈批了假。”

“我们立刻去医院。”

22.

正是流感的高发时期,医院的发热门诊人满为患。迟煦带宋施去挂号,排队等候就诊时有护士递来一根温度计,让宋施先量一量。

宋施放好温度计,头无力地耷拉下来,靠在迟煦身上昏昏欲睡。

他的额头和脸颊烫得厉害,被打湿的碎发粘在额角。呼吸也热,手还是冰凉,迟煦轻轻裹住他的掌心,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寒意。

到时间后迟煦让他把温度计取出来,对光一看,39.1℃。迟煦不禁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带宋施来医院又会怎么样?这可是结结实实的高烧。

医生了解完症状和情况,建议还是去做几个筛查,最近各类病毒型感冒肆虐,判断清楚方便对症下药。

陆续做完几个筛查,医生拿到结果,所幸只是普通感冒,现在宋施高烧不退,最见效的方法还是挂水。

输液区几乎没有剩下位置,好不容易发现空座位,迟煦赶紧扶着宋施,把他塞了进去。起身时,宋施拉了拉他衣摆,在喘息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迟煦……你去哪里?”

“我不走的,宋施。”迟煦指了指不远处的报刊架,告诉他自己只是准备去拿叠报纸,这样铺好后,就能席地坐在宋施旁边。宋施似乎就此放心,松开手闭上眼睛。

护士来给宋施扎针输液,看两人穿着校服,都还是小孩,身边却没个大人,顿时心生怜惜。又见迟煦盘腿坐在地上,一副寸步不离的关切模样,主动说给他拿个小板凳过来。

护士去了又回,迟煦接过小板凳,忙不迭说谢谢。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给宋施盖上,一切妥当,才在宋施旁边坐下。

隔着输液椅的扶手,宋施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根本触碰不到。迟煦伏身,整个人几乎挂在扶手上,冷硬的金属烙着手掌,他凝视宋施温顺的侧脸,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瓶吊完,迟煦叫护士过来给宋施换药。

过道逼仄,又人来人往,迟煦本来就个高,坐在那么矮的小板凳上,两膝几乎折在胸口的位置。双腿长时间施展不开,这会儿要伸直,才发现僵麻得已经失去了知觉,站起来费了好些力气。

宋施旁边坐着的是一位老太太,此时刚刚拆针准备离开,便示意迟煦坐在她原先的座位上。迟煦充满感激,连忙鞠躬道谢。

在座位上坐下来,迟煦得以凑近宋施。

宋施低着头,胸口起伏已不似方才那般急促,两片眼睫垂下来,如同两扇黑亮蝶翼,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宋施呼吸一次,蝴蝶轻轻翕张一次翅膀。

“宋施,宋施。”迟煦又朝着宋施靠了靠,嘴唇挨近他的耳边,呢喃。吐息湿热,惊喜埋在轻缓平和的话音里,像在低声宣告:

“宋施,现在是我在你身边。”

宋施的眼睫颤了颤,整个人忽地朝迟煦一倾。像卸下全身力气,他把头埋进迟煦的肩侧与颈窝。

好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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