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十四五岁，宋施与自己同桌的一年。

长久的朝夕相处，让迟煦对宋施其人有所了解，并初步得出阶段性结论：看似内敛文秀的外表，实际上包裹一颗堪称八风不动的心，表露的腼腆、柔软、羞赧，其底色都是疏离。

对此，要说自己从未失落绝对不可能。但他喜欢宋施这件事，宋施本就无需特地作出任何回应。

喜欢不是在宋施身上附加条件，或许催生期待，迟煦也不愿将其变成对宋施的要求。

因而与宋施的重新交集，宋施的倾诉欲，一同回家的邀请，以及云开月明后的拥抱，都是宋施带给他的惊喜。

是十四五岁的始料未及。

与宋施同桌的最初，迟煦几乎很难同他说上话。宋施沉默寡言，自己主动搭腔，多数时候也只会得到几个简短的音节。

迟煦愈挫越勇，缠着宋施问题，往他桌上放各种零食，讲现在想起并不幽默的笑话。

到后来，宋施会主动给他分享错题步骤和笔记，对于放在桌上的零食，也不全都拒绝。听他说话时总是耐心，聚精会神地亮着眼睛。

迟煦逐渐得寸进尺，会让宋施上课前叫醒课间补觉的自己。偶尔有未能睡着的时刻，迟煦按耐心绪，故意不抬头，安静地听完上课铃。

随后等待身边窸窣响动，宋施凑近他，推一推他的手臂。迟煦装作沉睡，一动不动，宋施就在他耳侧轻声说，迟煦，迟煦。

脑海中上课铃刚响完，这边下课铃又响起。迟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手中钢笔往试卷上戳了很久，墨团同时糊了答案和题干，在纸面浓浓地晕开。

手掌蹭上几处墨迹，迟煦啧了声，准备从同桌的桌洞里抽张餐巾纸擦一擦。

刚伸出手，前方传来陈东升劈头盖脸的声音：“一群人魂不守舍，这节课几个人在状态？”

“说的说，睡的睡，还有后排几个准备乱动的，真当我看不见？！”

“……”迟煦一顿，默默又把手缩回去。

陈东升把课本一卷，往黑板上用力敲几下：“我真是后悔这节课开头就告诉你们研学的事！也不看月考都考成什么样子？”

而跑操进行曲紧随其后，逼得陈东升硬生生把一肚子火又憋回去，只得黑着脸催促全班快点下楼集合。

迟煦和同桌一块出教室，同桌凑近与他勾肩搭背：“迟煦，先说好，研学你可必须去，毕业前最后一次了，let's制造美好回忆！”

研学这种集体活动，迟煦向来不排斥，但这次又有更多的考虑。

陈东升宣布研学事宜时顺口提了嘴，今年的研学二班的队伍会和他们班一起。这意味着如果宋施愿意参加，他们就能够拥有一次共同的旅行。

但比起提前设想快两个月后的暑期研学，迟煦更希望宋施能够答应自己月假的邀约。

28.

这次月假的安排微妙，刚好是五月二十日和二十一日两天。

放假管不着，就只能趁在校期间棒打鸳鸯。跑操时年级主任也不委婉，当即作出警告，这段时间学校将严抓早恋。

各个班看戏起哄的一大片，几对众所周知的小情侣顿时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解散后迟煦没有先回班，上楼去找宋施。宋施的班上没什么人，宋施也还没来，迟煦站在楼梯口等他。

没过很久，这一层的楼道人声逐渐嘈杂，迟煦认出几个宋施班上的同学。几波人之后，迟煦发现宋施。

宋施在上楼梯，低着头走得很慢，直到最后几阶，才缓缓地抬起头。

“迟煦？”

宋施的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向他：“你来找我吗。”

迟煦点点头，正欲开口，余光瞥见走廊上纪管老师背着手，严肃地走来。

迟煦一滞，忽地闭上嘴，鬼使神差拉过宋施的手，直接带着他进了楼梯口旁边的厕所隔间。

两人站在角落，迟煦垂眼，发现宋施的小指侧缘染上自己手上的墨迹，又微微愣了愣，才缓缓把手松开。

抬头与宋施对视，看见宋施眼里的困惑，迟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躲什么。

“宋施……宋施，”一下子变得无措，迟煦把他名字重复一遍，才切入正题，“我来是想问问你……这周的月假你有没有时间？”

“月假？我有时间的，迟煦。”宋施回答得干脆，“你问我这个，是月假想找我有什么事吗？”

迟煦松口气，准备回答，突然听见一墙之隔的厕所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说迟煦？八班那个？”

迟煦猝不及防听见自己名字：“？”

那道声音继续说：“当然啊。他长得就不像会没有女朋友的样子好吧。”

没多久另一到声音伴随水龙头的水流声响起：“谁不是这样觉得。主要他看起来也不老实啊。”

迟煦：“。”不儿。

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两道声音继续交谈：“真的？他承认过？还是你撞见过？”

“这要他亲自承认？你长他那样你谈不谈，不是人之常情？虽然我确实没见过，但人家就是不和本校的谈，也多半和外校的谈着啊。”

“你还别说，那确实外校的可能性更大些，要他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迟煦：“…………”

他下意识侧身看向宋施。宋施的表情怔愣，说不上平静，却也没多惊讶，如果让迟煦来判断，更多的是一种信息过载之下的茫然。

“真好啊，长得帅就是有优先择偶权。”

“怎么，你也想成为年级组批判对象吗？”

“啧，像迟煦一样，和外校的谈不就抓不到了？你说他到底怎么认识……”

水龙头的声音停下，两个男生从厕所出来，刚踏进隔间，迎面撞见迟煦。

两人一僵，大概是心虚，因而本能觉得他的表情不似平时友善，眉压着眼，五官带有的锐利此刻就显现出来。

二人对视，顿时都有些慌乱。

也不知刚才一番闲谈被迟煦听见多少，但很显然对方并不乐意被讨论此类话题，于是互相挤眉弄眼一番，心照不宣逃离现场。

“……宋施。”两人身影一消失，迟煦立刻解释，“他们乱说的，我没有女朋友。”

“啊，”宋施很慢地眨一下眼，“你都这样说了，我相信你。”

“……”迟煦看着他，没说话。一颗心才被拎起，又沉沉地往下落了落。

“你别误会，迟煦。”宋施大概有所察觉，顿了下，才继续说，“我就是觉得，你不会骗我。”

“而且你要真的谈恋爱了，也没关系，其实我不介意。”

迟煦闻言，依旧沉默。在他身后的窗外，太阳被云层遮住，天色瞬间灰白。

宋施抿唇，莫名地有些空荡荡的无措和心慌，不露声色地滚了滚喉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宋施？”

半晌，迟煦终于开口。因为刻意地控制过情绪，尽量做到了语气平直，但咬字用力，就显得很肃重、很清晰：

“我不明白。什么是‘没关系’和‘不介意’。”

“……”宋施睁大眼睛，实在没有想到迟煦会说出这样的话，面对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惊愕和惶然哪个更多些。

但最先的反应是委屈。几乎下意识地产生，即使明知委屈似乎不合理，也无从判断到底怎样的情绪才是正确。

“对不起。”

迟煦很快向宋施道歉：“宋施，我刚才语气不好，乱说了几句。你别往心里去，也不用回答。”

迟煦道歉，认下错误。一瞬间是非对错调换，宋施的任何情绪都能有理有据。

“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影响，迟煦。”

宋施终于开口，神情与平时无异，语气也和缓：“你谈恋爱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他垂下眼睛，看起来很乖巧，也很有礼貌：“还是说你认为，真的会有影响，迟煦。”

错误的题得不出正确的解。迟煦认为自己犯错，所以非常诚恳地道歉，并表达让宋施无视错题，交出白卷的意愿。

宋施却一反常态，偏要作答。

“宋施，我……”

这下轮到迟煦想解释，惶惶然开了口，正要说话，上课铃响了。纪管老师吹哨，大声催促走廊上的同学进教室。

迟煦又要开口，被宋施打断：“迟煦，月假的事，我中午再给你答复。”

“我刚才想起来，因为排名下降，所以妈妈给我的课外辅导多安排了课时。”

宋施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和和气气，又有些近乎天真的无意，理由中的遗忘是无意，打断迟煦的行为也是无意。

他看向迟煦。

而后很是冷静地说：

“已经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29.

迟煦回到班里，一声不吭地坐下。

“你表情怎么那么难看。”同桌看他一眼，“老陈把你抓去骂了一顿吗。”

“你说我谈恋爱了有女朋友？”迟煦问。

“？”

同桌很震惊：“捕风捉影的事情，我能到处乱说吗。”何况就算是真的，他收过迟煦的封口费，也不敢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啊。

迟煦没有再说话，掏出课本翻开。

第四节课拖了几分钟堂。老师离开教室，迟煦把手机开机。

屏幕一亮起就弹出宋施几分钟前发的消息，是不算短的一段话，但还是卡着下课的准点发送，措辞很有宋施的性格。

宋施把他拒绝，因为没有时间。

又充满歉意地表示，今晚放学不能和迟煦一起回家。由于上次请假未能参加自己小组的大扫除，今晚的大扫除不能再缺席。

迟煦闭上眼，把手机往桌洞一丢，靠着椅背仰头烦躁地“啊”一声。

“？你什么动静。”同桌惊讶地抬头，很少从他脸上看见这样郁闷的表情，“怎么回事啊迟煦，我看你垂头丧气两节课了。”

月考排名下降，在假期增设了补习课时；上次大扫除病假，这次必须参与——宋施理由充分，同时大病初愈，还有责任心，当然没有任何过错。

迟煦开始追根溯源。自己冲动，对宋施说了不好的话，首先难辞其咎。

但要说一切的导火索，迟煦咬牙，已经在脑海中把那两个男生拳打脚踢一万遍：“到底谁传的我有女朋友？”

如果率先送进自己的耳朵，迟煦只会一笑而过。但不凑巧刚好让宋施听到，并给两人的关系造成了负面影响，其性质就恶劣许多。

“怎么还是这事？”同桌一愣，幸灾乐祸又自觉缺德，只能虚情假意地安慰，“行了，迟煦，欲当帅哥，必承其重，懂不懂？”

迟煦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

“算啦，迟煦，你也别太在意，反正你又不是真有。”同桌大言不惭，“帅哥被怀疑有对象很正常。毕竟我们这个年纪，青春萌动情窦初开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慈悲而怜悯地补充：

“文科班那个第一你认识吗？当然我不理解这装货凭什么被那么多人惦记，但他也这样，不知道有多少个绯闻对象了，还男女不忌。唉，你们这些人，颜值高真是没办法。”

“呃，这不就幸福的烦恼吗，我这样说你会不会想开点，迟煦。”

“…………”

“迟煦？还活着吗，你说句话啊。”

迟煦话音淡淡：“我想毁容。”

同桌大惊失色：“？”

迟煦没再理会他，默不作声地把课本盖头上，看起来更加蔫巴。

须臾，纸页顺着他的脸滑下，砸在桌面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发现自己很少在晚上更新（战术后仰）

小朋友们补药闹别扭快和好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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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