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森林外围，枝檀纵横，溪壑翠谷。

霍西娅女士左右环视，目光在相里亭三人身上顿了顿，意味不明地低笑：

“遇到生命危险别逞能，看见记分手镯上的求救按钮了吗？按它。”

“年轻人啊，别随意挥霍生命，接下来——”

霍西娅女士法杖高举，召出一捧碎星般的光芒，在众人头顶，在清晨六点钟的永夜森林轰然炸开。

“比赛正式开始！”

战斗的号角吹响，无形的硝烟弥漫。

学生们分成不同的队伍，向森林深处进发，争分夺秒。

队伍末尾。

相里亭哼着歌，穿梭在树木虬结的林间，快乐地一蹦一跳，后背上巨大的背包也跟着一弹一弹。

戴维瞄了一眼前边的队伍，成功捕捉到文莱隐含恶意的眼神。

戴维哼了一声，也一蹦一跳地跑到前边，揪了揪相里亭的法袍袖子。

“神明，这毕竟是一场比赛，你确定他会分心对付你？”

“当然。”

相里亭不再蹦跳，像一名过来郊游的旅客，悠闲地走走看看。

“这里只是外围，等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真正的永夜区域，伸手不见五指，幽深广阔，凶恶的食人魔兽到处都是。”

“还有比这里更好的抛尸地点吗？”

戴维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没等他说话，贝西冷不丁问：“看来你已经决定杀完他在这里抛尸了？”

“什么？”戴维差点跳起来，“你们等等！那个文莱的未婚妻，林妮丝已经进阶到魔导师了！”

“说不定她和霍西娅女士一样，已经看穿了神明的伪装魔法。我们对付她未婚夫，到时候她一个禁咒法术，我们连渣都不会剩下！”

贝西：“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的论点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林妮丝很在意自己未婚夫的死活。”

戴维茫然：“不在意吗？可是他们有婚约诶，那个文莱又长了一张清秀好看，只比神明你差一些的脸蛋，还那样谦恭体贴。”

“你很羡慕？”相里亭若有所思，“那等事情办成，我可以把他做成标本和亡灵奴仆送给你玩。”

“不，不羡慕！我一点都不羡慕！”

“好吧，开个玩笑，”相里亭转回正题，“显而易见，那位林妮丝小姐更在意自己能不能拿下历练赛第一名，让国王奖赏她更多的人血魔药。”

他们走进永夜区域。

林木伞盖巨大，墨绿色织得很密，树影在头顶、脚下连成一片，一点缝隙都没有，眼前霎时间暗下来。

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地面震动，仿佛有什么巨物在向这边狂奔，剧烈的动静令人心慌。

一片黑暗里，戴维奋力睁大眼睛，借着不俗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前边，瞠目结舌。

“天呐！好高的一只魔熊，谁缺德到冒烟把它引过来了！”

贝西已经走到两人前方，手指摸向背负的法杖，眼神警惕：“别喊了，往后退退。”

很快，引怪的少年狂奔到了近前。他咧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嘴上却大喊：“救命啊！来人，救命！”

少年身后，魔熊穷追不舍，庞大的身躯足有四米高，嘴巴里蓄满尖利钢齿，吨位惊人，脚掌每次砸在地面都会引起一通震颤。

那名少年抓出一捧粉尘，唰一下扬起。

魔熊已经快要能碰到那少年了，却像瞎了一样看不见，鼻子嗅了嗅，猛地朝相里亭三人扑来！

“嗷吼吼！”

相里亭站在贝西和戴维身后，举起法杖施法，闪.光.弹划破黑暗，那名少年刺得两眼哗哗流泪，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哀嚎。

闪电般的光芒间隙，相里亭与文莱隔空对视一眼，后者步步逼近，眼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光芒散去，黑暗重归。相里亭放下法杖，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戴维清了清嗓，表示接收到信号，一切按计划行事。

下一瞬，腥风扑面而来，魔熊欺身扑到眼前，兽口里满是腥咸的气味。

戴维、贝西镇在前方，法杖明明是根木棍，却被他们用成了利剑，与魔熊砰砰咚咚打在一起。

魔熊皮糙肉厚，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可越打越饿，它实在忍受不了了。

“嗷！”

魔熊仰头大吼，一对乌黑的熊眼藏着不见底的深渊，周围一阵嗡嗡的震颤。

相里亭、戴维、贝西、文莱、引怪少年……几道人影接连倒飞出去。

魔熊用出全力，局势瞬间大变，成了人熊之间的大逃杀。

戴维和贝西仇恨值过高，魔熊专盯着他们两人，凶猛地扑杀。

地面疯狂震动，直到很久之后，两人一熊都跑远了。

四周静谧无声。

忽然，相里亭脑袋一偏，躲过从后边飞来的风刃。

他反手一记风啸术，狂风向身后的人招呼过去，发出令人耳酸的呜呜声。

相里亭并未恋战，一个风影术给自身加持，便拖着残影向永夜森林深处奔去。

文莱一手捂着双眼，在狂风中稳住身形，嗤笑：“看来给恶魔献祭不但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变弱了不少，怪不得今天一来就开始发疯。”

“跑什么？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清秀少年轻松将狂风击破，紧跟在相里亭身后，穷追不舍。

两道人影在森林的阴翳中穿梭，忽快忽慢，上下飘忽，如同鬼魅一般。

文莱是八阶魔法学徒，足足比相里亭高了四阶，稳占上风，风刃数次击中相里亭，锋利地切开法袍，割开一道道渗血的伤痕。

“废物，竟然敢骂我是狗？”

“你看看现在是谁在仓皇逃窜？”

文莱爽快极了，爽到爆炸，潜意识却又觉得怪异。

吉尔脾气出了名的烂，被打到这么多次，就算不哭着求饶，多多少少也会痛叫痛骂。

可是前边的人一声不吭，如果不是有些气息紊乱，文莱都以为击中他只是自己的幻觉。

很快，文莱便无暇再顾及其他了，他就像即将收网的猎人一样，兴奋到血脉喷张。

吉尔快要不行了！

怪不得一直没吭声！

只见前边逃窜的青年终于忍受不住，微弓起腰捂住左肩伤口，狼狈地颤着手扒开山壁上的帘幕。

深红色爬山虎簇成的帘幕打开，露出里边黑暗的山洞，又轻摇着关合。

青年跌跌撞撞，竭力喘着气，血液穿透指缝往下滴，血液比爬山虎还要鲜明，似乎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文莱快步冲上前，正好看见青年软着膝盖越挪越慢。

“嘀嗒，嘀嗒。”血迹滴了一小滩。

距离拉近，文莱语气夸张地讥讽：“怎么不跑了？吉尔，你该不会快死了吧！”

一步，两步，相里亭顿在原地。

法袍下，相里亭背脊逐渐挺直，他指尖摩挲法杖，没有回头笑了一声，反问：

“你快要死了，不跑么？”

“我现在很想杀你。”

没有缘由的，文莱像被顶级掠食者视线攫住，心脏紧缩抽搐，警铃大作。

不过很快，文莱深感荒谬地大笑：“你算什么东西，还想杀我？”

“看不清形势的废物，如果不是你父亲爵位高，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文莱咬牙切齿，阴沉下脸宣告：“不过一切都结束了，蠢货。”

十六道风刃浮现在空中，从不同角度朝相里亭穿刺，狭窄的山洞里掀起疾风。

相里亭召出一道风墙，只挡了三道风刃，风墙便破碎在空气里。

不过也足够了，他从那三道风刃的方向突破出去，反手还以颜色。

风柱自文莱脚下升起，直将他整个人高高托起，脑袋撞上石壁顶端，发出“哐”一声巨响。

“哐哐哐。”是脑壳乱砸的声音。

文莱吱哇乱叫地骂，除了“废物”“蠢货”“杀了你”老三套，又更新词库，加上了“阴险”“险恶”“下水道里的脏东西”。

对此，相里亭一摊手：“无所谓。”

他顶着一张其貌不扬的嘲讽脸，笑容却让整个山洞灿烂生光：“你越挣扎，骂得越激烈，我只会笑得更加开心，更能体会到从我萎缩的良心传来的快乐。”

“你能懂这种感受吗？哦，你不懂，你是被玩弄的那一方，真可怜啊文莱。”

“嘴贱东西……杀了你……啊啊啊！”

文莱忍不了了，怒火冲破天灵盖，他一个鲤鱼打挺从风柱上方摔下来，顾不得吐出嘴巴里的泥，便双眼血红地爬起来，恶鬼一般疯狂地对相里亭展开追杀。

黑暗的洞窟里，文莱杀红了眼。

他什么都不顾，一杀起来就发狠了，没命了，疯狂了！

文莱没有注意到，地面上魔法材料四散，一道七芒星阵成形，亮起幽光。

狭窄的山洞，相里亭闪转腾挪，并不怎么还手。

落在文莱眼里，便成了自己再次凭借实力将相里亭压制住。

少年清秀的脸庞扭曲，又挥手召出十六道浮空风刃，文莱狞笑：“去死吧！”

法杖挥到一半，忽然被一股巨力夺过去，像大人随手抽走小孩的棒棒糖。

难以形容的威慑压在心头，思维都变得缓慢，周围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

文莱慢半拍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幽火燃烧的“眼睛”，和直抵石壁顶端的庞大骨架。

文莱嘴唇哆嗦：“这、这是……什么东西？”

“骸骨巨人，”相里亭有问必答，随后用下巴点了点文莱，礼貌吩咐，“麻烦抓他过来，谢谢。”

巨人朝相里亭行了一礼，大手抓起文莱的上半身，牢牢捏在掌心里，沉默地跟在相里亭身后。

文莱踢腿，施法，就是不安分。骸骨巨人想了想，另一只手给文莱后背弹了个脑瓜崩。

“咔擦。”骨裂声很是清脆，文莱哀嚎着不动了，浑身瘫软，像一只渴死的鱼。

相里亭走在前方，骸骨巨人老实跟在后边。

拐过两道弯，相里亭面对一扇对开的石门，抬手触碰不可见的屏障。骸骨巨人往前踏了两步，作势伸了伸拳头。

“别那么暴躁，一个禁制而已，很容易解开的。”

相里亭摇头，凝聚精神解开魔法禁制，骸骨巨人单手推开石门。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打开，敞露出里面不一样的天地。

黑暗不复，光亮占据所有视野。

光芒如同碎星，拥簇着原始丛林一般的植株，苍翠而梦幻。

最中央是一株石榴树样的小树，上面缀着三颗晶莹剔透、汁液饱满的果实，果实周围点缀着没开满三百年的小花。

相里亭的感应中，这是整个永夜森林魔力最为充盈的地方。

相里亭盯着那三颗果实，很快辨认出来。

赤铃果，魔法元素最为充盈的魔药，他此行目的之二。

赤铃果两千年才能结成一颗，多数资料只存在于少数藏书中，大陆上已经绝迹很久了。

传闻，赤铃果生长于天国，上帝座下的大天使陨落，尸体化成云朵，赤铃果的树苗便从云朵中生根发芽。某天，悉心照料的神侍打了个盹儿，树苗悄悄顺着雨水降到人间。

赤铃果魔力充沛，毫无副作用，一个魔法学徒吃了它，能直接突破到魔导师的境界，甚至初窥成神的门径！

历史的长河中，不知道多少人为它痴狂，多少西幻小说主角掉下山崖，闯过迷宫，穿越秘境，幸运爆棚地捡到赤铃果，从此走上秒天秒地的人生。

而现在，它出现在了这里。

“赤铃果……”文莱也认了出来。

这一刻，文莱死死盯着赤铃树摇曳的花叶，全然忘了自身处境，眼里冒出贪婪的光彩。

下一秒，文莱被甩了个满头冒金星。

没等他趁机滚下石床，相里亭一声令下，骸骨巨人上前，“咔咔”两声，小心翼翼地将文莱左右手腕卸掉。

文莱手腕脱臼，嘴巴也被堵住，只能任由巨人用藤蔓将他缠在石床上，眼睁睁看相里亭从身后的大包里摸出一把银亮的水果刀。

“唔唔唔！”

他要做什么？

文莱激动，惊恐，疯狂地踢着腿。

没有回应。

相里亭眼皮没动一下，继续从包里取出瓶瓶罐罐，颇为宝贝地拿起一只装过面包、牛肉的大碗。

扯过文莱的胳膊，碗放到下方，锋利的刀光一闪，猩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血液不断流失，文莱意识到大事不妙，眼里染上哀求。

“唔！唔唔！”

切割，流失，疼痛。

瓷白的大碗里，猩红的血液汩汩升高。石床被眼泪印湿大片，哀嚎声逐渐微弱。

文莱整个人不动了，呆呆地仰望着，连呼吸都轻了。

骸骨巨人取出布团，文莱失神喃喃：

“你？居然是你……”

“是我，惊喜吗？”

光华流转，伪装魔法解除。

年轻人一双金眸锁定文莱，他眼瞳实在好看，像明亮的金色琥珀，包裹着嘲讽、杀气、恶意。

这样一双金眸，自上而下地俯视，戏谑欣赏着对方从呆傻到崩溃的全过程。

银白碎发飘扬，银刀翻转如穿花蝴蝶，相里亭用刀尖抵住文莱心口，笑着提醒：

“换血术，不记得了吗？”

“这是你父亲创造的伟大发明，就是因为这项发明，他赢得了国王重用，贵族巴结，并为你争取到了和林妮丝的婚约……哦对，还有我的天赋。”

“这就不认得了？真是个不孝顺的坏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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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换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