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外院奴仆见她来了，弯腰恭敬的行礼。对待这位骄横跋扈的二小姐十分胆寒，斜眼瞄下头站着的小丫鬟，没剩几个机灵的。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竟然没给二小姐特意留下几个好的。

念头一闪而过，他的害怕愈发浓厚，七尺男儿忽然身形恍惚。

“都有谁来过了？”苏荷一眼扫去，没有特别中意的，随口一问。

奴仆听到这句，更是肯定二小姐生气了，怪罪没将她看在眼里，忙不迭的跪下磕头：“小的不该怠慢二小姐，求二小姐饶命！”

苏荷向后头望一眼，正对上兰依的笑脸，撇嘴哼哼两声。她长得就这般凶神恶煞，比用来吓孩子睡觉的夜游神还好用。

她不过是想知道有谁比她来的要晚些，以此来安慰自己尚得勤勉。见奴仆垂下的头就要挨着□□，她无奈哀叹一声，如今真是恶名远扬了，不知是好是坏，苦涩笑了笑。

“你起来吧，我就是问问，不吃人。”苏荷哭笑不得道。

奴仆起先不敢起来，怕又是苏荷的小把戏，只会将他罚的更重。直到苏荷再次说道，他才不情愿的起来，头仍是垂的极低，差点抵着胸口道：“除了大少爷和三少爷，还有大夫人没来，其余都是领了丫鬟回院的。”

两位哥哥一向对此淡薄，来的晚说的通。但大夫人爱凑热闹，甭管府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见她插一嘴，选丫鬟的事理当是头一位。

有蹊跷，苏荷想了会儿，投个眼神给兰依。自己走下去，一个个略过丫鬟。

走到一人面前，心中微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丫鬟生的极美，不是说每个五官有多灵巧，分开来看有些平庸，偏偏凑到一块儿就似有了生命。

若是它们再美上一分，整个脸蛋就要逊色十分，真当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美的事物总能引起人的喜爱，苏荷也不例外。立足仔细看了会儿，便又生出不一样的感受。

“你想和我走么？”苏荷问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小丫鬟没回答，只是头低的更深了。

苏荷抿唇一笑，而是说道：“大哥虽比不上三哥才学超绝，却是个老实宽厚之人，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小丫鬟猛地抬头，看她的眼神中出现一丝惊异，接着又很快的低下头行礼说了声谢谢。

“这丫头心真大。”兰依跟在苏荷身后，陪她一同看过一个又一个丫鬟。“三位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怕是要吃苦。”

苏荷在打量面前的丫鬟，她长得矮看起来年纪很小，头发黄不拉几：“生的如此娇艳，心气自然要比旁人高。就是过得太顺，眼神里藏不住东西，难怪二房三房看不上她。”

这样的心思，苏荷在偌大的院中看的太多。迷眼的富贵权势，的确会让许多人走了弯路。苏荷好美色，不忍美人凋零给她指条路。

三房会承爵，三哥哥不贪美色。一门心思往三房挤，可不是聪明做派。

兰依和苏荷正在为美人叹惋，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小雨。

奴仆立刻送来伞，兰依为她举着，却见她仍然盯着面前不起眼的小黄丫头。顺着视线望去，小丫头伸出手，轻轻举在苏荷的衣角上。

“下雨了，你不给自己挡雨么？”苏荷蹲下身问道，她指着旁的小丫鬟，她们不敢乱跑，就用手堪堪挡住自己的脸。

只有面前的小丫头，用手挡在她衣角上，好像是在为她没躲进伞中的衣服避雨。

蛛丝般黏湿的雨线打在她脸上，眼睛睁不开。乱七八糟的发髻被雨水浸湿，头皮荒芜的露出许多，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艰难的扬起头问道：“我可以挡雨么？”

“当然可以。”苏荷接过伞，打在她头上。“你叫什么名字？”

“李招娣，娘亲也唤我二丫！”她声音洪亮，引来周遭讪笑，她无畏的挺起胸膛。“我真的叫二丫！”

“胡闹！”奴仆怕苏荷生气怒喝道：“往后这个二字不能用了，就叫小丫。”

“可我妹妹叫小丫。”

苏荷看奴仆被气的一时提不上气，满脸憋得通红，哈哈大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走吧跟我回去，以后咱们就是一屋里的了。”

不顾奴仆瞪圆了眼，嘴巴大张的猛灌雨水，苏荷牵着小丫鬟离开院子。

等他回神，手中多了块金瓜子，是兰依走时塞进他手里，放到嘴中咬了下，真软。

喜上眉梢，他忙跪下朝苏荷离去的方向磕头道：“活菩萨！”

“他很怕你？”小丫鬟听到后面的声音问道，“但是为什么又要喊你活菩萨呢？”

丫鬟年纪小，不知道菩萨也是令人畏惧的。在她的意识里，害怕与尊敬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线，于是她很自然的问了出来。

“他因为一些传闻而怕我，又因为一块金子而喜欢我。这样的厌恶与尊重都不是真的，所以咱们不要理他，以后遇见他了也不要与他说太多话。”见小丫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苏荷问道：“你呢，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丫鬟扳手指数道：“有爹娘，一个姐姐，三个妹妹，还有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

“爹说家里没有吃的了，娘肚子里的弟弟会饿。我到这里做事一月能有五两银子，就把我带来了。”兰依似乎回想到了自己，怜惜的摸摸她头顶的小发髻，心想安顺伯府富贵不假，但五两银子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才有。

“那他拿回去了多少银子？”苏荷到了院子，撇下伞，水渍顺着伞面滴在地上，她的裙子脏了。

小丫鬟盯着她沾了污泥的裙摆，很是心疼：“有一小包碎银子，还有一筐鸡蛋。”

“小姐，你衣服脏了，要我帮你洗洗么？”

头仰着天，虽然天色阴沉，但也丝毫没有染脏她的眼，干干净净的一片纯色。

苏荷有一瞬发愣，眼眶微红说道：“你娘一定对你很好。”

才会生出这么纯净的眼神。她摸上自己眼，那里颜色很浅，也能称一声浅淡。但她明白，眼里没有纯净，只有一时也不停歇的算计。

“你现在外院待着，什么时候我允许你进来了，才能进来知道？”

小丫鬟点点头，复而问道：“我还能叫二丫么，娘喜欢这么喊我，我不想改。”

“可以，招娣的名字呢也想留着？”苏荷没有给人改名字的习惯，是以她院中的丫鬟奴役名字千奇百怪。

小丫鬟想了会儿，摇了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如叫昭熙，愿你往后光明祥和，喜乐安康。”

小丫鬟不认字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两个字，只觉得好听意思也好，便欣然接受，蹦蹦跳跳的去干活。

苏荷看她欢心鼓舞的模样，问身旁的兰依：“你喜欢她么？”

“嗯。”兰依也喜欢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对上苏荷的眼神，帮她解下外衣道：“有了她，小姐就不觉着无趣了。”

说到无趣，苏荷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就又要倒在床上小憩。

春雨连绵，气候就似缠绵病榻的老人，一连几日都要死不活，寒意刺骨。

无人来扰，苏荷在被中睡得香甜，直到夜里才醒来，爬到桌边看账簿。

这一忙就到后半夜，桌上的烛火剪了又剪，快要完全融化就剩下一滩透明的与半截未烧化的烛芯。

兰依被凉风吹醒，见她伏案算算写写早就见怪不怪，只是略带责怪说道：“早春寒，吹风多了老了会得偏头疼。”

苏荷咧开嘴笑笑未接话，二人都知晓，窗户打开实属无奈。外院眼线众多，就算被赶出去了也想尽办法偷听偷看，想要做事又不能关起门让人生疑。苏荷就想了个傻法子，常常在后半夜点一小根烛火，安安静静的看账簿。

就是太困太暗，她喜欢将窗户开个小口，让风吹吹头脑清醒清醒。

苏荷放下笔，账簿收拾好放进床下的暗柜中。打开柜门入眼是个金镶玉的盒子，她将账簿放在一旁，抱着盒子坐在桌上。

“昭熙如何了？”

“她很老实，那些丫头把脏活累活都给她干了。”兰依说道：“暂时没有发现她与府中别人有联系。”

苏荷嗯了声又问道：“问到了么，为什么大夫人那天去的晚？”

“大小姐有了身孕，大夫人想选几个丫鬟让大小姐带回去。老早就去见过这些丫鬟了，还给了奴仆些钱财让他留着。结果那天三夫人也相中了她喜欢的，奴仆想巴结三房就给三房送去了。大夫人气不过，索性就不去了。”

这倒是符合大夫人的性格，像个火药桶。又不敢当着面发脾气，就只好在被子里放屁，窝里一个比一个响。

兰依脸色微变，想到了什么凑近说道：“我那天去和大房丫鬟闲谈时，见到了赵姨娘。她在湖边哭，说着四姑娘可怜什么的，要被送去狼窝里，还听到了文大人的名字。我想赵姨娘是见我去了，刻意说给我听，想我说给小姐你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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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