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杉再一次见到秦令川是他去参加升职必需的培训,见习观摩一个内部表彰大会,主题是扫黑除恶专项活动。他们是在领导之前到的,他进去一眼就看见秦令川穿着警服坐在最后一排,他心狠狠颤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他再一次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因为他对秦令川的工作猜想得到了验证。秦令川也看到他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伸手打招呼,淡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议程很简单,刚开始自然是领导来讲讲话,然后就是表彰拍照。而秦令川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提名字、也没有上台的人,黄杉很难描述自己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他知道秦令川面对着什么,也知道这是保护,但这种保护是基于利用,只要秦令川藏得好,一直都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会可着秦令川这个羊毛薅。
他也很骄傲,自己喜欢的人在为人民、百姓负重前行,秦令川年轻但又经验丰富、细心但又大胆,所有人都把秦令川当成英雄一样尊敬秦令川。可黄杉内心也有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让秦令川回去当那个副所长,每天和自己斗斗嘴也挺好的。
第二项议程结束,领导有的先走了,他们也正好中间休息,前几排受表彰的人明显是一个单位或者已经很熟了,只有秦令川锁在后面不怎么说话。有个女警官偷偷往秦令川那边看了好几眼,黄杉动态视力很好,在后面全看到了,不一会儿她往秦令川那个方向走过去,黄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人家也算一个小组出生入死过的,自己算什么?没想到秦令川突然站起身出去了,黄杉想都没想就跟上了,有个同事问他:“刚你不是不去吗?”
黄杉道:“突然又想去了。”他说完就出去了。
秦令川明显知道黄杉在后面的,本来会场就没几个人,大家基本上都回去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黄杉确实不想来,他就站在门口等秦令川上了洗手间,看着秦令川洗手。
黄杉问:“回来了?”
秦令川没明确回答:“差不多吧。”只能说这是阶段性成果,自己还要被派出的。他预料得没错,一旦回来,这个代号就会重启,而那时候他与黄劲松单线联系,现在和专案组那么一群人,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大风险,但他也没什么选择。
黄杉那天瞬间就明白了他父亲和秦令川的关系,甚至串联上他母亲的死,他也不怪任何一个人,怪的是犯罪分子过于猖狂、毫无人性。秦令川的一年一立功可能是假的,很有可能是在上任之前破了大案,他父亲为了保护他捏造了这个履历,他试探地问道:“从刑侦到扫黑,你这跨度有点大啊。”
秦令川有的时候真想敲开黄杉的脑子问问他——直来直去有那么难吗?刚开始跟自己顶嘴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现在是成长了,学会那套旁敲侧击了。秦令川轻声应了,也没说什么。
黄杉看秦令川没有反应:“我前几天托朋友买了治偏头痛的药贴,放车里了,你…”
“听说李佳雨最近联系你了?”
“联系了,“黄杉有点莫名其妙,没转过弯,还以为秦令川在关心派出所的情况,”你放心一切还好,上任的副所长也是个实干派。”
说完他就意识到了,肯定是张姐跟秦令川联系了,无意中说这件事了,他只是想知道他没去派出所之前秦令川的一些事情,所以跟李佳雨吃了顿饭,也没什么有用的,就是一个偶尔摸鱼、大事靠谱的年轻领导。
黄杉委婉地问道:“那你回来…还回刑侦吗?我还没出师。”
“王御都推荐你了,还对自己没自信?”秦令川看着黄杉,熬夜熬得起,体力和耐力拔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注意细节、遵循逻辑,这人天生就该干刑侦。尽管王御的选择不是出于这种考虑,但是黄杉的职业上限会很高。
“我…”黄杉“我”了半天,然后只说,“你在更安心。”
秦令川把擦手的纸扔进垃圾桶。他心想,这家伙“我”半天肯定不是想说这个,但又说不出后半句,他拍了拍黄杉:“我还会外派的,所以不回了。你自己好好干,别让人架空了。”
秦令川开门的一瞬间,黄杉在背后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秦令川手顿了一下,扭头道:“那天逢场作戏,不必太在意。”
黄杉听到关门声回过神,他有想过秦令川这个说法,但是不可能,以秦令川的做事风格有太多可以做的替代方案了,他不信最后这句话。但是反正他也表明自己的态度了,秦令川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内心也会思考的。
黄杉去车里拿了头痛贴,路过秦令川的时候从身后拿出递给他,秦令川点点头:“谢谢。”
黄杉道:“不客气。”他顿了一下,“我等你。”等你外派结束,等你平安归来,等那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他说了算就好了,以前他觉得权力没那么重要,现在他觉得,那些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还蛮重要的,话语权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后半场在说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想,如果他那天没有追下去跟秦令川说自己想上一线,如果秦令川没有答应,或者更糟的是,秦令川答应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还会被外派,那自己可真是个罪人。人家要安稳,他非得去搅一下,让人家不安稳。黄杉内心一直秉持着许天下人负他、不许他负天下人的,想到这儿,黄杉觉得自己真该死,要不是开会,黄杉恨不得扇自己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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